听不了了。
谁也别想看到他掉眼泪,阿洛也不行。
洛十三点头,“好。”
那么大个子,却像个好乖好乖的孩子。蒋云初探身过去,给了他一记凿栗,“去洗漱,捯饬出个人样儿来。”
洛十三快步离开,“我尽快。”
还是很乖。
那份儿乖,像不像颜颜?以前没有过么?怎么没留意到?
蒋云初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他吸气,灌酒,颇费了些时间,才把翻涌到眼底的酸涩压下。
忒烦人,那厮怎么那么烦人?他磨着牙腹诽着。什么叫听我的?什么叫没事看她一眼就行?那是你的妹妹,不相认怎么成?
那不叫纯粹善良好么,那是傻。
傻阿洛。
可对亲友这份儿傻,这份儿掏心掏肺的好,不是也像极了颜颜?
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从来不知道。
酒壶空了,蒋云初信手扔到一边。
洛十三回来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但眼睛红红的。
蒋云初忍下了叹息,强迫自己务实:“有几个身手绝佳的人,我长期放在外头,有男有女。早间我吩咐过他们,今日起盯牢接近我岳母的人,只要有人试图说起颜颜的身世,当下灭口,不拘手段。”
洛十三讶然,差点儿就笑了,“不怕吓着她?”
“不能够。就算被惊吓,总好过往她心口捅无形的刀子。她要是知道,一定会让颜颜回景家。”蒋云初给他分析,“这些事,我都有些受不了,何况她。有一阵,没她敲打着,我和蒋家兴许就被人收拾了。你不知道她多担心颜颜。这样的人,到头来知道那样的真相,算是怎么回事?心善疼女儿反倒要遭报应?”顿了顿,他语气更加柔和,“是因为这些计较,我才要瞒着她,没别的。”
洛十三敛目思忖一阵,由衷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没法儿报答,再让人心碎一场,就忒不是人了。那你怎么打算的?就听我的吧,别告诉颜颜。我真没事,这不有你了么?你不是我妹夫么?”
蒋云初一阵无语。
“那什么,这事儿是真的吧?”洛十三眼巴巴地求证。
蒋云初郑重颔首,“真的。”
洛十三搓了搓手,“那你就说正经的吧,到底怎么着?你没的说更好,我去看看颜颜,偷偷看一眼就成。”
蒋云初瞪了他一眼,“去我家里看我媳妇儿,还偷偷的?赌我全部身家,你看到我媳妇儿一准儿接茬哭。”
洛十三回瞪了他一眼,随即现出久违的开心的笑容,“我才不跟你赌。”
“颜颜那边,就算想瞒也瞒不住。”蒋云初正色道,“最近我们都在查找一个答案,但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广撒网,逮住什么查什么。”
“你让颜颜凑什么热闹?”洛十三给了他一拳。
蒋云初苦笑,“最关键的是,听端妃的意思,迟早有人找颜颜说她的身世。”
“灭口不就得了。现在想想,那一招挺好。”
“颜颜身手兴许不比你差,当着她的面儿杀人,能有几成胜算?谁又能总在她待客时埋伏在近前?”蒋云初完全恢复了理智,“况且我岳父为你们做的一切,她应该知道。”
“我得见见贺叔父,正儿八经磕个头……”洛十三忽的话锋一转,“我爹是你岳父。往后你在我跟前,要说贺家岳父、景家岳父。”
蒋云初愣了愣,哈一声笑出来,“说的是。”
洛十三说:“成亲戚了,真好。”
“往后更得给你撑腰了。”蒋云初眼中有着不自知的纵容,“你个讨债的,这下是一辈子的事儿了,可劲儿乐吧。”
洛十三嗯了一声,真的笑得弯了眉眼,平时的邪气不羁荡然无存,目光澄澈、单纯。
这目光,跟雪狼腻着颜颜时有得一比,跟颜颜也很像……蒋云初看着,想着,又难受起来。
心情起起落落间,把该说的说完,蒋云初起身,“我得去宫里点个卯,你想看颜颜就去。再有,我岳母,就是令堂……怎么说?想去祭拜也只管去。地址记住没?”
不想说这种话,不说又绝对不成,阿洛难过也高兴过度了,不是乱了方寸,压根儿就没了方寸。
“先去祭拜我娘和贺家妹妹,地址我记下了。今晚要见贺叔父。”洛十三尽力牵出一抹笑,“你走吧,再跟我待一阵,你会恨你这操心的命。”
蒋云初让自己弯了弯唇角,叮嘱道:“出门时带上脑子。我给你留俩人,让他们陪着你。”
洛十三从善如流,还想笑一下,却又一次红了眼眶,“阿初……”
他想说阿初,没有你的话,我要怎么接受这些事?你呢?你那些难过、不易,我到何时才能分担?
蒋云初大力拍拍他的肩,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再哭我揍你。不准跟我矫情。”
“嗯!”
