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赵老师是真有喊他们事?周武在心里打着算盘。
他往常就长袖善舞,对学校里那些隐晦的小道消息都门清。
和王老师这个半点门路没有,白交那么几年书的小老师不一样。他可是听说赵老师是局里某位特地邀请来的,有着好几年海外背景,来高中教学只是积累经验,迟早都要高升的。
说起来,周武打听到的虽是小道消息,但也多少包含些事实。在夏星行记忆里,赵老师确实在他们毕业后就离开学校,似乎出国创业了,也算是过得风生水起。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周武对赵老师还是有些忌惮。
他可以不给王老师面子。反正在他眼里,王老师不过是个尸餐素位的小老师,没几年就要回去领养老金了。但这前途一片光明,还可能有背景的赵老师,他却是不好得罪。
而且,王老师还在这看着。他非要强行拦下夏星行他们的话,要是王老师再借这件事给赵老师碎嘴几句,他在办公室潜心维护的好前辈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周武的心思转了几圈,面上仍不显,努力从脸上挤出一抹油腻的笑容,恍如无事地收回手:“既然是赵老师找你们,那赶快去吧。”
只是看他因为咬得太过用力都开始颤抖的牙花来看,显然是很不甘心。
让他更气的是,夏星行听了他的话,嘴角立刻扬起一抹略带嘲讽意味的笑容,连一句应酬话都不说,直接从他旁边拉着吴垠就跑了出去。
这摆明了在告诉他,刚刚的话不过是搪塞他的瞎话。
落了面子还没抓到夏星行把柄的周武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只能冲着教室里剩下的学生发无名火:“行了,他们出去了,你们还堆着干嘛?不看书?不复习?还想不想考好大学?”
说这话时,恰好吴垠的同桌正拿着水杯起身向后门走。
周武立即抓到了典型,忙不迭冲他喊:“你,对,就是你!跑什么跑呢?啊?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走到后门口的少年这才回过头,摇摇手里的水杯:“老师,现在可是下课时间,我倒杯水不行吗?”
看到少年一回头,周武心道一声,遭了。
这可不是刘家那被家里宠着的小少爷吗?
前不久刘家家长还给他送茶叶,让他多关照下的。周武作为一个老师,家底却不薄,可少不了像刘家这样的家长“支持”。
周武感觉自己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偏偏刘芜茗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倚在后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上不饶人。
“下课时间也不让倒水。周老师,你是在针对我吗?”刘芜茗把水杯从左手换到右手,“我妈可是特别嘱咐我,一天八杯水,一点都不能少。老师,你说我该听谁的啊?”
“刘妈妈说的对!听家长的哈。”周武搓着手,陪笑,“喝水是好事,现在就该多喝水。老师没注意到下课了,是老师不对啊。刘同学快出去灌水吧,一会人多要排队了。要不老师帮你倒也行,老师刚烧的水。”
说着,作势要接过刘芜茗手里的水杯。
刘芜茗避让开周武的手,嗤笑一声:“那倒不必,我长腿自己会倒。”
周武的手落空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很是尴尬。
班里的同学却不考虑周武的感受,他们本就受够了周武的阴阳怪气。眼下,刘芜茗开了个头,他们也纷纷跟风飞也似的跑出教室里。
这个说:“老师,我也灌个水。”那个说,“我去上个厕所啊。”还有的学着夏星行,瞎掰说,“老师找我急事,我得赶快出去。”
是完全不给周武面子。
不一会,教室里就剩下零星还没走完的学生和王老师了。
看到周武吃瘪,王老师心里别提说舒爽了。他本是不爱和人争端的性格,现在也忍不住嘲讽周武两句。
“周老师这好大面子啊。”王老师边说边往门口走,“你看看,这学生躲你跟躲老虎似的。”你这狐假虎威的功夫是真的不错。
后半句话王老师没说出口,多少还是给周武留了点面子。
周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尴尬地解释:“毕竟下课时间,学生不都有事情吗?”
一个同学有事,一整个班的同学都有自己的私事?
