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贺家人的心里,就更好猜了,这个铺子到底风光过,名声在外,赔钱卖,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再说,没准那时候,贺家大老爷就已经想到了分家的事情,与其把这个铺子赔钱卖上那几个钱,莫不如等分家时,分给他们三房,即顶了原本应该分给他们的铺子,传出去,名声也好听些,毕竟,这个书坊,当初就是在他们三房老爷贺廷卿在经营下,声名远扬的。
宋掌柜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开口说到:“四少爷今天既然已经来了,也知道书坊的情况了,那就请四少爷尽快拿个主意,是卖还是怎么着,我也好尽快卸下这副担子,也算是我为三老爷尽了心了!”
贺书渊闻言心中一惊,忙开口问到:“怎么?宋掌柜难道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的计划,离了宋掌柜,可是不行的,他还真怕宋掌柜已经找好了下家,就等着他来,好跟他交代完账目,就离开。
“那倒是没有,只是这几年我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铺子,确实感到心力交瘁,力不从心,想要卸下这个担子,休息一段时间,况且这个铺子如今开一天,便赔一天钱,四少爷还是把它卖了,换了现银比较好。”宋掌柜看着贺书渊语气诚恳的答到。
虽说他为人直爽,不过到底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还是给贺书渊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说,你这个不通庶务的书呆子,根本就不是经商的料,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铺子卖了,换成现银,别最后全赔进去了,什么都没剩下的好。
不过,让宋掌柜惊讶的却是,贺书渊听到他的回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对他笑着说到:“我倒是有一个能让恣意书坊起死回生的计划,不知宋掌柜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起死回生的计划?就凭他?
宋掌柜抬了抬眼皮,撩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自信满满的贺书渊,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神色淡淡的道:“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四少爷还是回去安心读书吧!”
贺书渊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见他一副完全不感兴趣,你别胡闹了的样子,也不着恼,只是笑着继续说到:“不管是不是闹着玩,宋掌柜且听上一听,也没什么损失,如果宋掌柜觉得我这个计划不行,那我们再商量卖铺子的事情,也不迟。”
宋掌柜见他自信满满,执意要说的样子,左右无事,便随口应到:“那四少爷便跟我来吧!”
说完后,便转身带着贺书渊,去了后院正房的堂屋,又吩咐刚才那个偷懒的伙计去泡茶。
那个伙计刚才偷懒,被东家逮个正着,虽说他已经好久都没拿到东家给的工钱了,可是骨子里对东家的惧怕,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的,因此,在听到宋掌柜唤他去泡茶时,忙慌慌张张的,一骨碌跑了出去。
可惜,刚跑出去没多久,他就又神情忸怩的从外面慢慢蹭了回来,红着脸,结结巴巴的低声道:“掌柜的,我们…我们铺子里,早…早就没有…没有茶叶了…”
宋掌柜闻言,面上不禁一红,虽说这铺子生意不好,已经亏了好几年了,可是他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才刚暗暗嘲讽贺书渊不会做生意,谁知这会儿就被伙计当着他的面,揭了老底,脸上也不禁有些挂不住。
谁知贺书渊却是全不在意,十分体贴的对伙计挥了挥手,笑着说到:“无妨,你下去吧,我又不是来茶的。”
伙计和宋掌柜听了他的话,都不禁暗暗松了口了气,为了缓解刚刚有些尴尬的气氛,宋掌柜主动对贺书渊开口问到:“不知四少爷刚才所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第十七章
一个时辰后,讲得口干舌燥的贺书渊,还是忍不住让初一出去,找刚才那个伙计,烧了一壶白开水喝。
可是,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宋掌柜,却早就没有心思,去管他到底是喝茶,还是喝白开水了。
因为此时的宋掌柜,正一脸的目瞪口呆,用有如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贺书渊,半响说不上话来。
等到那边贺书渊狂饮了几杯白开水后,扭头看向他的时候,宋掌柜才好似突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这个计划,真的是四少爷你自己所想?”
