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冷意已经全然从身上驱散。
女人的面容在小夜灯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温柔,让人不自觉将内心所有的脆弱不安都向她吐露。
“我梦到以前在首城发生的事……”
话里是无尽的倦意。
秋名唯一愣,旋即领会过来:“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勉强,我原本就打算一个人去,你还是回乐城,好好准备新专辑的发售。”
“不关首城的事……”薄原彻苦涩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他自己打不开心结,才会一直遭受折磨,天真地以为只要远离了那座城,那些阴暗可怕的过往也会随之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两人面对面站在房门口,彼此都没了睡意。
秋名唯又去取了两瓶洋酒,晃了晃瓶子,问他:“要不要去休息厅喝两杯?”
……
离卧室不远的地方就是休息厅,两张C形沙发环出一个圆,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瓶酒。
秋名唯打开音响,选了首舒缓的歌,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地陪着他。
和梦境全然不同的安心感,让薄原彻很快放松下来。
他捏着酒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液淌过舌尖,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咽下挤满喉咙的酒,他喘着气说:
“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其实我妈,她是自杀的……”
秋名唯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双蒙着淡薄酒色的桃花眼呈现出一片恍惚,他似乎又看见了那片骇人的血,看到了女人死不瞑目的惨状。
“她争了十几年,到死才明白永远也不会被扶正……”
“看到她自杀,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反而觉得是种解脱……我甚至没有去管她是否还有呼吸,也没有去打急救电话……”
“我害怕她活过来…也不想她活过来……”
他生平头一次感到害怕。
怕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竟然扭曲到盼望另一个人的死。
比起私生子的身份,这才是他真正的心结,是他无法对任何人启齿的过去。
现在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只是刚说完却又开始后怕。
他都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又怎么指望小唯会接受?
她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因此而远离他?
强烈的不安让他忍不住慌慌张张地辩解:“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累了…那样的生活,我不想再继续下去……所以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坐在地上,独自面对一具渐渐僵硬的尸体,脸上全是泪。
亦如此时此刻。
他用力握着酒瓶,眼眶通红,眼泪摇摇欲坠。
秋名唯没想到这个傻白甜还有那样痛苦的过去,见他语无伦次、生怕被她讨厌的样子,心口隐隐作痛。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上前轻轻拥抱住他,在他耳边一边又一边地说:
“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补了句,“往后都有我陪着。”
她洒脱惯了,向来不轻易给人承诺,也不喜累赘的牵绊,但如果是他,她不介意破例一次。
不知道是酒精的效果,还是因为她怀抱温暖,亦或是这句极具分量的承诺,这一刻,薄原彻感到自己是真的彻底走出了那片纠缠着他不放的沼泽。
酒瓶跌落在地。
他垂下眼眸,唇边是释然的笑。
她这样……
叫他怎么舍得放手?
再放不开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
漫长的拥抱被一声警报打断。
秋名唯轻轻松开他:“我去看看。”
别墅里的佣人全都放了假,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不过开启了防盗系统,也不至于心虚什么。
没等他回答,秋名唯快步下了楼,在监控里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人影,拎着两个白色汽油桶,正在后墙的草丛里左顾右盼。
盯着那张脸,秋名唯过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之前跑来秋氏门口为她的好姐妹倪姗鸣不平,这会儿趁着保安佣人都不在,大半夜拎着汽油桶跑来,怎么,是想放火烧死她?
秋名唯真的怀疑这人智商有问题。
真以为门口没人就能随便闯进来为所欲为了?当防盗系统死了吗?
