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巢闻言,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差点没拔剑与那嘴碎的柳至干上一场,但想及自己打不过,只能咬牙切齿忍了。
三月前,白家一队小辈外出历练,遭白玉京截杀了,小辈可是一个家族未来的核心力量,是以白巢震怒,将出事点翻了个底朝天,却未找出任何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惜云磕着瓜子:“行了呗,大家今日能坐在这,不都或多或少被白玉京伤到了,也就别在那儿道貌岸然了。什么时候杀,如何杀,给个具体计划。”
姚喜宝木然:“赞同。”
院长见其余人皆是一脸赞同的模样,也不再多说:“那就按此前商量好的计划来。等大会结束后照旧,在各洲从阵法进入西洲。”
又看向裴惜:“我们齐齐出动,还望裴剑主能守好四洲。”
裴惜:“裴惜定当竭尽所能。”
院长又说:“这次行动,合体以下的就别去了,打得过来好,打不过,那不是浪费人才。不过柳掌门,烦劳您跟山玉说一声,我们也得带上他。”
柳至:“您跟他说一声便是。”
院长:“他虽在书院任教,毕竟还是上清的人。”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此处,沈却云小心翼翼催动灵力使水珠蒸发,还好有系统辅助,不至于被发现。
系统问他,【你难道不担心么?】
沈却云:“担心什么?”
【他们要去攻打白玉京了。】
沈却云笑了:“你看了这么久,还看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你想联合他们,但是,他们怎会轻易信你?】
沈却云啃一口苹果:“我自有办法。”
【……】
系统没说话了,但沈却云能感觉出它不明白。
将苹果核扔进装垃圾的盏内,沈却云慢悠悠进厨房又拿了一只烧鹅。
“你是当局者迷。”
【我不相信你,但是……有人说你可以做到,我相信她,所以我不干涉你。】
【只要你能够除掉深渊,此后我任你处置。】
“切,”沈却云不屑,“谁稀罕。”
装的一心为大义,也不过有个人的私情。
时间过的很快,等到沈却云啃起第二个苹果时,奉波大会便已结束,外洲之人陆陆续续回去了,一介书院里清闲了不少。沈却云也不用每次出门都跟做贼一样躲躲藏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啃苹果了。
啃苹果的路上碰到了李知和卓山玉。
李知是真心把他当学生的,一见他啃苹果吊儿郎当的模样,便恨铁不成钢揉几把头:“现在肯出来了?沈小姐,之前不是还躲在你那香闺里。”
沈却云刚啃了一口苹果嚼着,闻言,差点没给哽过气去:“我错了先生,我错了还不成么。”
卓山玉在一旁看戏,笑得极为□□。
“哎,”李知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啊。”
沈却云:“……”
听听这亲爹语气。
卓山玉:“他不久前还跟我一起学了剑,这不,您听闻之前止戈台上的事了吗?”
沈却云在止戈台上的一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知自收到消息后,又恨自己没能亲眼见到,又酸唧唧想不过是旁门左道理算才是正途,只叫住在场一学生,叫他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详细描述,一边听,还一边嫌弃那学生的辞藻不够华丽。
李知还是有些引以为豪的:“他与理算上可谓天才,在剑道方面出些成就,也属必然。”
他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沈却云才华之出众,只是可惜他并非自己的徒弟。
更何况,李知转头面向卓山玉,压低声音:“你教完了么?”
卓山玉了然,道:“全数都已交给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李知又叹气,“免得你死了没人教他。”
他对沈却云道:“我不日后将要去云游,理算的课本古籍,我给你放在求是楼仇老头那里,你去找他要便是。可不能荒废了学业。”
原来是这件事,沈却云了然,面上佯装疑惑:“先生要去哪里云游?”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李知瞪他,“我怎么说的清。”
“总之,”李知又摸摸他的头,“我有可能很快便回来,也有可能永远也不回来。”
“但即便先生不在了,你也给我好好学习,不能浪费了你一身的天赋!咱们这些糟老头子没了也就没了,你才是琉璃界未来栋梁!”
沈却云自小长大的环境何其冷漠,还是头一遭碰到这么为他考虑的陌生人,心中不由触动,连话都带出几分真心实意:“学生知晓了,学生一定好好学习!”