“其实谁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管用。”贺书渊看着一脸惊讶,眼睛都快要瞪出来的宋掌柜,笑着回到:“宋掌柜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这个计划,其实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它惊人之处,在于创意,在于眼光,在于格局,而不管是创意、眼光,还是格局,都恰恰是贺书渊这个年纪轻轻的书呆子,所不应该具备的。
也不对,不只是这样,应该说,不仅仅是他,是现在社会上,绝大多数人,所都不能具备的,就连宋掌柜自己,也是惊讶大于认同。
“你这个计划也太…太…”宋掌柜面色为难的太,太了半天,也没能说上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贺书渊提出的这个惊人的计划。
不过,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计划,可是,有一点,宋掌柜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这个计划的风险太大,太冒险了,是万万行不通的!
因此,他将手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有些尴尬的神情,清了清嗓后,才又开口对贺书渊道:“四少爷的这个计划,委实太过惊人,虽然想法,颇让人惊艳,可惜真正实施起来,风险却是太过大了些,如果失败,将会血本无归,就算最后侥幸能够成功,产生的影响也太大了些,难免会招来官府的注意和觊觎,不是我们生意人应该守的本份!”
贺书渊听着他的话,脸上渐渐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等到他说完后,突然冷哼了一声,开口接到:“宋掌柜在做书坊的掌柜前,也是个读书人,如今不过是在铜臭里泡了段时日,就学得圆滑世故,连读书人的气节和风骨,都不见了吗!”
宋掌柜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后来家里的儿子得了重病,为了给儿子看病,卖光了家产,走投无路之下,才在贺廷卿的救助下,来了恣意书坊做掌柜,挣了些钱,到底是把儿子的病,给看好了。
经过这番大起大落,又是屡试不第,这些年,他也就歇了再读书,参加科举的心思,一心挣钱培养自己的儿子,要不是当初他走投无路之时,受了贺廷卿的帮助,这会儿,也不会守在这个连年亏钱的铺子里了。
虽说他现在是在做掌柜,可是到底也是在书坊里做,也算是没有跌了读书人的份,而那份潜藏在心底的读书人的心气,却是一点也没消。
这会儿却被原本让他看不上的贺家四少爷,用这样不屑的神情,说出那样羞辱的话来,宋掌柜顿时便被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跳。
“啪”的一声,宋掌柜一掌拍在两人中间的高几上,把装着白开水的茶壶,都震到了地上,摔倒四分五裂,可是他却好似压根就没有看到般,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贺书渊怒到:“你一个不同庶务的黄口小儿,只会凭空乱想,胡乱攀扯,要是做生意,都如你想的那般容易,岂不是人人都成了富人了?又与读书人的气节和风骨,有什么相干!”
贺书渊被他骂了,却也不恼,反而站起身来,直视着宋掌柜,神色郑重,缓缓的开口说到:“我辈读书人,即使为了挣钱活命,也应当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己任,如今既能挣钱,也可承担起教化百姓之责,何乐而不为?”
“不过就是承担一些风险,我辈读书人,又何惧之有?!”贺书渊看着宋掌柜,在他要开口说话前,抢先一步大义凛然的继续说到:“如果宋掌柜害怕,那所有的一切,都有贺某一力承当!”
身体还有些羸弱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却长身玉立,慷慨陈词,眉目间净是凛然正气,俊美清朗的仿佛发着光般,让人不敢直视。
宋掌柜的眼神有些飘糊,恍惚间,面前那张与惊才绝艳的贺三老爷,有几分相似的俊脸,让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发出感慨,“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老子那样的卓尔不凡,做儿子的,竟也有这番人品气度!”
站在一旁的贺书渊,见他听了自己的慷慨陈词,竟然还在发呆,不肯表态,不由得心中郁闷,“你说,铺子和钱都是我出,你不过就是出些力,担个名而已,就算是计划失败,赔了,你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都是我的,你到底有什么可不愿意的啊!”
要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贺书渊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他也不必在这唱作俱佳,费力的表演上一番了。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贺书渊只能破釜沉舟的用上了最后一招。
“既然宋掌柜这样的不看好我提出的这个计划,不如我们两人赌上一场可好?”贺书渊仍然保持着他那有些不屑的神情,用激将法,出言激宋掌柜到。
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贺书渊激起了豪气的宋掌柜,闻言也不由得高声应到:“四少爷要如何赌?”