她并不想在这种杂鱼身上浪费时间,但别人都蹬鼻子上脸来烧家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第47章
先给警察拨通了电话,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枚仿□□的水枪,加满水,准备出去。
紧随其后下楼的薄原彻也看到了监控,见她要独自出去,赶紧拦住。
“她手里拎着汽油桶,太危险了,我去就好。”
虽然他偶尔流露出来的男友力很可爱,但秋名唯并不打算让他顶替自己出去。
“她的仇人是我,你出面解决不了问题。”秋名唯止住他,“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为了防止他不听话,秋名唯迅速关上大门还特意反锁,这才往后墙走去。
她掂了掂手里那把仿真水枪,唇角微微勾起。
不知道那只老鼠会不会被吓哭……
自从倪姗在婚礼上被拆穿骗局后,关盈的日子就一落千丈,但生活还能继续,未来还有盼头。
可秋年这个贱人却把她赶出公司,绝了她所有的路!男朋友甩了她、她跑遍沛城所有的企业,都没人要她。那些不需要签合同的餐饮店倒是肯招她,但她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可不是为了当服务员洗碗工的!
为了这份自尊和骄傲,她苦苦硬撑着,但逐渐掏空的存款却让她撑不下去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灰溜溜地回老家、或者在大城市当个蝼蚁一样的打工妹。
无论哪个,都不是她要的。
万念俱灰之下,她想到了死,可又不甘心,秋念把她害得这么惨,凭什么死的是她?!
所以,当她打听到秋念家里佣人全部放假后,便带上汽油准备烧死这个贱人。
她特意趁着深夜四下无人的时候行动,原以为不会惊动到秋念,没想到刚拧开汽油桶往地上泼了两下,猛然听见拐角传来一句:“这么恨我?”
人在作恶的时候本就心虚,冷不丁听到当事人的声音,关盈吓得失声尖叫,手里的汽油桶直接就给扔地上了。
看着她的丑态,秋名唯嗤笑:“就这点胆子?”
不想被仇人小瞧,关盈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颤着手掏出打火机,比在面前威胁道:“谁让你走路没声音吓人?秋念我告诉你,就算被你发现我要放火的事,你也难逃一死!今天就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你!”
听完她声情并茂的宣言,秋名唯只平静地“哦”了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这女的是没过中二期吧?还是热血电影看多了,把自己意淫成了悲壮女主角?
她举起那把□□,漫不经心地笑着:“那你猜,是你放火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枪?!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关盈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人怎么会有枪?
紧接着她笑自己大惊小怪。
像秋念这样的豪门,什么脏事恶事没做过?都能把手伸进监狱把姗姗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杀一两个人算什么?
愤怒冲上头脑,关盈直接撒手扔了点燃的打火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来啊!谁怕谁?秋念你这么恶毒,迟早下地狱!”
这是什么古早反派语录?
秋名唯很想翻白眼,不过现在她没有那个闲工夫,得先把打火机的火给灭了。
就在她扣动扳机的那刹,肩膀忽然被人从后用力拽了下,准心打偏,水流好巧不巧地射到了关盈的脸上。
就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前一秒还大义凛然的女人吓得手脚发软,直接跌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我要死了!要死了!”
“救命!救命!”
秋名唯看看自己的水枪,再看看叫得快背过气去的关盈:“……”
朋友,这只是一把水枪。
没能熄灭的打火机掉落在地,和汽油一触即燃!
“小唯!”抓着她肩膀的手这回更加用力,直接把她给拽到了身后,隔开迅速卷起的火苗。
秋名唯抬头,就看到不知怎么跑出来的薄原彻牢牢挡在身前,侧颜映着火光,帅气得惊心动魄。
“你怎么出来的?”
薄原彻心有余悸,以至于说话没了平时的温和,又沉又厉:“砸窗户。”
他说着转身,握住她肩膀仔细打量,见她安然无恙才稍稍松口气,旋即双手收紧,无奈又气恼,“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从来不肯依赖我,哪怕一点点……”
上一次她误诊绝症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就不告而别,独自承受一切。
“我知道你习惯了独立,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可你刚才把我锁在屋里,一个人出来面对企图烧死你的人,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尾音带着颤,身后越燃越旺的火光照亮他眼底的后怕。
秋名唯一时间竟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无措感,伸手捧住他侧脸,承诺说:“我会试试。”
没料到她会答应,薄原彻吸了吸鼻子,捉住她落在脸上的手,目光紧锁她眼眸:“好,你说的。”
还怕她耍赖?
