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末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一个机会,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多年的隐忍和磨砺让吴末的心思深沉。在他的刻意谋划下,温婉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并对他产生了兴趣。
为了以防万一,他步步讨好她。记录她的口味喜好,为她瞻前顾后,顺着她的意思做每一件事。
终于有一天,她在一次聊天中无意地问他“你就没有出去过吗?”。
吴末知道机会成熟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示弱,露出自己累累的伤疤,刻意挑时间在她路过的时候被打骂,展示自己坚强外表下那颗脆弱的心。
自恃是书香门第的温婉很快就看不下去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她佯装散步,悄悄打开了后院通向外面的铁门。
吴末逃走了。
逃离了这个从十岁起就一直囚禁他的地方。
第32章吴末
“那这和催眠有什么关系?”夏星行问道,“谢家不是已经不从医了吗?
“还有,你......到底是谁?”
上课铃已然打响,走廊上吵闹起来。急促的奔跑声和叫喊透过隔音效果极差的墙壁传进办公室内,让人无端的心慌。
夏星行的心脏也跟着脚步声“噗通噗通”得极速跳起来,他望向谢非墨心里闪过许多揣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想到那日吴垠递给他的纸条,白纸黑字是他用水笔一字一句的落下。
谢非墨对他从未有过恶意,甚至曾在他最黑暗的时间里燃起了一抹零星的火苗。
而正是那点火苗在日后形成燎原之势,把那些腌臜、阴冷全部燃烧殆尽。
他该信他的,正如他曾经那样。
夏星行这么想着,两手却不自主地攥紧,力量大到连指尖都微微发白。
被夏星行打断了话,谢非墨倒也未见恼火。反倒无奈又包容地揉揉夏星行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别急,我还是我,只是......”
谢非墨顿了顿,斟酌了下语言,将那未完的故事娓娓道来。
在温婉的帮助下,吴末逃走了。
为了避免再被谢家抓回去,吴末隐姓埋名、四处流浪。
给店家打零工,在街头卖艺又或者偷摸着去找别人没吃完的餐食。为了活下去,他无极不用。
在最需要关照和营养的年纪里,他背靠着自己,野蛮生长。
但再怎么聪慧,吴末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敢雇佣他的店家寥寥可数,偷摸着来的吃食又根本填不饱肚子。他只能打起了别的主意,并很快成了人人喊打的混小子。
在某一次又因为做了错事,被人撵着逃窜的雨夜里。他终是没看清前方的路,跌扑到泥里。砂砾混杂着锋利的小石子将他的脸上、手上划得血肉模糊。饥饿和疼痛交织着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追捕他的人抓住了机会。赶上前,将跟摊死肉似的他拎起来,教训了一顿,又扔到了街角。
街上的雨越下越大,翻起的皮肉被雨水一泡,变成一种恶心黏糊的白色组织,欲坠不坠地挂着。伤口里的血早就流尽力,却因为缺乏营养,迟迟难以愈合,只剩一块黑乎乎的洞道留在吴末身上。
吴末知道他该处理下自己的伤口,可他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借着背后的墙,任凭寒气侵蚀着这具身体,暴露的伤口在雨水中腐熟、化脓。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或许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但也许是上天还怀有慈悲之心,也可能是他那头格外幸运。
他没死成,他被人给救了。
一个恰好路过的夏家小少爷看见了他,为他撑起伞,并把他带回了家。
从此,他也是有家的人了。
在那个夏家的时光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他满载着阴暗与屈辱的世界里斜斜射进的一抹阳光。
依靠着这份光,他多活了好多年。
但好景不长,先有坊间传闻说谢家唯一的少爷,谢非墨在北非遇难,后又有一场离奇大火降在富人区,谢家在此劫难中损失颇大,几乎要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
一时间,商战场上风起云涌,情形变幻莫测,人人自危。
为了安全,夏家决定举家搬回老宅,不能再把自家的小少爷留在市区。
搬走前,夏家少爷想邀请吴末一起走。
吴末拒绝了。
因为温婉来找他了。
尽管夏家给了吴末一丝光明,让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岁月静好地活在阳光下。温婉的到来,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剪刀,毫不留情撕破了他可怜可悲的幻想。