李知气哼哼走了。
沈却云望着他的背影,只说:“他是个好人。”
“你们要去做什么呢?”他又问卓山玉。
卓山玉敛了笑颜:“去杀一个人,或者去屠一座城。”
沈却云:“……”
卓山玉接着说:“你知道白玉京吗?”
“就西洲那上边突然出现的城池?原来你们要做的就是这个。”
卓山玉眼神幽深起来:“或许,不止于此。”
北洲的雪万年不变。
上清黑如水墨的山被染就苍白,远望一片寂静。
柳至提前交代好事情,便坐着等时机。
伐魔这话说的很轻松,实际上他们谁也不清楚此行的吉凶,或许九死一生,或许死无全尸。
留下这么一点时间,不说,其实都心知肚明,是给每个人告别的。
柳至却同往常一样,没有去看柳月芙,也没有叫来各山头的人。
人如蜉蝣,朝生暮死罢了。
上清派没有他,可能会颓丧一时,但总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也总有人能代替自己的位置。
至于他的女儿,不说也罢。
亥时正。
他拿出玉珏催动灵力,下一秒便出现在万里高空之上。
北洲、中域、东洲、南洲的大能齐齐消失,有敏感者已然察觉到了其中的腥风血雨,亦有毫无知觉的人醉生梦死。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第33章是你?
几乎只是前后一秒的时差,整个琉璃界实力最强的大能们便已齐聚在西洲上空。
此时夜色渐浓,群星环抱。李知看了看西洲荒无人烟的大地,突生感慨:“咱们是多久没来这儿了?”
卓山玉想了想:“有七百多年了吧。”
大能们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寻找,视线不远处便是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的白玉京。他们隐藏了身形,放出神识谨慎观察。但见白玉砌作的城墙外一派披坚执锐的甲兵戍守,实力约莫在金丹期上下,是以察觉不到他们,但是……
卓山玉视线死死盯着将整座白玉京都缠绕着的黑龙身上,他原以为传闻中的黑龙不过是胡编乱造,或者是这城主人按照龙的模样自制的傀儡,但是此时此刻血脉中突生的兴奋与亲近欺骗不了自己,这就是天生地养的龙!
黑龙偌大身躯盘旋,其上锋利鳞片令人生畏,双目紧闭似在沉睡。大能瞒得过门外戍守的兵卫,却瞒不过黑龙——似乎察觉到外来者的气息,黑龙身躯微动就要睁眼!
院长手指微动迅速掐了个决,黑龙立时顿住,又陷入沉睡。
院长:“幸好老头子我特地去翻了翻上古古籍,翻出了个专门针对龙族的咒语,要不然咱们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余下还有些人见状,顿时收起了自己略有轻慢的心思,第一次开始正视这座神秘重重,但是也恶迹斑斑的城池。
姚喜宝一字一顿:“要——小——心。”
被戳中狂妄心思的白巢不由撇嘴:“那条龙都被我们搞定了,还怕什么。”
还怕什么?
——大能们自以为是奇袭,其实举城都在准备作战吗?
越过高大紧闭的城门,进入沉寂的白玉京中才发现,城中的寂静并非是城民都已入睡,而是所有人拿好武器在五城楼外的广场上集中,人人都是面色肃穆,不见往日半点嬉笑打闹。
沈却云站在高处粗略看去,十五名化神期,四十六名元婴,不算浮云卫七十三名金丹,还有不少筑基期的人,甚至还有幼童。逢青被他强留在青衣楼,郭笑然是城内唯一的炼虚高手。但是,在沈却云的计划里并不需要他的城民们为此搏命,他也并未提前告知他们,只打算自个儿悄悄解决,未承想城民居然偷偷做好准备。
他心中既为此感动,亦有少许无奈:“怎么都不睡觉,跑我这儿做什么?”
城民们面面相觑,尔后推出站在中间的刘大叔代表他们。刘秀少见得穿了一身月白衣袍,在腰间别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笑眯眯躬身道:“白玉京有难,我们怎能不前来助阵。”
他瞒得这么死的消息究竟怎么泄露的?沈却云轻瞥一眼沉默伫立的郭笑然,郭笑然一脸憨厚,摸了摸鼻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刘秀又道:“少君何必总把所有事担自己肩上。”
城民们无声点头,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沈却云气笑了,道:“我又不是要跟他们拼生死的,这次将计就计任那些人来白玉京这里,是我的计划。”
刘秀不紧不慢:“那少君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
不受伤?