秋名唯忍俊不禁:“嗯,我说的,不食言。”
如此,他心里终于好受许多,这才来得及转身重新面向那个企图纵火烧死小唯的凶手。
他沉着脸,眼底戾气横生,盯着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女人,正要开口训斥,却见她愣愣盯着自己,先一步惊愕地喊了声:“哥哥?!”
“哥哥?”秋名唯挑眉,问薄原彻,“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
薄原彻偏头,无奈地向她解释:“饭圈是这么称呼爱豆的。”
秋名唯这才明白过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后续:“哦?原来还是你的粉,要不,我给你个面子,放她一马?”
薄原彻没说话。
放她一马?伤害小唯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
仰望了这么多年的星如今就真实地站在她面前,关盈激动得无法自己,早就顾不得别的,猛地爬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薄原彻:“哥哥!哥哥真的是你?!啊啊啊!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每次签售会我都有来!我还跟你握过手!”
她幸福得几近晕厥。
然而和她相反,薄原彻却不是什么好脸色,盯着她冷冷说:“我不记得我有心肠这么歹毒的粉。”
这话对于铁粉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
关盈看了眼被他护在身后的秋名唯,站在火光中无措地解释:“不是…我不是…哥哥你听我说,我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了才……”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薄原彻身上的睡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会在秋念家?
还是这么晚的时候!
孤男寡女。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火光却摇曳不歇。
就看到那个让无数少女尖叫的男人,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她:“我在我女朋友家里很奇怪?”
“女…朋…友…?”
关盈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对,女朋友,我准备下个月就公开。”
薄原彻说的是实话,他早就做好准备在新专辑发售的时候向秋名唯表白,如果她答应,那他就顺势公开,如果不答应,就…继续追!
爱豆有了女朋友,这跟天塌下来有什么区别?
关盈气得眼泪都冒出来,她指着秋名唯,愤愤道:“就她?女朋友?她也配?!”
她只当薄原彻是上当受骗识人不清,便将秋念所有的底细都翻出来,嚷嚷着告诉他,“秋念她离过婚!还有个未婚夫!你那么好,怎么能跟这种人交往?!”
薄原彻不悦到极点,虽然她说的都是秋念,不是小唯,但喜欢的女人被指着鼻子骂,他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还有,什么叫她不配?是我配不上她!是我不要脸没有自知之明地喜欢她缠着她追求她!这点希望你明白。”
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盈没忍住,张嘴大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护着她……她明明那么恶毒……她害姗姗好惨……害我好惨……她凭什么啊……”
秋名唯反问:“你说我害你,我害你什么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就三番五次跑来我面前吠,有被害妄想症?”
“别装了!你把我赶出公司,还下令所有企业不许录用我,我丢了工作,男朋友也把我甩了,我活不下去了!你别在哥哥面前装无辜!”关盈大声控诉。
她连这个人是谁都没兴趣知道,又怎么可能去查她的公司,还让所有企业不许录用,她很闲?
秋名唯盯着她,又问了遍:“你确定是我做的?”
关盈尖叫:“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
“你确定?百分百确定?不然我告你诽谤。”这回秋名唯加重了语气,显出不容违逆的压迫感。
关盈终于不哭了,她回想了一遍,然后吞吞吐吐说:“开除我确实是顾迟的名义,但…但他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你指使的是谁?”
还真不关她的事。
秋名唯想起那天这个女人跑来秋氏莫名其妙骂她一通,惹得顾迟动怒,他因此给秋念出气也是情理中的事。
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女人,秋名唯抱着胳膊,一脸无语:“冤有头债有主,我劝你下次□□前先把仇家搞清楚了。给监狱打招呼治倪姗的不是我,让你丢工作的也不是我……”
说着,她勾起唇,表情无比张扬,“别人喜欢我要替我出气,我有什么办法?”
关盈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婊里婊气的话是几个意思?简直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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