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就不会这么讨人喜欢的哭,他就是哭,也要狠狠瞪人,死死咬着牙,随时随地都会扑过来撕咬,让人不得不防。
哪里像元瑾,哭得可怜兮兮的,把头脸埋在自己的手背上抽泣,元祁的心瞬间软了,也不想责怪他白日里做的蠢事,顺势坐在床上,帮他顺了顺气:好了,别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皇兄是帝王,在外不能丢了颜面,你今日做事实在落人口实,朕若是不罚你,你让天下的人怎么看待朕?
那皇兄也犯不着让沈执观刑罢?我宁愿皇兄私底下罚,也不愿意受沈执的耻笑!
元祁心道:一来,若不让沈执观刑,怎么解了谢陵的气。二来,只有两人离得近了,沈执才能感同身受。
可也不好多解释,只是安慰道:你不是也见过沈执受刑么?还不止一次,今日就让他看你一回,又有何妨?
那不一样!我乃皇孙贵胃,堂堂良王殿下,沈执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谢陵才敢在京城胡作非为!皇兄今日罚我不罚他,难道是旧情未了?舍不得了?!你心疼他了?元瑾越发怒不可遏,
说话也没个分寸了,还是说,皇兄突然发觉沈执的好了,想重新宠幸一回?他那样的人,本来就贱如草芥,皇兄玩弄谁不好,偏偏玩弄他?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的肮脏身体,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
元瑾!放肆!元祁沉着脸,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元瑾知晓,一旦皇兄连名带姓地喊他,一定是生气了,心里越发憎恨沈执,只觉得他跟皇兄之间不清不楚。
一个凭借着色相侍奉人的货色,凭什么跟自己争抢。皇兄的品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后宫佳丽三千,难道加起来比不上一个沈执?
还是说,沈执就是手段高明,在床上有什么过人之处,用上一次就让人难以忘怀了?
可表面垂着眸,哽咽道:皇兄,臣弟只是害怕皇兄喜欢沈执之后,就不喜欢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头枕在元祁腿上,攥着他的手撒娇:皇兄,疼死了,真的疼死了,皇兄,皇兄,皇兄!
元祁望着他含泪的双眸,有一瞬间失神了。他记得沈执小时候疼得神志不清时,也是这么喊的,一遍一遍地念,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喊皇兄,自己从未搭理过他。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执就不那么喊了。
三年前谢陵被贬,沈执冒死闯入皇宫,执剑叫嚣,当场被夏司从背后一掌打飞出去,倒在台阶上,吐了好多血。
当时自己心烦意乱,吩咐夏司将人带下去关起来,没曾想元瑾当时在场,并且对沈执动了刑。
三百多个侍卫在旁边观刑,手里拿的是刺鞭,一鞭子下去当场皮开肉绽,元瑾还让他们排队,一人抽沈执一鞭。
元祁再见到沈执的时候,感觉他都快没有人样了,浑身血淋淋的,衣衫尽碎,满地都是血,似乎是肝肠寸断,完全活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这期间,沈执神志不清喊了两遍爹娘,十遍轩哥,还有无数声谢陵。一句皇兄都没叫。
他想,谢陵在沈执心里应该极其重要罢,重要到一向隐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少年,居然有一天执剑杀进了皇宫。
就为了一个不
那么相干的男人。
这是元祁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将人关在了地宫里,将沈执锁在里面,整整关了三年,人才老实了。
与其说是囚禁,不如说是沈执重伤难行,连站都站不起来,他那时也才十三岁,骨架都未长开,夏司那一掌其实要不了他的命。
可三百多个侍卫排队抽鞭子的伤害,几乎让沈执葬身于此。
元祁当场狠抽了元瑾一耳光,让他滚出宫去,下旨秘密处死了那三百来个侍卫,之后将当夜所有的宫人一律拉至午门外斩首。不惜力气地将消息封锁起来。
可小十七是知道的,他当时就躲在柱子后面偷觑,元祁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
那些隐秘的,难以启齿的东西,似乎钻进了小十七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如此恶心,肮脏,令人作呕的事情,不应该让一个孩子知道。
有好长一段时间,元祁用参汤吊着沈执的命,费尽心机地让他苟延残喘,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威胁,说要诛沈家满门。
沈执这才挺了过来,可是神识涣散,半死不活地硬撑着。
沈执和元瑾是双生子,可是模样并不像。沈执生得俊美近妖,元瑾清秀可爱,按理说,如果没有谢良当年的多嘴,留下来的人,应该是沈执。
元瑾至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因此格外娇生惯养。
至于沈执的身体不好,完全是三年前那场惨祸生生打出来的,太医说,沈执的元气已经受损,体内的器官和筋脉也毁损了,如果不好好调理,恐怕没几年可活了。
元祁想,沈执早晚要死的,何不利用他最后一点价值,彻底铲除谢陵和宁王府。
让沈执亲手去诛杀自己的父兄,岂不是更能洗雪皇室耻辱。
待他死后,赐他皇姓,封他为王,并非难事。二人来世还能再做兄弟。
皇兄,我很不喜欢沈执,皇兄也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元祁回过神来,心烦意乱地应了声好。他见元瑾伤势不算太严重,但也是皮开肉绽,估计得好好修养一阵,于是就打算给他休半月的假。
出王府回宫时,夏司突然道:皇上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小主子?
元祁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淡淡道:不看,让他死。
说完,又睁开眼睛,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他不是没挨过一百杖。
夏司道:若是用内力相扛,一百杖的确不算什么。可小主子每次都不敢用内力扛,只有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运出一点点内力。可这一回,廷杖不是直接打在小主子身上,以此前种种推断,他其实经受的痛楚,远超一百杖了。哪怕离良王殿下远了,恐怕仍旧是很疼的。而且,小主子的身体不好,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元祁未言,直接让车夫调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只身一人混过了谢府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进了红莲香榭。
他突然很想看看沈执那张脸,迫切地想知道沈执哭起来有没有元瑾可爱。
可让他失望极了。
沈执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半点精神气都没有。
谢陵应该还没查到原因,但经过此事后,应该就会有所察觉了。元祁心想,距离床边半步之遥停下,单手束在背后望着床上的人。
很久之后,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取出一枚圆溜溜的丹药送入沈执口中,轻声道:阿则啊阿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明知螳臂挡车,还非要自取灭亡。谢陵即便再权倾朝野,终究只是个臣子,除了皇兄之外,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你。
他看着沈执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知晓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的,有时候看着小十七,便觉得在看沈执。
gu903();小十七约莫是性格最贴近沈执的,但也只像个三四分,不过足够元祁对他另眼相待了。把愧对沈执的那一份关爱,全部给了小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