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城回来后方琸又在家歇了一段日子,直到二月再次上医院拍了片子,确定骨头恢复正常,姜槐这才同意放他回店里。
正式开工的前一晚,姜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和他约法三章。
方琸乖乖立正坐好,脸上一片严肃之色,以表示自己对这场谈话的重视程度。
“第一点,不能频繁下地,虽然腿基本恢复了,但新的骨头还是比旧的脆弱,不能因小失大。”
方琸表示同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二点,上下班由我接送。”
方琸正要开口,姜槐补充,“我不怕麻烦,你一个人去店里,我不放心。”
方琸略一犹豫,也点了头。
“第三点,不能和陌生客人交往过密,上班期间要和我保持信息畅通,出门前要主动给我一个临别吻……”
“哦对了,手机里得多存几张我的照片,方便你睹物思人,一天见不到面我怕你不习惯……”
姜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越是听到后面,方琸脸上的严肃之色便越是维持不住,他忍不住委婉提醒道:“第三点是不是长了一些……”
话音未落,姜槐便立时露出了“呵,果然如此”的表情,直看得方琸一阵心虚,最后扛不住点下了头。
总之,回店这件事总算是顺利敲定了。
不过第二天仍旧出了一点小波折。
方琸从昨晚在电话里便再三强调他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奈何元元仍旧紧张得不得了,从方琸进门开始压根不给他走动的机会。
以至于方琸缓慢生出了一种自己其实是被封印在吧台的错觉。
左右没什么事做,他便百无聊赖地清了几张单子,顺带将这几天的帐目又给整理了一遍。
包子算是彻底在店里留下来了。店内的工作他在这两个月中基本都上手了一遍,适应速度非常快,换言之,方琸现在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他便安心呆在吧台这一方小小天地中,偶尔算个帐结个单什么的,十分悠闲,一眼看去显得不是个正经老板。
当然,日子不可能永远这么悠闲。
方琸低头给姜槐回信息,远远便能听见门口传来的争吵声。
方琸关了手机,抬眼能看见门口那一桌有些情况,元元和包子全挤在那处,他慢慢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隔得远的时候看不大清楚。
方琸刚走近,正巧听见元元明显压抑着火气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叫你们老板出来。”
说话的嗓音有些粗粝,大概是烟抽多了,火烧似的嘶哑,腔调中似乎带着某个地方的口音,很容易分辨。
因此方琸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他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了。
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的人也看见了他,提嘴咧出一个笑,“哟,好久不见啊,方老板。”
元元转头看见他,脸上的怒火总算冲淡了些,“方哥,这个人在店里抽烟。”
包子在一旁补充,“元元姐不过提醒了他几句,他就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说、说……”
包子憋红了脸,只是以他的脾性,实在很难做到复述那些话。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被逗得不行,话音中满是不以为然,“不过是说了几句婊|子之类的话,这有什么的?”
“等你大了就知道,女人都是这样的。”
话音中的轻蔑简直要听得人直皱眉头,元元几乎火冒三丈。
方琸闻言脸色未变,转头对两人道:“这边我来处理,你们去和其他桌的客人解释一下。”
元元在这种时候几乎下意识地信赖方琸,因此只是迟疑一瞬,便和包子走开了。
“把烟熄了。”方琸淡淡道。
“不就是抽支烟?”男人不以为然地吐了一口烟圈。
“我们店里不允许吸烟,”方琸伸手指了指入门处摆放的立牌,姿态强硬,“如果你不能做到,请你出去。”
男人抬眼看过来,方琸便也毫不露怯地与其对视,直到对方率先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将烟头摁熄在透明玻璃桌面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男人笑了笑,重重道:“我可是有桩正经生意要和你谈。”
方琸在他对面坐下,闻言未置一词。
“好歹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这次总该认得我了吧?”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有些阴鸷,“要是还想不起来,我再给你点提示吧。”
“淮城七中,记起来了吗?”
