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靠着马车车厢迷迷糊糊地睡觉,他昨天晚上被小黑屋的文折腾得半死,早上起来还犹然觉得在做噩梦。
何玉轩至今还不知他也要随同出发的原因,但是这倦意连绵,无论如何也抵不住。
莺哥忙里忙外地准备着,生怕何玉轩睡得不够安稳。他一直是小意地伺候着何玉轩,但何玉轩不是那种喜欢被人跟前跟后伺候的,更喜欢是自己动手。莺哥也就罢了,但有时在何玉轩还没想到,莺哥就悄悄先给做了,免得何玉轩操心。
何玉轩迷迷糊糊,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疏懒地打了个哈欠,心中偶尔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念头……
如果说张昺的谋划是在作死的话,但是他到底是差点成功了,如果不是何玉轩偶然发现了许通的问题,那么现在燕王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可知……许通的患病反倒是因祸得福。
在这样一种危险的状况下,燕王还要离开保卫重重的燕王府,然后去往别府。就算是别府再如何靓丽,可没有哪一个地方能比得上燕王府的安全,再加上之前燕王的受伤……何玉轩只能说,燕王是真的打算以身作诱吗?
唔……
何玉轩翻了个身,把自己窝在靠垫中,准备再睡一睡,这等费脑的问题不适合他。
……
说到别府,给何玉轩深刻的印象就是应天府的徐府。
他在京城时,偶尔随着戴思恭去给达官贵人看病,也曾被邀请去过徐府,那徐府乃朱元璋赐予徐达的府邸,他虽逝世而未受领,可他的子孙却居住在徐府内。徐府的山水可是尽善尽美,摆设精致华丽,便是小小的一片假山看着耗费巨多,着实精美。
可是如今一瞧,燕王的别府还真的是别具一格,就只是一处房子。比燕王府的住处更为简朴,摆设很是简单,只有里间还有点装设。
何玉轩入住的屋子距离主院还挺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何玉轩看着莺哥小小年纪忙进忙出,也拉起袖子来帮忙了,可是还没做好几样,就被莺哥强烈地拒绝了,“何大人,我知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人手,但是我是被三宝公公派来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干,三宝公公岂不是觉得我没干活?”
何玉轩叹气,也就随莺哥去了。
别的不说,虽然别府没有何玉轩想象的精致,可是眼下一看,这里的气氛却很好,在燕王府的时候,虽然何玉轩也是与世无争,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种身处漩涡的感觉。
远离别府后,这种无名的重压就消失了许多。
何玉轩带来的医书也不算多,随手抽了一本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坐着。葡萄藤绕着搭造好的架子垂落,还有几颗小小青涩果子摇曳,传来淡淡的青藤香味。七月里来,葡萄藤下的阴影让人悠闲,这处倒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等莺哥出来的时候,何玉轩已经靠着葡萄藤睡着了。莺哥回去取了件衣服,小心翼翼地给何玉轩盖上。
何玉轩又恢复了悠闲懒散的生活,除了偶尔有人有个小病小灾让他帮忙瞧瞧,就没什么事要干。
莺哥手脚勤快地给何玉轩换好了水缸里的水,何玉轩瞥了眼,慢吞吞地说道:“不必天天换。”
他最近甚至都没摸到笔,连墨都没磨过。
莺哥笑嘻嘻地说道:“这每天都换,才能保准在您要用的时候才能及时用到。”
何玉轩挑眉,淡淡地摇头,“可别尊称了,听着渗人。”梅子碟就在他不远处,何玉轩却懒得伸手去摸。嘴巴有点干的某人舔了舔嘴唇,抬手把看了一半的医书盖在了脸上。
闷久了,何玉轩又晃了晃脑袋,把盖着的医书晃了下来,然后转身看着窗外渐渐暖热起来的日头,渐渐看久了,还是贪懒地睡了个午觉。
原本以为别府的日子过得舒坦,小黑屋也不怎么折腾了,何玉轩以为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但是某天深夜,何玉轩刚从小黑屋里脱身睡去,还没多久就被突然哐哐的敲门吵醒。
他半睡半醒地起身,披了件外衫赤脚走到门口,就听到莺哥似乎在和谁说话,然后就匆匆赶来,随即何玉轩的门扉就被敲响了。
何玉轩抬手开门,“什么事?”
