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难道忘记了那起死回生的药丸吗?】小黑屋急急说道,那平铺直述的电子音听起来还有些奇怪。
【这需要您的意愿才能使用。】
这也是小黑屋急切想要唤醒何玉轩的意识的缘故,就算那药丸是小黑屋发放的,然没有何玉轩的允许,它也不能触碰。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说道:“那你就在……即将无可挽回的时候,替我使用这药丸吧。”
小黑屋:【。】
显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何玉轩还要再拖一拖。
何玉轩懒散看了他一眼,“已经有我的保证了,你为何要这种反应。”
【既然早与晚都没差别,为何不能早点使用?】小黑屋当然不解,【再拖下去也于事无补,难不成您还想拼一拼?】
何玉轩淡淡地说道:“要是我自己能撑过去呢?岂不是浪费了这颗药丸。”
小黑屋:【。。。】
他未料到这等生死关头,何玉轩当真还存着这样的念头!
何玉轩索性不理会小黑屋那模样,低头把同人摸过来,今日的同人不知是什么内容,最好是有趣点。
毕竟何玉轩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不美丽。
——《画像》
【何玉轩死了,所有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唯有一幅画像。】
【而这自画像,被朱棣所得。】
这篇同人用一种隐晦的手法,描述了何玉轩与朱棣之间的情感,这对相爱相杀的情.人直到最后,都终究没有人承认对彼此的爱意。
【朱棣愣住,听着那小孩稚嫩天真的话语:“那花纹倒着来看,不是‘朱’吗?”】
【冷峻的男人猛地抬头,那副被他悬挂在楼梯间不知多少年的自画像,画上的青年依然带着懒散的笑意,穿着一件满是绚丽花瓣的唐装,几乎不是他往常的风格。】
【可当他真的蹲下,矮到几乎和小孩一般高的时候,那些绚丽多姿的花瓣,凝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朱’。】
【他恍惚耳边恍惚响起青年的笑声,“我.日后若是喜欢上谁,定要在他身上刻满我的痕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人。”】
【……】
许久后,何玉轩敛眉,轻轻合上了书本。
可终究刻满了痕迹的人,是他自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篇文其实倾注的情感并不浓烈,唯有最后淡淡描述的几段,仔细向来却当真令人深思后怕。
欲求不得,又难以追回的情感……时间当真是最公平也最无趣的东西。
何玉轩宛如想起了他和朱棣,他低笑着摇了摇头。
文里的世界是文里的世界,何玉轩如今想来,如今现在他就这般死去,他更庆幸的是没给彼此留下任何的痕迹。
要是当真……那可真的是一件遗憾的事了。
最后走的人,总是最卑微绝望的。
“不送我回去?”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他在小黑屋里停留的时间已然超过了原本该有的时间。
小黑屋沉默。
几息后,何玉轩便被小黑屋踢了出去。
哎呀呀,看来小黑屋是真的挺生气的呢。
……
谨身殿内,烛火通明,已至夜半子时,依旧没有平息。
床榻的何玉轩气息十分薄弱,朱棣几乎看不到他呼吸起伏的动作,只偶尔指尖停留在他嘴边,方才能感觉到那些许微弱的呼吸。
如今是深秋,何玉失血过多导致的手脚冰凉,床榻塞了好几个暖炉,便是为了维持他体表的温度。
朱棣守着这人,已经许久了。
原本漫长的时间好似在感知中被拉长变形,走得太快,又走得太慢。
行刺的练子宁与景清被当场行刑,血红肉块染红了整个殿前,期间偶有文武官员忍不住呕吐,糟糕的味道大概要缭绕好几日。
可朱棣全然无觉,只冷漠下令,彻底追查抓捕练、宁两家。
啪嗒。
几乎燃烧到尽头的烛光摇曳了两下,又稳住了那小小的烛火。
朱棣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身体总算是动了起来,他低头看着何玉轩苍白的脸色,手指停留在何玉轩的耳边,轻柔地撩起了何玉轩的发丝,只喃喃自语道:“若知有今日……”
悔不当初?