这……
沈却云虽然能保证自己不死,但是恐怕避免不了与大能的一番打斗,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如此想着,沈却云面不改色撒谎:“能。”
谁承想刘秀竟然对他的回答恍若未闻,接着说:“少君当然不能!”
“——大叔我做个煎饼,都没法保证手指不被烫伤,少君要与一群合体期修为的大能周旋,怎能毫发无伤!”
沈却云:“……?”
城门们竟然也一脸赞同的模样,对着他甚至还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慈爱母性、恨铁不成钢、你别装了、爷罩你等多种情绪的表情。
刘秀堂堂一个化神巅峰,躯体早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睁着眼睛说自己被烫伤,难道一点都不羞愧吗?!
刘秀也不想太逼他,留了个台阶:“大家只是关心少君而已。不如这样,矮子里拔高的,由我代表大家与少君和血衣侯一同前往如何,这样彼此还能有个照料。”
得,还多加了一个郭笑然。
感情是你俩早约好的吧!
沈却云是步步退、节节退,也没办法强迫他们离开,只能含恨答应了。
城民们终于满意,人群逐渐散去。
沈却云看了看留下的刘秀与郭笑然,向如意珠中注入灵力,道:“行了,我先去打探打探,你们——!”
如意珠突然热得发烫,在他注入灵力的下一秒便炸裂开来!
沈却云:“!!!”
他没办法改变面貌了!这可太要命了!
顾不得其他,沈却云开始疯狂脑系统,【统统统统统!——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统统统统统统——】
【……你别叫了。】
刘秀看着,见沈却云突然沉默,便笑眯眯道:“少君既然还有事,便由血衣侯和我一同去打探吧。”
“等等!”刘秀这厮,沈却云一面崩溃,一面想要留住他们。
却见刘秀再度选择性耳聋:“啊?少君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同一脸憨厚的郭笑然流星般远去了。
沈却云:“……艹”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没有多余的如意珠!”
系统沉默半晌,道,【……那东西又攻击了我们的系统,如意珠,是没有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你……】
“……”沈却云认命了,笑容有些苦涩,“原来深渊在这等着我呢……”
可是,他要如何去见外面的李知和卓山玉呢?
大门外,一众大能摸着夜色往白玉京靠近。
起初,白巢提议直接飞过去便是,结果柳至用石头试探了一下,发现这白玉京周遭都遍布玄妙阵法,一时不察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七人中唯有李知是理算大家,于阵法一道也算精通。而摘花派的前身是阵法大宗八卦门,虽然现在阵法一道已经没落,多转修掌法,但到底还是有些底蕴,惜云也自称读了不少奇阵书。便由那二人在前方探路,柳至、卓山玉与白巢三人护卫四周,姚喜宝则潜藏夜色里,探听是否有人偷袭。
纵使是在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当下,李知还是险些要被这一环扣一环的精妙阵法所折服:“这城内竟有如此大家,真是,真是……这阵法,隐隐透露日月运行的规律……绝妙!绝妙!恨不能早相逢啊!……”
“行了行了,”惜云翻了个白眼,“有必要这么激动吗?诶等等,你别动,这里好像是……是摘花阵!竟然是我摘花派的阵法!天呐,这城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
李知:“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上古时期的阵法,老夫就是死在这儿也无憾了——不对,老夫还不能死!见到这些阵法固然好,老夫还要记下来教给那兔崽子……”
两人神识传音,讨论得热火朝天。其余几人皆面色沉肃警惕四周,待到走到离白玉京五六米外时,姚宝喜突然传音:“等等。”
所有人登时停顿。
便觉两道细微的灵力在前方波动,还未来得及撤离,便见一道剑光势不可挡刺来,卓山玉当机立断抽出脊背中的游雀,夜色里响起清脆鸟鸣,游雀往前一挡,堪堪将这剑光止住。卓山玉低头一看,发现那只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持剑的手苍白,却生着厚厚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