莺哥焦急地说道:“何大人,王公公过来,请您过去一趟。”随即又低声道:“说是王爷有些……”那话低到了极致,几乎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王景弘也是燕王身边的大太监之一,不过是负责着外务比较多,何玉轩较少看到他。
何玉轩一凛,看着随后出现在莺哥身后的王景弘和几个随从,返身回去换衣穿鞋,拎起他的小药箱就迈步走向门外。
近日来燕王的身体是他调养的,怎会突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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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更新一下,今天亲戚上门估计只能躺着不动了
第15章十五本书
何玉轩拎着小药箱匆匆地跟着王景弘离开,沿途的气氛沉重得有点不踏实。
主院与何玉轩的距离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主院的亲卫森严,何玉轩浑身被搜查过一遍后,才被亲卫放进去。他不由得感叹,不管是过了多少次,每次搜查还是如此严苛。
何玉轩漫步入内时,只见屋内只站着三宝一人,他望着何玉轩欠身道:“何大人,王爷正在内里等候。”
何玉轩微愣,等候这个词便有点重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更深时,人已经踏入了屋里。
内间的光源不多,何玉轩只隐隐绰绰看到了朱棣凭栏的身影。他负手站在窗边独自赏月,就好似在瞧着那零碎狡黠的月光,银白色的光芒穿落在他的发间,就好似人一瞬间都柔和了些。
何玉轩腹诽,这也看不出来哪里出了大事。不论如何,看到真人时,何玉轩这心莫名就安了些,不是晕厥过去就好。
朱棣转身,抬手一挥,守着的人就都退了出去。
何玉轩只听到身后一声轻柔的咔哒声,随后屋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有点不大自在,拎着小药箱的手指指尖摩挲了一会那粗糙的纹路,“王爷是哪里不适,容下臣给您把脉。”
朱棣眼眸含着淡笑,抬手示意何玉轩坐下,“我并无要紧的事。”
何玉轩:???
朱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一时之间何玉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如果无事的话,燕王这一出是……何玉轩回想着他来时那一路的寂然严肃,突然背后一凉,总觉得燕王是要坑人了。但是燕王这么说完后,何玉轩又松了口气,再如何,人没事就已经足以让何玉轩宽慰了。
何玉轩顺着朱棣的意思坐下,嘴里正说着,“如果王爷没事的话,那就……”他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朱棣低沉的笑声,“子虚可不能先回去,不能做足样子,怎能让人下定决心?”
夏夜温凉,何玉轩只觉得一股无形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后背缓缓地爬上,“王爷雄图大略,下臣敬佩。”
不管燕王暗喻的人是谁,何玉轩都觉得那人要凉。
朱棣敛眉,星眸微动,“那子虚怎么看?”
何玉轩抿唇,他现在不知道为何燕王和他杠上了,但是他这句问话和何玉轩一贯的宗旨相悖,他本不想回。
但思及这些时日所见,何玉轩忍不住叹气:“下臣其实不懂朝廷,也不知党同伐异之事。”何玉轩低眉,深呼了口气,然后又道,“百姓才是一切之根本,如若王爷能做到爱民如子,家国富强,有些事又为何不可?”他实则扯开了话题,却谈及了不该谈的话题。
朱棣浑不在意,星眸大放异彩,像是被何玉轩触及到某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秘,“倒未有如你这般直接的言语。”
何玉轩苦笑了声,“王爷言重了,这般言辞于下臣来说已是逾越。若是王爷现在要砍了下臣的脑袋,那也是下臣话多。”
要说他是深夜感想也罢,还是这些天看下来,燕王雄才大略,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君王之材。对比起宽厚仁慈的建文帝,某种意义上来说,燕王比建文帝合适。
可这话就算打死何玉轩,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但凡戴思恭在京一日,何玉轩都不可能彻底倒向燕王,况且他只是一个小虾米,对局势没有任何的作用,何玉轩压根就没高看过自己。
“敢说真话,也是一种本事。”朱棣缓缓道来,冷冽的气息收敛后,只余下淡淡的温度,“敢舍身救人,同样也是一种本事。”
何玉轩抬眸看着燕王,只觉得今夜燕王所说的话,似乎都带着深意。他不禁惴惴,认真地把自己近来做的事排查了一遍,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越距的事。
但是认真琢磨完了后,何玉轩还是毫无头绪。
朱棣倒是安然自得,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另外一个禁忌的话题,“我那侄儿在京中,可曾有什么不妥?”
何玉轩答:“皇上的脉案,下臣是没有资格查阅的。这些都是院首大人及几位御医大人复负责。下臣离京时,皇上身体还算康健。”
话虽如此,何玉轩的下一句却是怂得非常快速且从心,“既然来都来了,不若下臣还是给王爷把把脉吧。”
朱棣无不可,让何玉轩随意。
何玉轩的指尖搭上朱棣的脉搏后,停顿了片刻有点宽慰地说道:“王爷的身体较之前强健了许多,只要再早些休息便最好了。”
朱棣若有所思,“这倒也不难。”
何玉轩抿唇,总觉得朱棣这句话不能搭话。今夜触雷的点为何如此之多?