不。
朱棣是不会后悔的。
他只是有点……感伤与绝望。身为天子,所谓感受天命,可人命依旧是留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动,何玉轩的气息渐渐衰落下去。
朱棣更是低了头,近似拥抱那般还住了何玉轩的肩膀,头深深地靠在何玉轩身旁。
他身上的清香哪怕掩盖在浓浓血味中都挥之不去,那正是何玉轩给人的感觉。
慵懒,又闲适。
“到头来,终究还是没把你留住啊……”
何玉轩那微弱的呼吸消失了。
朱棣的呼吸宛如也止住了,随后整个人微颤,那筋骨强忍着哀泣,似是把偌大的悲痛都强融在骨髓里。帝王本便嗜血,随着那人呼吸的停滞,他好似也将要压制不住那冲动的暴虐。
软剑低鸣,似是渴望即将饱含的血液。
哒。
润物细无声,神药的效用于细微处融入何玉轩的四肢,那断绝的生机重现,一点点唤起了何玉轩的呼吸。
他疲倦地睁眼,浑身都是酸痛,腹部剧烈的痛处更为严重。
唯有肩膀那沉重的触感,以及温暖的体温,让何玉轩有点脱离这具疲乏的身体。
这是……谁?
有气无力的手指盖住了朱棣的头发,又因为没力气而滑落在被褥上。
一瞬都寂静了。
“……万岁?”
何玉轩虚弱的声音响起,近乎虚无的嗓音轻飘飘地跌入朱棣的耳中,让那冰冷暴动的气势猛地僵住,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春风化雪一般的潺潺清流。
“你醒了。”
朱棣轻柔吻住何玉轩的发旋,眉宇栖息着眷恋的温柔。
——走不脱、逃不掉的。
他盖住何玉轩的眼睛,不愿看那双清亮的眼眸,只低柔着说道:“再睡会儿吧。”
睡醒了就不疼了。
涌动的狂喜比不得那人苍白的面容,朱棣的眉宇满是柔.软,低低诱哄着子虚。
睡吧。
睡醒后,那些害你至此的事物,也便消失了。
……
何玉轩的短暂清醒后,又一次陷入了昏睡,然这对太医院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
只要人清醒了,就真的还有救,怕的就是一直不清醒。
戴思恭亲自出马坐镇,在谨身殿守了三天,直到何玉轩又一次苏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
一顿人荒马乱之后,何玉轩总算喝完了苦涩药汁,虚弱地靠在背枕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真疼。”
戴思恭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平时都不是个冲动的性格,左右都有亲兵,怎么就轮到你出头了?”
何玉轩抿着苍白的唇,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所以才称之为冲动,不是吗?”
如今这内殿就只余下戴思恭一人,何玉轩看着戴思恭花白的头发,忍不住鼻尖酸涩,“师傅,这几天累到您了。”
戴思恭瞥了他一眼,“你还是给我快些好起来才是正事,其他的倒不是严重的问题,只一个……”他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你和万岁是怎么回事?”
何玉轩愣住,嗫嚅道:“师傅为什么会这么问?”
戴思恭给何玉轩掖了掖被角,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被送来谨身殿后,据说那两个当朝行刺的大臣被直接在朝廷上剥皮去骨了。”
何玉轩连指尖都僵住,只听得他师傅淡淡的话语:“众人皆道,这番举止震怒了万岁,下令强求瓜蔓抄,如今已然查处了数百人。
“这其中并未提及到你一分一毫,可每夜万岁都会守到凌晨方才去上朝。”
戴思恭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你可别和我说,只是万岁看重你?”
何玉轩从未想过朱棣会做到这个地步,只如今面对着师傅的视线,何玉轩到底还是有点难堪。
他和朱棣之间的关系,说有关系,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可说没关系,就好似真的还有点不清不楚的联系。
戴思恭看徒弟支支吾吾的样子,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要做什么,你自己把握。只是日后不要后悔便是。”
何玉轩看着戴思恭疲累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子虚省得。”
戴思恭好笑又好气地说道:“你要是真的省得,就不会现在躺在床上了。”戴思恭把何玉轩一通训,这才袖手去隔壁休息。
何玉轩到底身体还是虚弱,送走戴思恭后,自个儿没过多久也直接陷入了沉睡。
待他重新醒来时,朱棣正靠在他床头看奏折。
何玉轩:……
这场面一时之间有点震撼,便是何玉轩都有点反应不及,直接对上了朱棣的视线。
“醒了?”