蒋云初黑着俊脸出现在宫里的时候,贺颜又一次询问他的行踪,得知他进宫之前去过十二楼。
端妃、父亲、先生、阿洛哥哥。
不出一日,他带着坏心情把这些人见了个遍。
根本不想隐瞒她,那就是难以开口。
只需等一等,迟一些问他就好,但若是让他提及就暴躁痛苦的事……让他缓和几日再说吧。
打定主意,贺颜继续看手札。
手札上没几句好话,更没几件好事,又是可以发生的。
那么多不好的事,源头在哪里?
是不是皇帝?是不是景家的惨案?
那些会与她有什么关联?
贺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猛地想起一事:阿初查过送包裹给她的趟子手,怎么没提过下文?
要说他查不到,打她一顿都不信。
亲友送的吧?不然,她说手札乌鸦嘴的时候,他不会出言纠正。
与她有关,不妨把十几年生平过一遍,大事小情的,都尝试着与皇帝、景家、端妃、阿洛哥哥等等联系起来。
贺颜收起手札,坐到棋桌前,取了一把黑子。
第一枚棋子代表生辰,落下很久,也没第二枚棋子跟上。
生辰前后,正逢景家罹难;母亲难产,父亲暴躁;已经逃离又被寻到的景夫人及其女儿……这些让她心慌得厉害,不想再想下去,脑子却转得飞快。
作者:下章会写到贺师虞和阿初前世后续,少不了玻璃渣小刀子,往后多点儿爽歪歪甜蜜蜜的弥补~现在绕不过去,我也就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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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面对/筹谋
宫里自一早就开始鸡飞狗跳。
索长友与蒋云初合谋公事的时日并不算长,却不影响二人默契十足。
皇帝早间服用的丸药,索长友调换成看起来一样实则没有任何作用的,可想而知,皇帝过得痛苦至极,他难受,自然要找别人的麻烦。
皇帝先要责问太医,宫人侍卫找了一圈儿,回来告诉他,太医及其家人不见了,屋舍被搬得空空如也,却又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越想越怪异。
皇帝立刻找蒋云初,要他把那该死的太医找出来。
索长友说蒋侯忙于查案刑讯,得迟一些才能进宫面圣。
皇帝便改了主意,让就在宫里的莫坤去找太医。
莫坤领旨,离宫前悄声告诉索长友,自己要补觉去,要是有事,让人直接去家里传话。
索长友莞尔。
皇帝服用假的丸药的时间越久,就越痛苦,蚀骨的疼痛让他发狂,偏生没有力气,又一阵阵的发抖痉挛,除了忍受,除了让索长友快些想辙,再无他法。
蒋云初进宫后,皇帝与他隔着帘子说了一会儿话。
蒋云初说:“端妃娘娘已经服毒自尽。”
皇帝愣了片刻,问:“怎么会给她自尽的机会?”
蒋云初回道:“微臣之过,没料到她寻短见,其次,不曾加派女侍卫,便不曾仔仔细细搜查其衣饰。”
皇帝冷哼一声,倒没训斥。毕竟是他的女人,真不把她当人的话,面上难看的是他。“没有端妃了,自戕便是大罪,何况她又不清白,褫夺封号,贬为贱籍,草席安葬。”
蒋云初称是。不论何等处境心境,他都会以惯有的言行应对。
皇帝吃力地移动了一下身形,吩咐道:“太医院全是些不堪用的东西,你从速为朕招募良医,精通医术的僧人道人为佳。”
蒋云初称是,又道:“可惜,护国寺方丈正在闭关,若他在,应该能化解皇上的病痛。”这是胡说八道,护国寺方丈哪儿都没去,但他有责任为老人家避免卷入这种腌臜事的可能,迟一些就得派人去那边传话。
皇帝听了,当然有些失望,“朕听人提过一嘴,你小时候生病,是他治好的。僧道若是精通什么,往往胜于身在那行当的人,不为此,朕也不会让你留心这一路人。”
“微臣明白。”
“内阁那边,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近日你得空就过去转转,参议朝政。”皇帝道,“稍后朕命人拟一道旨意。”
蒋云初按照场面功夫推辞:“微臣资历尚浅……”
“领旨便是。”
蒋云初也就称是领旨。离开前,他与索长友提及招募医者的事:“我得像模像样地办这事儿,找三两个心术不正的并非难事,只需稍稍推波助澜。”
索长友完全同意,“这样,就把太医院摘出去了,好事。”
蒋云初和声叮嘱对方:“您见机行事,何时累了,说一声就行,万不可伤到自己。犯不上。”
“我心里有数,也是打心底想看完整出戏。放心。”索长友感激地笑了笑,“你遇到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但是,但凡我能出一份力的,招呼一声就成。”
“一定。”蒋云初牵了牵唇,拱手作别,情绪倒是完全缓和下来。
有在内阁值房当差的宫人等在路上,看到蒋云初,小跑着上前,说张阁老、安阁老有请。