一时之间,屋内静谧下来,朱棣不说话,只是轻轻打着拍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眉梢流露着淡淡的笑意,何玉轩默默选择了神游太虚,倒也不尴尬。
半响,敲门声响起,燕王淡淡应了声,三宝从门外进来,低声道:“王爷,已经办好了。”
朱棣颔首,随后对何玉轩说道:“子虚可随我一同回去了。”
何玉轩微愣,虽然不欲细想,但惯性中他已然把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在了一起。
燕王出行是随性而为的突发,而在别府留了几日后,夜间匆忙忙地叫随行大夫,又没有任何的遮拦……如果现在回去……别府到燕王府不过半城的距离,为何要这么颠倒,除非……
何玉轩毛骨悚然,低眸不语。
朱棣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先让何玉轩回去等着了。
三宝站在朱棣身后给他换着外衫,低声道:“王爷为何偏偏看中何大人呢?”三宝在朱棣面前有几分薄面,这样的问话是不会惹得燕王生气的。
“分明.慧.心妙舌却韬光养晦,如此疲懒又心软的人……”朱棣淡漠的尾音带着几丝潜藏的趣味,“我倒是想知道,他能忍到何时。”
三宝抿唇,细细地给朱棣整理好衣角,然后退到一旁。
七月初三,是夜。
燕王突发病症,状态似疯,被连夜从别府护送回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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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更新多一点,但怎么断章都有点奇怪,就这样吧。
第16章十六本书
何玉轩有点心累,他此刻被拘在燕王府内。
这个词或许不够准确,他现在是被隐性地拘在了燕王所住的正院里。
正院出入的人甚少,但是无论有多少人进出,都与何玉轩无关。
何玉轩压根就不能够出去。
他原本就有点睡不够,靠着椅背有点闷闷地出神,侯显守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只要何玉轩开口,他会负责做到任何事情,无需何玉轩动手。
何玉轩疲倦地合眼,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他能够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个觉就已经是非常美好的事。
话虽如此,可是随即燕王的声音响起,何玉轩不得不睁开眼,然后站起身来。靠着脚边安放的小药箱冰冰凉凉,给了何玉轩一点莫名的安全感。
门口进来的不只是燕王一人,还有道衍张丘朱能张玉等人,鱼贯而入的人让何玉轩格格不入。
这里的每一个人无不是燕王亲近的下属幕僚,何玉轩一个从应天府来的小官与这个场合尤其割裂。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这一切都好似在不断逼近何玉轩的底限。
何玉轩有点狐疑,燕王到底想从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官身上看到什么?
何玉轩的出现,显然也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之外,张丘就不满地拱手:“王爷,何大人在这……不大合适吧。”
张丘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他虽然也敬佩何玉轩当初舍身救人的姿态,但这般严密的会议,何玉轩的出现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何玉轩:我也是。
朱棣幽深的眼眸注视着何玉轩,声音近乎淡漠:“子虚,你是想留下还是暂且去休息?”声音虽然冷,可是话里话外并无谴责。
何玉轩又感觉到了昨天晚上的那种冷意,似乎一直盘旋在他的骨髓从未远离,这两个答案看似简单,何玉轩也深知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可最终他还是低眸道,“谢过王爷,下臣确实身体不适,先退下了。”
道衍的笑意一直未曾散去,他的视线在燕王和何玉轩身上不过一瞬,然后又自然地笑开,“何大人是大夫,养身之道自然是该有的,熬了一夜也得好生休息。”
有道衍打了圆场,场面不至于很尴尬。
但何玉轩最终也没真的离开多远,只是在隔壁暂且歇息,莺哥不够资格入内伺候,跟在他身前身后的人还是侯显。
何玉轩没脾气打发他,任由侯显对外面的人嘱咐了些什么,然后整个人疲懒地窝入陌生的地盘。
分明困倦至极,可是何玉轩辗转反侧还是难以入睡。
侯显跟着他,明里暗里不让何玉轩离开,何玉轩也乖觉,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但回燕邸后的这一系列操作,让何玉轩突觉风雨欲来。
燕王府自从鼠疫一遭后,并无常备的大夫,硬说的话,唯有何玉轩算是一个。如果昨夜突发的状况后,何玉轩又一直不曾露面久留内府……何玉轩困倦地揉了揉眼,他都能猜到有心人会如何推测。
燕王在设局。
何玉轩背后发凉,如果是这样的话,燕王一直留着他,是为了迷惑,也是为了……后面那个想法,何玉轩没敢表露出来,闭着眼躺在床上,留意到侯显一直守在外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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