“宋掌柜只管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如果将来计划成功的话,宋掌柜便要真心奉我为主,在这恣意书坊,为我做十年的掌柜,如果计划失败的话…”
贺书渊看着站在对面的宋掌柜,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一字一顿的扬声说到:“我便当着书坊所有人的面,给宋掌柜敬茶道歉!”
“好!就这么说定了!”两人的手在空中重重的击了一下。
宋掌柜虽然心中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大胆,不可能成功,可是看到贺书渊这么有信心,他也很想看看,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怎样。
反正就算最后失败了,除了几个月的时间和精力,他也没有什么损失,而如果成功了,那恣意书坊的未来,可是会风光无限,到时候别说做十年的掌柜,就是做一辈子的掌柜,也未尝不可!
☆、第十八章
既然两人已经说定,定下了赌约,宋掌柜便不再反对,叫小伙计进来把地上茶壶的碎片收拾干净后,便与贺书渊重新坐下,讨论起了计划的各项细节来。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宋掌柜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住了嘴,对要起身告辞的贺书渊道:“那我这就去联系工匠们,做些前期的准备工作,等着四少爷的银子和东西拿来了,好马上开工!”
贺书渊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不过还是又神色郑重的对宋掌柜再次嘱咐道:“我们这个计划,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你找工匠时,一定要找老实可信的,也不必把计划全部告诉他们,印东西的工匠和出去送货的伙计,也尽量不要让他们接触,同时也要让他们保证,不能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就是家人也不行,至少先期是一定要保密的,否则我们这个计划,很可能就会失败。”
宋掌柜听了他的话,也同样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回到:“四少爷放心,我晓得轻重。”
一直守在堂屋外的初一,傻坐着等了一下午,之前还被茶壶摔碎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会儿见自家少爷终于出来了,不由得有些焦急的一迭声道:“少爷,你可算出来了!你和宋掌柜之间,没出什么事儿吧!你这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要赶不回去了!”
贺书渊没有回答,只是冲他摆了摆手,便率先快向书坊外走去,两人一路急行,终于赶到宵禁前,进了家门。
这一路的急行,把贺书渊和初一两人,累得脸色苍白,双腿打颤,一进家门,便靠在院门旁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半天动弹不得。
他们刚一进来,刘嬷嬷和梅香便听到了动静,从西厢房里快步走了出来,在见到贺书渊和初一两人的狼狈样时,不由得俱是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少爷啊,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去铺子上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弄成这副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刘麽麽一边快步向他们这边走,一边嘴里低声惊呼。
跟在她身后的梅香,也是吓了一跳,提起裙子,快步跑到贺书渊的身边,边关切的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边掏出帕子,给贺书渊擦额头上的汗。
贺书渊抬手抢过梅香手上的帕子,胡乱在额头上抹了两下,便仰头对她说到:“没事儿,就是走急了,怕宵禁前,到不了家,夫人睡了吗?”
两人见他们二人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回到:“夫人身子不好,早就睡下了。”
贺书渊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来,想要回屋把这件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极不舒服的衣服换掉。
初一那边此时也已经歇够,爬了起来,对梅香和刘麽麽低声说到:“还有剩饭吗?少爷和我还没吃晚饭呢!”
梅香闻言,忙心疼的嗔到:“怎么这么晚了,竟然还没吃晚饭,少爷的身子才刚刚好了点,你这个做小厮的,整天跟在少爷身边,也不知道提醒他按时吃饭,到时候再病倒了,拿你是问!”
初一嘟了嘟嘴,委屈的道:“少爷跟宋掌柜谈事儿,也不让我进啊!我怎么提醒少爷?”
“行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吧,梅香,还不快去给少爷热饭!”刘嬷嬷一听贺书渊回来这么晚,竟是在跟宋掌柜谈事情,不由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出声催促梅香到。
等两人吃了晚饭,回了东厢房,原本贺书渊还因为心情兴奋,想要把东西写出来,可是,刚一提笔,手就抖得厉害,根本就无法好好写字,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