方琸盯着他,无声地皱起眉。
“禹向荣。”
“可算记起来了,真不容易。”男人感叹似地道。
方琸没开口,男人便继续道:“很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他登时笑了两声,嘲讽道:“当然是你亲爱的叔叔婶婶告诉我的啊。”
“我都不用干什么,给一点钱,那两个人乐颠颠地就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了。”
方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道:“找我干什么?”
“我呢,最近手头有点紧,找你嘛……”男人的目光毒蛇般缠绕而上,“当然是要钱花了。”
方琸神色淡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就算有钱,又凭什么给你?”
“当然是凭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男人往前凑了凑,强作亲热道:“刚才那两个人对你这么客气,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事吗?”
见方琸不回应,他便又坐了回去,笑眯眯道:“我这个人嘛,记性不怎么好,只要拿了钱,那些事情我自然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然也不会想起来要和别人去说了。”
方琸笑了笑,“我怎么能保证你拿完钱之后不会出尔反尔。”
男人松松垮垮地耸了耸肩,“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说,拿钱不一定堵得住我的嘴,但舍不得钱嘛……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什么来。”
男人信心满满地看着他,几乎料定了他会答应。
方琸也笑了,慢慢道:“钱我当然是有的。”
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下一秒那笑便凝固在嘴边,只见方琸接着道:“但是我一分钱也不会给。”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以前做过些什么事情?”
他话里充满了恶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方琸脸上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想说就说吧,与我无关。”
“我堵不了你的嘴。”
方琸站起身,“希望以后不用再在店里看到你。”
“慢走不送。”
“那天那个男人,是你新男朋友?”男人忽然道。
“如果他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事,”男人声音带着深重的恶意,“你觉得他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方琸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了下来,“滚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第35章出差
姜槐手里捏着钥匙,举步进了店。
进门处的那盆富贵竹叶片招摇,被开合的门甩得晃了几晃,姜槐便也随手拨弄了两下,这才抬眼往店内看去。
元元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下意识望了方琸一眼,又重新转过头来揶揄地挤了挤眼。
姜槐失笑,拿食指在唇边抵了抵,是个噤声的手势。
方琸正和毕扬凑在一块说话,两个人贴在墙角,肩膀挨着肩膀的,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咳咳!”
姜槐重重地咳了一声,顺带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分开一点,正色道:“干嘛呢?”
很是有正宫捉奸的架势。
毕扬天然有点怵他,总觉得姜槐每次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友善,不由默默地往墙角退了一小步,叫了声,“姜哥。”
“我帮方哥看手机呢。”
哦,看个手机得挨这么近啊?
姜槐没搭腔,闻言瞥过去一眼,淡淡道:“给我看看。”
毕扬讪讪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见人也没什么搭理他的意思,立马就生出了开溜的欲望,“方哥,那我先过去那边了。”
方琸也没在意,闻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姜槐来来回回地捣鼓那部机子,有点纳闷道:“不会摔坏了吧,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啊。”
姜槐也皱着眉,虽然心里没什么底但脸面不能丢,因此闻言只是轻飘飘道:“小问题。”
方琸放下心,专心看姜槐动手。
几分钟过去了,屏幕仍旧黑沉沉的一片,不见一点起死回生的迹象。
方琸不由怀疑地往旁边瞥去一眼,“你到底行不行啊?”
姜槐闻言不由慢悠悠地停了动作,皱着眉不高兴道:“怎么说话呢?”
“你说谁不行?”
“……”方琸一哽,诚恳发问:“你真的会修吗?”
“……”姜槐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诚实道:“不会啊。”
方琸:“……”
姜槐正色道:“主要是这手机有问题,我们换一台就好了。”
“……”
这台手机用了得有两三年,既然坏了,方琸也懒得去修理,两人干脆上店里换了一台新的。
付账的时候,姜槐干脆利落掏出卡来“嘀”的一声结了帐,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方琸想起什么一样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次怎么不扫码了?”
姜槐闻言收卡的动作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人都到手了,还扫什么码啊?”
