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儿？！”

“您睡着了。”陆铮半跪着，轻声提醒：“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把人抓到了，如今正在宫外候着？”

隆庆帝唔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八皇子，抓住陆铮的胳膊，“铮儿同朕……回到朕身边可好？”

八皇子同太后同时打了个寒颤，八皇子儒雅俊美的脸庞难以掩饰的阴郁和紧张。

“皇帝，这……不成。”

隆庆帝挥手让太后闭嘴，望进陆铮同他相似的眸子，沙哑说道：“你及冠时，朕问过你一次，铮儿，朕这是最有一次问你了。”

陆铮平静的回道：“臣的答案从没改变。”

“你……”隆庆帝有几分失望，亦有几分说不清的陌生情绪，颓然道：“罢了，随你。”

最优秀的儿子不在他名下，无权继承帝位。

莫非最后江山易主的毒誓真会应验？

他膝下几个成年皇子，有不堪造就的，也有只存野心而没治国本事的，但是八皇子，四皇子，二皇子，十皇子等几人仔细调教，未必不能做个守成的帝王。

隆庆帝按着鼓起的太阳穴，是因梦境影响么？

若是他的后代不能传承帝位，他的身后名如何保持？

甚至他的灵位怕是都无法供奉在太庙帝王阁中。

一如他把先帝太子的灵位归到普通宗室，很少有人会祭奠一般，窜改先帝朝史书，竭尽贬低先帝太子，以大量的‘事实’证明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屏风外，顾湛委屈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误会了，您不知臣父亲的性情，他就是个忠诚先帝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以此在朝廷上立足。”

“您说他忠于先帝太子，陛下追封的荣亲王，臣有记忆起就没听他提过荣亲王。”

趁着隆庆帝打盹时，太后叫来顾湛，厉声责问顾老侯爷是否同荣亲王有关。

“你少拿这些话来搪塞哀家。“太后发觉隆庆帝已经醒了，索性不再压低声音，“你蒙蔽陛下多年，直到现在还想欺骗陛下，哀家看错了你，顾湛！”

“别以为哀家不知你父亲曾经去过东宫，荣亲王外室生的儿女就是……”

“啊。”

顾四爷诧异说道：“荣亲王也需要养外室吗？”

太后娘娘鲠了一下，狠狠腕了顾湛，心说皇帝都被顾湛给带坏了。

“臣愚钝，不懂她后娘娘深意，当日荣亲王还是太子殿下，臣父亲为先帝臣子，被派去东宫看望太子殿下病情有毛病吗？”

“太子殿下病逝，先帝悲痛欲绝，传位给陛下之后撒手人寰，把江山重任尽数交脱陛下。而陛下也没辜负先帝，如今正是太平盛世，臣入宫时还听说西北番邦臣服陛下，献上可兴天下的圣女。”

顾四爷不是不紧张，尽量放空脑子，眸子纯然，“即便荣亲王有遗孤在世，陛下也会好好照顾，不许旁人欺辱。”

太后食指指着顾湛，脸上松弛的肌肉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顾四爷耷拉下脑袋，为难道：“身为儿子不该说父亲的不是，娘娘好似把臣父当做能臣干将，把臣父想得很有本事，能左右荣亲王。”

“您对臣父误会太深了，臣父在先帝朝毫无建树，若他有本事，也不至于侯爵传不到大哥头上。”

“臣父唯一值得称道得就是于人为善，不得罪人，可这性子又是最没有出息，被人看不起。”

隆庆帝站在屏风后听了半晌，失笑道：“母后别再为难顾湛了，以前他连朝廷上站在朕身边都不清楚，上朝都没他资格，他能懂什么？”

“皇帝……”

“朕相信顾湛的忠诚，也相信顾湛的父亲是个老好人。”

隆庆帝面向太后，“荣亲王是朕的皇兄，永远都是，朕盼着他有血脉子嗣传承出于真心，毕竟父皇心心念念就是此事，朕在国事上没让父皇失望，同样朕当善待友爱兄弟。”

“一会儿把齐王也叫进宫来，朕有段日子没见齐王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危机（五）

太后娘娘不可置信望着隆庆帝，好似不认识自己生养的儿子一般。

“你这是被谁蛊惑？皇帝你别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欺辱咱们母子的。”

顾四爷脑袋埋得很低，小声嘀咕，“不是说先帝最是爱重娘娘？贵太妃就是先帝为保护您所立的靶子？”

“陛下从小聪慧过人，得圣祖所喜爱，被圣祖指定为隔代继承人，因为陛下，先帝才能继承大位。”

顾四爷悄悄打量太后，又看向隆庆帝，“臣读书不大多，话本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即便陛下儿时受些苦难，也是上苍对真龙天子的磨砺。”

