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肩膀颤个不停,很想站起来大声地说不要,可嘴巴像是被人缝住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连躲都不能躲,垂着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仿佛早上起来时东边吐出的鱼肚白。
谢陵眸色一沉,冷眼盯着元祁的一举一动,见其一点点扣开剑鞘,雪亮的刀锋映得他眉眼清冷如雪,衣袖间银光流窜,一袖香风,可杀人的动作却极其干脆。
作势一剑往沈执脖颈上砍去,在距离沈执仅仅有半寸之遥时,谢陵忽道:住手!
他一把攥住元祁的手臂,手下使劲,微笑道:若是为了解恨,自然要留个活口,日日打罚折磨才有趣。
元祁微笑着点头:也好。顺势将剑收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死里逃生了,应该高兴才对。可沈执就是觉得满心难过。原来在皇兄的眼里,自己从来什么都不是。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据说先皇在给孩子起名时,说瑾乃石中玉也,是个极好的字眼。
又听说先皇后生前极疼宠元瑾,日夜都要亲眼看着才行,还听说元瑾有一枚长命锁,出生时元祁送他的。
沈执除了满身伤痕和无尽的痛苦之外,好像从未得到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元祁会被虐得很舒服,别担心,谢陵不会放过元祁的。
第30章你是此间独一无二的少年
元祁见天色不早了,同谢陵告辞后,抬腿往外走,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当着谢陵的面,从沈执的右手上踩了过去。
那花瓶碎了一地的瓷片呢,沈执右手五指微张地按在地上,手心下好巧不巧,就有那么一小块锋利的瓷片。硬生生地扎进了肉里。
元祁没看见,不知沈执疼;谢陵也没看见,但他知沈执疼。
元祁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沈执曾经为了怕自己一错再错,在西宁城的时候,亲自用镇纸砸断了右手骨。
大夫说再差一点,右手就废了。这小小的一块瓷片,就是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沉重尖锐的痛,让沈执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怎么拿得起笔。
谢陵亲自将人送至府门口,微笑着目送马车离去,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街尾,迅速折身回府,一路疾行。
找了好久才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寻到沈执,他正抱膝坐在台阶上,缩成好小一团,身上落了一层桃花。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连桃花都染上几分妖冶。
察觉到谢陵来了,身子微微动了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啊,我好像又闯祸了。
谢陵眸色幽深,半蹲下来轻声道:阿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沈执浑身瑟缩了一下,将头往胳膊肘中深埋,不吵不闹安静得很。很快又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给我看看。
伸手攥过沈执的手腕,将那纱布小心揭开,蓦然见一个血窟窿在手心中央横着,谢陵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沉声道: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养不好的话,你这个要留疤的。
不要!沈执执拗地摇了摇头,抽回手腕,不要看,太丑了。
不丑,哥哥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沈执还是摇头,垂眸略哽咽道:不是我自己要闯进去的,是有人从背后推我。我没有偷听,真的没有。
他仍旧纠结于自己是无心之失,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生怕谢陵误会他居心叵测地跑去偷听。
谢陵心里极不是滋味,突然很后悔当时没能抱起沈执就走。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坚持什么。
若是不
爱,一刀杀了便是,恩怨两清,永世不见。
可他既然深爱沈执至此,何必再添伤害,徒惹沈执伤心。
须臾,谢陵打横将沈执抱了起来往回走。
沈执才一沾床就自动往床里面缩去,谢陵合着衣服翻身上来,将沈执拖了过来,放在膝上,伸手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阿执,我原谅你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翻旧账了,你我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执半蜷着,头贴在谢陵膝上,咬着指甲盖道:我没有要跟你装可怜的意思。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谁也不怨。
他说着,轻轻蹭了蹭谢陵的腿,努力了好久才让自己忍住不哭:谢陵,我现在要弃暗投明了,你可愿可愿收留我?
谢陵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这些可能只是一场低劣的苦肉计,可仍旧是点头应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顿了顿,他又低笑:睡了那么多次,即便再恨,也该睡出感情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账。留下来吧,哥哥宠你,只宠你。
沈执的眼泪瞬间决堤了。
元祁曾经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可还是能把他打到蜷缩在地,无论怎么挣扎爬都爬不起来的地步。
帝王的凉薄寡情在元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沈执之前总是觉得谢陵和元祁很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狠劲儿,不像沈墨轩那样款款温柔。
也是到了这种时候,沈执才惊觉,没有任何人天生凉薄,只不过要看对方是谁。原是自己不配,所以才得不到元祁的宠爱。
原来,这就是被人偏宠的滋味。原来自己也曾经拥有过,可就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等他再想回头时,才发现自己满身脏污,已经碰不到光明了。
沈执趴在谢陵膝上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是觉得应该放声大哭。用眼泪祭奠与谢陵错过的那些年。
谢陵始终抱着他哄,跟哄孩子似的,轻声道:阿执乖,哥哥不逼你,你记住了,以后无论你身处何地,我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爱恨不强求,不影响我睡你。
沈执哽咽道:可我总是对你处处隐
瞒,你留我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你现在就杀了我,可以解决很多麻烦。这世上长得俊的少年不止我一个,我哪里都不好的,你完全可以弃了我,找一个更知情识趣的。
哪里寻得到,你是此间独一无二的。谢陵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抚摸着沈执的背,你别怕,放手去做一切你认为对的事情,无论生死,你我总在一起。
元祁回到皇宫后,胸膛处一直闷闷作痛,找来太医查问,终是查不出半点缘由。脑中始终浮现出沈执卑躬屈膝的样子。
一直到深夜,这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他之前也没少见到沈执受伤,即便是略微有些不忍,可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处置沈执就跟处置阿猫阿狗没太大分别,轻飘飘地吩咐下去,哪管沈执死活。
可不知为何,今日见谢陵那般袒护着沈执,突然之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