何玉轩呆呆地点头。
“先喝点水,然后把药喝了。”
何玉轩一句一个步骤,顺着朱棣的意思喝了点水润润喉,然后把已然热好的药汁也吞服了,在他苦着脸的时候,朱棣把一个小柿饼塞给了何玉轩,那甜滋滋的味道让何玉轩的心情好了些。
“万岁……”何玉轩轻咳了几下,瞧着朱棣的模样,终究不忍落,“您该歇息了。”
朱棣的模样看似坚.硬冷峻,这么近的距离,何玉轩清晰能瞧见朱棣眼底的血丝和疲倦。
这种疲倦比戴思恭的疲劳更甚,不知为何,何玉轩竟有点不忍心看去。
朱棣手背擦过何玉轩的额头,安静地说道:“不守着你睡不着。”
何玉轩那呼吸断绝的模样好似就在眼前,朱棣每每闭眼便能看到,还不如直接守着何玉轩来得实在。
何玉轩手指微颤,低声道:“臣已经没事了。”
朱棣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后平静下来,漆黑的眼眸紧紧看着何玉轩,“你断过呼吸。”他的手从额头滑落,触碰到了何玉轩的脖颈,那静静跃动的脉搏如此让人安心。
何玉轩咬牙沉默了,半晌后捂着伤口微微挪动了一下,“那万岁上来。”
朱棣愣住。
何玉轩的手指虚弱地勾上了朱棣的手指,“您已经三天没歇息了吧,再撑下去是不成的。”
如果不守着他便不能入睡的话,那便一起睡吧。
何玉轩虽然有点羞耻,可万岁如今的模样还真是糟糕极了。
朱棣握着何玉轩的手指,片刻后妥协,除去外衫靴子后,轻巧地跃入了床榻里端,和何玉轩一同躺下。
直到朱棣真的在他身旁躺下,何玉轩才有点意识到他那句话就好似个邀请一般。
何玉轩有点紧张,他刚刚睡醒,虽然在睡眠中也遭受了小黑屋的摧残,但如今还是很精神的。要他假装睡觉逃避这个尴尬的画面,何玉轩还真的做不到。
他沉沉地出了口气,略动了动身体,腹部的刺痛让何玉轩又停住了动作。
“不要乱动。”朱棣伸手搂住了何玉轩,“伤口不能崩裂。”
何玉轩在朱棣的怀里僵住,那从他苏醒后就有点僵硬的思绪总算开始缓缓地流动。
何玉轩注意到了朱棣微妙的变化。
从前朱棣虽然也曾表达过他喜欢何玉轩的态度,可那种表现依然残留着一抹高高在上的痕迹,就好似一种垂青般的恩赐,依旧带着面具与威严。
可如今朱棣轻柔搂着何玉轩的姿态,就好似……
他走下了神坛,重新化为了人。
朱棣开口,那气息扑在何玉轩的脖颈处,“伤口还疼吗?”
何玉轩那句不疼鬼使神差地在出口时,又变成了疼,尾音软黏低柔,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
朱棣的大掌轻轻盖住了伤口,却又没真的触碰到那缝合的疤痕,只低声说道:“睡吧,睡醒就不疼了。”
何玉轩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万岁,臣睡醒了好几回了,可还是疼。”
朱棣也随之笑了起来,带着深沉的柔意,“会这般调侃,想来是真的没事了。”
何玉轩道:“臣是真的没事了,您还是快些休息吧,这眨眼间就要到寅时了,您再不歇息就来不及了。”
朱棣却依旧是不肯睡,他一手搂着何玉轩,一手静静停留在何玉轩的伤口,“待你恢复后,肯定是要加官进爵的,你喜欢做什么?”
何玉轩当真是愣住了,他还是头次听到朱棣这等协商的语气。然他当真是懒,本来就伤痛到了极点,如今朱棣这态度的改变,何玉轩也懒得去深究,左右不过是那些……何玉轩也不愿思考的问题。
“要是万岁能让臣不参加早朝,那便再好不过了。”何玉轩怨念地说道。
自从他需要入朝后,何玉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多挣扎才能爬起来的。
朱棣笑道:“不让你上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确定要我特赦你不必上朝吗?”
何玉轩认真思考了几息,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让被褥盖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万岁当真下了这道命令,满朝文武如何看他倒不是他追究的问题,只戴思恭一人就足以让何玉轩承受不来,更勿论那些随之而来的麻烦事了。
何玉轩沮丧地说道:“万岁还是把我刚才的那句话给忘了吧。”
朱棣轻柔地拂过何玉轩的额头,“如果我让你把之前我们谈过的话给忘了呢?”
“……万岁,说过的话,自然是不能忘的。”何玉轩抿唇,总感觉朱棣这句话有点奇怪。
那夜他们的交谈虽然激烈,到底是何玉轩犯上,朱棣不生气便罢了,何以如此轻柔?
何玉轩所想并没错,自从他醒来后,朱棣对他的态度真的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朱棣低笑出声,“我想也是。日后莫要如此冲动了。我会再派些人守在你左右。”
何玉轩:?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万岁,您已经把柳贯马晗指派给我了,再多的便不用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谁还会日夜盯梢我呢?”何玉轩来不及去朱棣上一句话的奇怪之处,连忙拒绝了朱棣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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