“陛下对夺了自己太子之位的荣亲王恭敬有加，从未怨恨过失言册立嫡子为太子的先帝，到底荣亲王不是真命天子，即便做了太子也活不长。”

言下之意对荣亲王颇为看不上。

眼前隆庆帝才是金灿灿的金大腿，荣亲王没给过顾四爷一点好处，反而他爹差点被荣亲王连累。

顾四爷踩荣亲王而吹捧隆庆帝毫不犹豫，仿佛一切的话语都是发自肺腑，不做虚假。

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可是纨绔子弟的本能。

道德高尚的人是圣人名臣，又岂会同纨绔子弟同流合污？

陆铮嘴角微弯，顾四爷直白的小人行径怎么看怎么有趣。

若不是他这番辩白，顾家没准会被隆庆帝抹去。

”陛下对宗室子弟一向亲厚，倘若荣亲王有骨血存在，陛下养得起侄子侄女，以此彰显陛下仁爱。”

太后都看不了篡改过后的话本和史书，顾四爷竟然全看了？

那些肉麻明显有漏洞的吹捧之言，看着都觉得辣眼睛。

隆庆帝说道：“把你看过的话本给朕送几本过来。”

顾四爷略带几分羞愧，轻声道：“臣如今看得话本都是臣子所写，顾瑾同瑶瑶结合传言和陈旧的话本，重新整理编写先帝朝史书，臣看不懂太复杂艰涩的史书，所以瑶瑶特意写了白话版本的。”

“臣怕陛下笑话她水平不成，不过她编写过后的话本，抛出一些不被人理解的故事外，到是吸引不少人。”

隆庆帝眸子一亮，陆铮上前轻声道：“与其百姓把荣亲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荣亲王被无知百姓所同情，不如责成永乐侯写几个本子，慢慢在民间传开，以此打击反贼气焰。”

“让顾湛写？他只会听！”

“陛下总不能直接让顾瑾做此事，顾瑾的才学用在这上头，可惜了。”

隆庆帝也舍不得浪费人才难得的顾瑾，陆铮继续说道，“您把此事交给永乐侯，顾小姐为他前程，才会认真编写话本，书写出当年的事情，也更能打动百姓。”

“这些年也有不少书生写过，可是他们写的东西，百姓看不明白，反而影响陛下圣誉。”

陆铮最后再加上一把火，“倘若百姓都认可陛下，以后天地盟这群反贼再难兴起风浪，天下之大也再无他们藏身之地。”

隆庆帝沉吟半晌，唇边多了一抹愉悦，“朕没想到顾湛总能带给朕别样的思路。”

总能歪打正着的顾四爷一脸懵逼，他不懂思想控制的厉害，也不知他的话正好挠在隆庆帝痒痒处。

隆庆帝最是期望百姓明白自己的丰功伟绩。

“顾湛你先退下。”隆庆帝重新坐下，“小八也先出去。”

八皇子一愣，看了一眼陆铮。

隆庆帝加重语气，“朕说的话，你没听到？”

“儿臣不敢。”

八皇子连忙躬身行礼，快速退了出去，顾四爷在皇上发话后，立刻出去了。

眼见八皇子一脸郁闷愤慨，顾四爷躲得远一点，可不敢凑到八皇子面前找不自在。

八皇子被隆庆帝怨怼，那也是龙种。

就如同顾四爷时不时嫌弃顾珏，可顾珏被谁嘲讽欺负了，他得帮着顾珏讨回公道。

再得宠的臣子也不如亲生儿子！

顾四爷在外浪了那么多年，对哪里有危险看得透透的，绝不会无故得罪不能得罪的人。

八皇子正郁闷着，顾四爷才不会凑上去做他出气筒，更不会没眼色做嘲讽八皇子的勾当。

若是有机会，顾四爷还想讨好八皇子呢。

同皇子结仇是最为愚蠢的，他无法让所有皇子喜爱自己，却不希望有皇子恨他。

哪怕他如今看起来靠山强硬，有隆庆帝的信任宠爱。

“四爷？”

“……”

顾四爷转头避开柔弱可怜的女子，就是因为她，差一点顾家都被她给连累了。

她还敢深情看着他？

“妾知晓您的难处，妾不会同陛下说四爷一句不是，一切都是妾心甘情愿的，您丝毫不知情。”

女子双手被捆着，锦衣卫指挥使隐隐猜到她的身份，在隆庆的明示前，他不敢对疑似先帝太子的骨血太过苛责。

顾四爷好似躲闪瘟疫一般，再次远离女子，并且小跑出很长一段距离，整个人躲在慈宁宫的柱子后。

”爷早就说过，同你再没半分干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陛下不会因你而责怪爷。”