这解释苍白无力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在,王老师也不是喜欢步步逼人的人。他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但没再接着拆周武的台,只是说:“好吧,那真是太巧了。我先回去去备课了,周老师自便啊。”
连王老师都走了,教室里更没剩下几个人。
看着只剩下几个人稀疏站着的教室,周武气都没处发。干脆狠狠地踢了脚讲台,却又被掉下来的水杯砸中小腿,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嘻嘻。”“哈,这也太搞笑了吧。”“快看,周武被水杯砸到了。”
教室里剩下的人忍不住发出小声的笑声。
周武腿上的刺痛让他没法多说话,只能狠狠回瞪了教室里的学生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的,教师办公室里,赵老师刚放下手里冲泡好的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少年正处在最好的年纪,身材挺拔修长得宛若一棵生机勃勃的白杨树。连阳光都格外眷恋那张秀气的脸庞,温柔地为他附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映出平日里难见的艳丽姿色。
赵老师看呆了,在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也看呆了。
他手里的茶杯因为失去主人的握力,在重力作用下坠落,“咔嚓——”一声巨响,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夏星行本站在办公室门口等赵老师喊他。忽然听到办公室里不寻常地动静,也顾不上喊报告,急忙冲了进去。
“老师,怎么.......”夏星行冲到一半,脚步顿住了。他瞪大眼睛,惊诧地望着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你怎么在这?”
第31章真相
“我......”
在见夏星行之前,谢非墨预先想过很多话,考虑到很多种情况,甚至做了planB、planC。可当他见到夏星行那一刻时,还是语塞了。
他很少见到夏星行在学校里的模样,与在谢宅里不同,也和在酒吧里弹唱的样子不同。
在校园里的夏星行穿着略显宽大的校服,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放松自在,上扬的眼角勾勒的是放肆到越矩的张扬。松垮没好好系上的领口,泄出一小块细腻紧致的皮肤,隐隐可以看见底下流畅的肌肉走向,有意无意地散发着荷尔蒙。
这一刻,谢非墨才意识到眼前的人还是少年,是正处于朝气蓬勃的、最好的年华的少年。
而他已经......
谢非墨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只是在指节的末端已经积累上了一层不薄的茧子,干燥的掌心被深长的掌纹贯穿,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细腻。
夏星行看谢非墨就不回话,拧眉刚想问情况。又想起来自己还和这家伙冷战中,干脆把话吞回肚子里。抱起臂,盯着谢非墨也不说话,大有要和谢非墨比耐心的架势。
最后打破这种尴尬沉默的还是赵老师。
一边是脾气再倔不过、还在青春期的小孩,一边是气度非凡、摸不清底细的商界大佬,赵老师是没本事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先低头。
但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
好在地上还有个碎得七七八八的茶杯,赵老师从办公室边上拿过扫把,故意把碎片扫在夏星行旁边。
“小夏,帮我递下簸箕。”赵老师装作无意拍拍夏星行的肩,示意他过去。
“哦,好。”夏星行一愣。给赵老师这么一打断,心里那股劲也消磨了不少,迈开大长腿走到教室边上去拿工具。
行了,这边应付过去了,那边呢?赵老师回头去看那位颔首,看不出表情的谢家大佬,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道这事这么难搞,她就应该装作自己外出,不把这事拦在自己身上的。
一想到,先前听说谢非墨是来找夏星行,非常热情地把人迎进办公室商讨的自己。赵老师就恨不得有时光穿梭机,把那时候的自己拉进厕所好好教育一顿。
谢非墨到底是成年人,比夏星行上道多了。
在赵老师挠破头想话题前,他先开口:“赵老师,不好意思把你茶杯打坏了。”
即便是道歉,谢非墨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遇上谢非墨那张冷峻的脸,明明被道歉的是自己,赵老师反倒先感觉不自在起来,“没事,没事,一个杯子而已。”
“我可能和夏同学之间缺少了些沟通,让老师见笑了。下次有机会再给老师正式致歉。”谢非墨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或许,赵老师觉得我是不是该和夏同学多单独相处,沟通一下?”