晚饭是由方琸下的厨,陆陆续续做了一大桌子菜,要不是姜槐拦着,估计他能兴致勃勃地整出一桌满汉全席。
“鱼还得再焖个几分钟,”方琸伸手掀开盖子,偏头朝身后道:“你先把汤盛了,我这边再炒个菜。”
姜槐没开口,反而走过来绕着方琸打量了一圈,琢磨道:“你是不是胖了一点?”
方琸一愣。
姜槐前些日子给家里请了个经验丰富的营养师,给方琸每天一日三餐地调理,营养上去了,整个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起来,就是怎么也不见长肉。
导致姜槐每天都兢兢业业地盯着他吃饭,生怕体重一朝掉回手术后。
方琸还懵着,姜槐忽然凑近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又趁人反应过来之前躲开了。
“肯定长肉了,”姜槐肯定道,“你这腰,我一掐就知道。”
“……”方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于是还没吃饭,方琸先被拉着到客厅上了称。
姜槐一脸严肃地盯着显示器,甚至伸手拂了拂上面一层根本不存在的灰,“胖了四斤。”
“哦,”方琸颇有几分不自在地下了称,嘀咕道:“鱼要焖坏了……”
姜槐这才转身匆匆地进了厨房,留下方琸在原地把一双眼睛都笑眯了。
吃完饭姜槐照例回书房处理工作,方琸上阳台转了一圈后出来,左右没什么事干,便随便挑了本书,在书房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窝着看起来。
大概是在家呆久,连性子都养懒了,看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昏昏欲睡,连着打了两个小小的哈欠,方琸慢慢地靠到沙发扶手上打起盹来。
姜槐瞥见了,起身往柜子里拿了条毯子来给他披上。
方琸顿时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上的毯子又被往上提了一点,不由含糊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他勉强撑着坐起来,伸手揉了揉额头,正打算回房间去睡,这时姜槐在一旁忽然道:“我明天去东城出差,得去一个星期。”
方琸一愣,下意识应了一声,“哦。”
“几点的飞机?”
“中午两点。”
说完这句,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一瞬。
姜槐挑眉,“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方琸张了张唇,最后也只是干巴巴道:“……一路顺风。”
姜槐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方琸头顶的绒毛,低声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第36章哄人
姜槐出房门的时候天还蒙蒙亮。
东城那边的工作出了点差错,底下的人料理不来,深夜一个电话打过来,惹得姜槐在房间里发了一大通火。
姜槐隔着电话也半点不留情,直接把那边的项目负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又连夜把小周叫醒,凌晨两点临时改签了航班,好提前过去那边收拾烂摊子。
事发突然,能改签到的最合适的一班飞机在早上七点。姜槐打完电话又爬起来抓紧处理了几份文件,这一晚上过去压根就没怎么睡,只趁着间隙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眯了一会儿。
虽然彻夜未睡,此刻在他身上却一丁点儿疲惫的气息也瞧不见。
他连夜和那边的负责人敲定了时间,是准备好一落地就立刻进谈判桌的,因此难得在家里也穿了正装。
笔挺妥帖的西装,裹着唰直的腿和劲瘦的腰,又兼之姜槐本身就肩背挺阔,几乎是完美地撑起了这套衣服。
时间上来得紧,姜槐没打算把方琸吵醒,轻手轻脚地撕了张便签,打算留个条子告诉他自己改了航班,提早出门了。
结果手还没摸到门板,先听见了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
姜槐迟疑两秒,往客厅走过去。
玻璃门后的人影晃了几晃,忽然将门“唰”地一声拉开了。
方琸站在门后,似乎觉得他傻愣愣站着的模样有些好笑,失声笑了笑,“站着干嘛?过来把粥端出去啊。”
方琸穿着睡衣和毛绒拖鞋,眼神柔软又不设防地坦露出一小片锁骨。
他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太动人,姜槐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便绷断了,忍不住走近一点拉着他的手,往前一靠将人抱了个满怀。
“你干嘛啊?”方琸被他蹭得有些痒,下意识偏头躲了躲,有些无奈,“不是赶着出门。”
“吗……”
话音未落,余下的话尽数被吞进了黏黏糊糊的亲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