皇帝让他参议朝政的旨意,没多久就会送到内阁,是该过去一趟。说是参议,本意是让他瞎掺和,给内阁添堵施压,昏君又在玩儿这种弯弯绕,他是没闲情让他如愿了。
张阁老、安阁老见蒋云初,为的是正事:需得朝廷拨钱粮的几档子事拖了太久,又根本就不该拖延爽快应允,他们就想求蒋云初在皇帝面前斡旋一番。
没错,他们都有自己的不清白、不得已,和稀泥的时候居多,但怎样的官员都一样,需要政绩。都混吃等死的话,天下大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蒋云初说该办的一定尽力。
两位阁老喜出望外,连忙取出相关的折子、卷宗,让他过目。
没多会儿,传旨太监来了,两位阁老这才明白蒋云初之前为何那么爽快,又过了一阵,看着那过于俊美的年轻人,生出怪异、畏惧之感——
先前蒋云初上位再快,总有逢迎圣心、玩弄权术、拉拢宠臣之嫌;差事从来不少,可大多与案件、刑讯相关,统领的是锦衣卫和部分暗卫;与秦牧之是忘年交,能帮衬的还是破案相关。
也就是说,今日之前,权限限制之故,蒋云初压根儿没接触过真正的军国大事。
而此刻,他看折子卷宗的态度,像是在看自己写的便签,放松、随意,可只要说话,必然切中要点,字字珠玑。
至此,张阁老、安阁老认清楚了一个事实:这样的人得势绝非偶然,是必然。
不用担心人家什么时候摔跟头连累自己了,有那个时间,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折在他手里。
商讨完手边的事,蒋云初回了一趟自己的值房,随后去找秦牧之。招募医者的事,要让顺天府的官差张贴告示,不管怎么说,锦衣卫的名声跟顺天府没得比,这类事都需要那边帮衬。
秦牧之二话不说就应了,随后留蒋云初一起用饭,打听了几句皇帝的现状,便说起自己的分内事,让蒋云初给些建议。仍是相谈甚欢。
午后,蒋云初去往天牢,路上,有护卫通禀府里一些事,送沈清梧离京的护卫回来复命、贺颜询问他行踪的事,都在其列。
蒋云初道:“回去告诉常兴,夫人问起的事,一概如实相告;夫人要查什么,全力帮衬。”
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酸疼酸疼的。
如果没有拨人手给颜颜,如果不是她早已介入,他应该会拖延,甚至隐瞒。
如今没得选,来不及了。
她遇到事情,有时候脑瓜灵得吓人,行事则绝不会拖泥带水。
这是他自一开始就想到从而异常暴躁的原因之一。
无能为力的感觉,原是这样让他憎恶。
过了片刻,他才能够强迫自己关注护卫提到的别的事,思忖片刻,问:“沈先生的现状,是怎么个好法?”沈清梧的事,他该做甩手掌柜的,事实却是大包大揽。没办法,时间越久,颜颜越是为先生意难平,对沈清梧的事,懒得关注。
护卫娓娓回道:“沈先生现在苏州,一位富商有三个女儿,请她教导。先生与那家人很投缘,应邀住到了富商宅邸。护送她过去的弟兄得了她亲口关照,又确定富商一家人没有问题,便回来复命,带回来先生写给您的两封信。”
熟悉的陌生人而已,给他写信纯属多余,写两封便是一小桩怪事,定是有事告诉他。蒋云初说:“去取信件,顺道问夫人——”略一停顿,改了主意,“算了,我回去一趟。”
想到颜颜要独自面对哪些事,心就乱了。他该陪在她身边。
远远随行的锦衣卫见他又明目张胆地偷懒躲闲,俱是一乐,该禀明的要紧事却不敢搁置,当下有人赶上前来,道:“天牢那边递话来,梁王听说端妃身死之后,便提出要见您。”
蒋云初道:“先晾着。”
午间,贺颜召回蒋云初拨给她的手下,对他们提出明确的要求,午后,她再次来到外书房,面前多了一口放满卷宗的小箱子。
卷宗大部分是手下以前在十二楼誊抄下来备用的,其余的是近期所得。
雪狼对书籍纸张的兴趣在于撕扯抓挠,如果不被允许,就去找别的乐子。这次也不例外,跟贺颜嬉闹一阵,就跑去花园戏水了。
贺颜遣了下人,把卷宗按次序放到大画案上。
稳定了心神,查看景淳风、景夫人的生平,前者那份卷宗中附有画像。
看到画像的一刻,贺颜身形僵了僵。
第一眼,她以为画中人是阿洛。
可手下不可能犯弄混画像的错。
她慢慢找出景国公与阿洛的不同,前者一身清贵,有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仪,阿洛则是亦正亦邪,谁若画他,都不会忽略他眉眼间的不羁。两个人惊人的相像,只在于五官。
沉思片刻,便清楚阿洛的真实身份。
只能因为真正的景家子嗣就在京城,且与阿初是至交,秦昊冒名顶替的骗局才能轻易化解。不难想见,梁王用秦昊做局之前,父亲与何国公已见过阿洛,不然,两位长辈恐怕会陷入难辨真假进退两难的境地。梁王找的人,短时间是不可能漏出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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