这话暗示的,简直就差直接跟赵老师说“出去,我有事,要单独相处。”
赵老师虽年轻但也工作了几年,心领神会地接下谢非墨的话,应道:“对对,我觉得呀,夏同学很缺少和您的相处沟通。这样吧,我刚好等会要开会。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在这里和夏同学多聊一下,了解一下孩子自己的想法。”
谢非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赵老师也早就不想插手这麻烦事,随手拎起自己的教案走出办公室。看那匆匆的步伐,仿佛有身后有猛禽追逐似的。
空荡荡的办公室很快就只剩下了夏星行和谢非墨二人。
没了赵老师在,夏星行很快就恢复本性。上手一撑,极其潇洒地跳坐在办公桌上,快速拉近自己和谢非墨的距离。
看到夏星行的动作,谢非墨皱起眉头,似乎想提点他。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脸颊后侧一路红上了耳根。
瞥见谢非墨的表情,夏星行心里有了底。
他支棱起一条腿,状似无意地开口:“说吧,有什么事?”
“我,那个,不对......”没想到先开口的反倒是一直和他赌气的夏星行,谢非墨脑海里的计划一下就乱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哥,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拒之门外的。这个那份申请表。”
说着,谢非墨推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申请表。
夏星行跃下课桌,拿过申请表。
那份申请表被两人□□过,又用得不是什么上好的纸质,早就变得折痕满布了。夏星行用力捋了几次才摊平,努力辨认起上方的内容。
是他的那张申请表没错,也确实签上了谢非墨的大名。
只是那签名处反复划了好几道,娟秀的字迹写得格外用力,几乎就要透破纸背,悄然透露出署名者心里的纠结。
夏星行把那张纸反复看了好几遍,看到谢非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偷换了表格,才笑嘻嘻地平地掷下一颗惊雷。
“别装了,你不是小墨。”夏星行说,“你喜欢我吧,谢非墨。”
你喜欢我。
这甚至不是一句疑问句。
夏星行就这么坦然狡黠地看向谢非墨,仿佛是一只狩猎老手架好了□□,瞄准着不足自己半米的猎物。
但只有这位猎人自己才知道,他既不是老手,枪里装得也不子弹。
他的□□里装着的是,他那颗惴惴不安、跳动不已的心脏。
“我。”谢非墨开了口,很快又顿住了。他凝视着夏星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是的。”
也不知他这个“是”,是指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喜欢。
夏星行心里那块大石落了地,他偏生还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那说说吧,你的故事。”
屋外的风吹起窗帘,带动着窗外的树枝簌簌作响,落下青黄交织的树叶。
谢非墨开口:“星行,你听说过催眠吗?”
夏星行自然是听说过催眠的,但谢非墨口中的催眠却远比他所认知的更为怪异、离奇。
这些话要不是由谢非墨亲口说出,他一定会以为是哪个三流小说里博人眼球的情节。
据谢非墨说,谢家原本并非行商之家。而是世代行医,精攻于情志内伤,并传承有一门极为深奥的催眠技术。
他也并非谢家之子。
“谢非墨”这个名字并不属于他,是属于原本的谢家少爷。他则只是一个因为长得像谢家少爷,而被谢家强行带走的孤儿,叫吴末。
从此之后,他就享受起富足的物质生活。至少在外面,他得保持着和谢家少爷所差无几的外表。
谢家不缺钱,养着这么个半大的小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们缺狗。
缺一条忠心耿耿、守家护院的狗。
吴末就是那条狗。
谢家给了他一切,也毁了他的一切。
他们用尽法子控制他、训练他。指派他去做那些最为阴暗的勾当,稍有不到位就是皮开肉绽的教训。
有一次,不过是在做事时被人蹭破了脸,他就被谢家人关进了狗窝。
人都常道,谢家人心善,不仅照顾周围的穷苦人。就连流浪狗也要给它搭个窝,免得它受苦受冻。
可又有谁曾想,这个大慈悲的狗窝里曾住着个活人呢。
他在那狗窝里呆了三个月。每每乞食时,他们总叫他学犬吠、狗翻跟头,逗得大伙都乐了,才能得到今日的吃食。
倘若是有人没被他逗乐,那又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而这只是谢家控制人手段中小小的一环而已。
反正,只要那张脸不破了相,谢家上上下下都可以随便招呼他。
他真的就像谢家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承受着每一个人对他的鄙夷与不屑。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三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度过暗无天日的一辈子时,转机出现了。
当时谢家掌权人谢峰的妻子温婉刚刚被迎娶进门。
温婉是温家最小的女儿,出生于书香门第。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善良、温柔、平易近人,这些美好的词堆叠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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