原来谢非墨真的遇难了,但好在谢家还有一个自幼培养的“备用品”寄留在夏家。
这个“备用品”就是吴末。
一切的一切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谢家的烙印早就打在了这具身体的深处。他无力抗拒,也无法否认。
为了不波及夏家,也为了报温婉那不知真假的一放之恩,吴末还是决定作为“谢非墨”回到谢宅主持大局。
在温婉的助力和吴末本身的能力下,本群龙无首的谢家逐渐恢复元气,重获往日荣光。
有一天,温婉忽然抱回了一个孩子,唤做谢霆。并让吴末把他作为下一代谢家继承人培养。
吴末答应了。
他从来没看懂过温婉,但他也不会拒绝她。
滴水之情,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在夏家时学到的。
谢霆,是他给温婉的最后一滴泉。
后来的日子平和了一段时间,吴末尽心尽力地主持谢家,栽培着谢霆。他似乎天生就是商界的宠儿,短短数年间,就把谢家经营得风生水起。
独到的眼光和果决的判断也让他用化名积累起的个人资产累计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时光转瞬即逝,就在吴末完成了温婉的委托,准备功成身退时。
谢家大宅爆炸了。
爆炸引起的大火瞬间吞噬了一切,吴末捂着口鼻艰难地在火场里逃窜,仿佛又回到了他冰冷无依的流浪时光。
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当年没有答应夏家少爷的邀约。
烟雾缭绕在整个谢宅,火势蔓延得极其迅猛。吴末努力抑制住过快的心跳,思维飞速运转,构建起谢宅的布局。
现在,离他最近的出口在右侧,往左走是温婉和谢霆的房间,后方也有一个出口。按照情况来看,火应该会从左边的房间过来,也就是说朝右是最安全的选项。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吴末抬起腿,却是往左边走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他现在有钱有势,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毛头小子了。
要是能活着出去,他要去夏家。
吴末的速度很快,但火势蔓延得更快。等到他到温婉和谢霆的房间时,火舌已经烧到了门边,撩黑了大半门栏。
他毫不犹疑地踹开门。
门内温婉正死死抱着刚足岁的谢霆,捂着嘴不住呛咳,看到吴末进来,她眼前一亮。
“带他走。”烟熏得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她把怀里的谢霆递给吴末,“拜托你了。你不必救我,但请救救她。”
吴末接过谢霆,皱起眉:“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们出去。”
温婉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怀抱着谢霆,吴末在火海里冲锋。走过长廊,躲过崩塌的房梁,终于摸索到了通向外界的那道隐蔽的房门。
吴末一直高挂起的心脏松了几分,他紧绷起全身肌肉,正准备撞开那道门。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从他后脑勺传来,他直接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前额狠狠撞击在了铁门上。
钻心的痛和眩晕接踵而至,他在天旋地转中看到了还不及收回手的温婉。
“谢谢你。”温婉说,“还有,对不起。”
消防员和出去采购的管家一道姗姗来迟,大火很快被扑灭,所有伤亡人员都送进了医院。
最终,温婉在火中丧命。吴末和谢霆因为离门口比较近,反倒捡回一命。
得知这个消息的吴末心底多少有些不解,或许温婉在策划着些什么,又或许谢家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他也并不想探寻了。
捡回一条命的他只想离开这趟浑水,去见见他的阳光。
于是,他冲来送消息的管家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示意管家离开。
一向忠心耿耿、尽心尽责的管家却意外没有听他的话,反倒上前一步逼近。
管家开口,他的话语仿佛有魔力般牵引着人的心神:“请你轻闭上眼,跟着我的语言一起行动......”
倘若还有谢家人在场,必然会认出管家所做竟和谢家的催眠技法同出一门。
暮色沉沉,房间的窗帘被拉起,密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
管家后撤一步,远离吴末:“......现在,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我是......”吴末睫毛轻颤,“我是谢非墨。”
听到这里,夏星行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神情凝重:“也就是说,你后来一直把自己当成谢非墨?”