八皇子被顾四爷一番操作弄懵逼了，怎么个状况？

永乐侯果真不是一般人，总能做出令人这震惊的决定，可仔细回味，他的决定还都跳不出太大的毛病，反而是对他最有好处的。

女子抹去眼泪，轻轻抚着小腹，期望能抱住孩子，哪怕最后她被陛下赐死。

只要她同四爷的儿女活着，她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说不得，她得出卖飞羽少主了。

不是她无情无义，而是孩子和四爷才是她的命，飞羽少主应该会理解原谅自己的。

被锦衣卫指挥使推进慈宁宫后，她缓缓移动脚步，抬起含泪的眸子看向隆庆帝。

她不觉有几分愕然。

陆铮微微握紧了拳头。

隆庆帝眉头紧紧皱着，此女眉眼嘴角酷似陆皇后。

隆庆帝的心慢慢沉入谷底，他的好皇兄曾经痴恋过他的妻子？！

只是陆皇后大方温柔，即便有一双水润的眸子也不似她噙满泪水。

隆庆帝就没见过陆皇后落过几次眼泪，唯一一次崩溃，也是因她最后的期望——嫡皇子夭折。

第六百一十三章赐妾

没有隆庆帝吩咐，顾四爷没胆子离开皇宫，站得着实有点累。

今日他不仅身体累，更是累心。

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完全摆脱危险，毕竟她被陛下召见，不知她又会说出什么话。

女人啊。

顾四爷连连苦笑，还是李氏最是省心，完全不给他添任何的麻烦，反而会帮他出气。

靠着柱子，顾四爷姿态慵懒扬头望着慈宁宫棚顶的琉璃瓦，能做的他都做了，是生是死也只能看运气。

不知李氏在做什么？

顾四爷本来不是长情的人，此时脑子不由得浮现李氏柔媚的样子。

在床榻上，李氏紧紧咬着嘴唇，被他欺负得快哭了一般，明明可以开口求饶，她只是死死抱着他……

八皇子在台阶下来回踱步，面带焦躁，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大门。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又好不容易让太后娘娘相信，怎么反倒没他什么事了？

永乐侯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八皇子看上得是顾清阁老的位置，以及对陆铮的打击。

陆铮即便厉害也保护不住心仪的女孩子。

倘若能抓到何大人的些许把柄就更完美了。

何大人有意同顾四爷联姻的消息同样传播得很广。

吱嘎，大门开了，八皇子立刻快速登上十几节的台阶，“高公公，父皇有何吩咐？”

他期望能从敞开的缝隙中窥见里面的状况，更希望他能被父皇召见。

高公公面色比往日苍白，勉强一笑：“八殿下累了吧，您可去偏殿歇息，太后娘娘吩咐人给您准备了吃食。”

此时八皇子哪有心思用膳？

“永乐侯。”高公公眼尖瞧见远处的顾四爷，殷勤般小跑过去，轻声道：“陛下让侯爷进去。”

顾四爷脑袋一点点的，靠着柱子打盹，嘴角还渗出口水。

高公公暗叹永乐侯的心真大，收了她做为外室，还有心思睡觉？

最让他佩服得是永乐侯的‘无情’，反手就把外室给抛弃了，可外室却愿意背叛天地盟，只做永乐侯的妾！

她痴情极了，只说永乐侯的好。

顾四爷缓缓睁开眸子，擦了一把口水，“陛下让爷出宫了？”

“……陛下让侯爷觐见。”

顾四爷眸子暗淡下来，喃喃道：“若是做梦该多好？爷就能不去了。”

高公公：“……”

他这句话让急于见陛下的八皇子怎么想？高公公不忍去看失落的八皇子了。

“前面引路。”顾四爷整了整衣衫，同高公公再次迈进慈宁宫。

八皇子：“……”

“顾湛，你可知她的身份？”隆庆帝面色阴郁，不等顾湛请安，便说道：“她方才唯一的要求就是留在你身边！”

“陛下，臣……臣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给您添乱，臣身边绝不留反贼余孽。”

顾四爷冷硬的拒绝，“她纵然没做出危害陛下的事，也是天地盟一员，是谋逆余孽，恳请陛下重重治她的罪，您怎能格外开恩放过她呢？”

女子哭晕在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顾四爷如此绝情。

“四爷是怕妾连累您吧，皇上已经不责怪妾了，妾听您的话，听夫人的吩咐，只希望留在你们身边，妾从小孤苦，只求有亲人爱人的陪伴。”

“……你想得这些感情，爷通通没有啊，爷自己在大哥口中都是个不能顶门立户的男人，还需要夫人哄着，大哥和母亲护着，爷着实给不了你陪伴和关爱。”

顾四爷严词拒绝，“朝廷上有不少大臣都能给你需要的一切，只要皇上开口，没人会拒绝你。”

“四爷是妾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子，妾咋怎能再去伺候旁人？四爷，妾真不是为荣华富贵，只是心仪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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