谢非墨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不是他的?”夏星行问道,“谢......我是说吴末。”
“没事,叫我谢非墨也可以,反正我早就习惯了。”谢非墨的神情舒展开来,“说实话,我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什么?”
谢非墨低头微微一笑。
褪去了冷漠外壳的他温和又包容,本就俊朗的外表完整地凸显出来,让对面的夏星行都有那么两三秒的眩晕。
“我从未走过,我的少爷。”他说,“只是我的身体里确实也居住的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上课铃已然打响许久,办公室外,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是却站着一位少年。
少年面容白净秀气,校服上衣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低垂着头站着,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当他开口时,只让觉得有一股无名的寒风,从尾椎骨直击癫顶,周身发凉:“夏哥,不是说好只有我一个的吗?”
第33章是谁
站在走廊上的人是吴垠。
他正扭曲着那张白净的脸蛋,有些病态的把身子全部依靠在在墙上,自虐式地一遍又一遍默读着手里的纸条。
-你得明确你们的关系
-我......可能喜欢他吧。
他是我最不能放弃的人。
最不能放弃的人?
喜欢他?
明明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明明等待了那么久的时间,明明你该喜欢的是我。
明明都是我,还是我,只有我。
凭什么“他”才是你不能放弃的人,是你喜欢的人?
吴垠攥着手,把手心里的纸条揉成细碎的小团块,雪花般纷纷洒落在他的脚底,心里的情绪如潮水般澎湃起伏。
直到,开会回来的赵老师和他撞了个正着。
赵老师:“吴垠?你怎么站在这,不是上课了吗?”
“哦哦,是的。”吴垠迅速收敛了神情,摆出招牌的笑容,“刚刚来给老师送份作业,我这就回去。”
作业?赵老师眉头轻皱,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
但吴垠是出了名的好学生,赵老师的疑虑只闪过片刻。
没多想,她招了招手,示意吴垠赶快离开。
吴垠走了,就剩下赵老师一人在办公室门前踌躇。
这办公室,她是进还是不进呢?
不进吧,这好歹是她的办公室。
进吧,谢家那位大佬可在里面呢。
就在赵老师天人交战,把手按在门把上,一脸决绝地准备按下之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赵老师?”夏星行皱着眉看着表情夸张、一脸退后好几步的赵老师。
“咳。”赵老师正了正衣襟,企图找回自己作为老师的威严,“怎么了,夏同学?”
夏星行:......表情收得太快,有点像变脸表演了啊,老师。
想了想,为了维护赵老师那微薄的自尊心,夏星行到底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啊,老师。”夏星行说,“我下午想请个假。”
赵老师一愣:“你下午还有正课吧?”
夏星行看着她不说话,微微勾起嘴角。
赵老师忽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安。
夏星行侧了侧身,他身后出现了个高大人影。那人身高腿长,只往那一站就魄力非凡。
那是谢家当家主、谢非墨。
“赵老师。”谢非墨蹙起眉,“他......”
“准了准了。”赵老师钻进办公室翻出一叠盖好章的请假条,一股脑塞在夏星行怀里,“你们可快走吧。”
她就一小老师,哪惹得了这般人物。
害,还是赶紧给人送走吧。
得到许可的夏星行笑得贼皮,拉着谢非墨走了大半截,还不忘回头摇摇手里的请假条炫耀。
这小子,尽知道狐假虎威!
赵老师气得咬牙,恨不得脱了自己的高跟鞋砸过去。
但等他们走远了,赵老师又慢慢放松下神情。
“现在才有点高中生的样子嘛。”赵老师的声音很浅,没让任何人听见,“真是的,白让我担心那么久了。”
夏星行又难得坐回了谢非墨的车,但谢非墨没带他回谢家,倒把他带到了另一处高档公寓里。
高档公寓是样板房的装修,简洁大方,没什么人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