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亲去世所以性情大变堕入歧途?
何玉轩把那本陈水河特地拿来恶心他的折子取来,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胡市梅举检陈水河,金忠在接到胡市梅的举检后查了陈水河,发觉他真的有些问题,察觉到陈水河背后隐约有王尚书的手笔以及某些不可告人的缘由后,在不能轻举妄动的前提下把何玉轩派来都水司暗查。
何玉轩顺完了整个逻辑后,总觉得这中间缺了一环。
且不论动机是什么,假设陈水河是在王尚书的操控下做这些事,那王尚书背后的人又是谁?
何玉轩花费在都水司的这一个多月来,近乎把朱棣登基后整个都水司里所有的来往账目与账本一一对过,如此庞大的工程陈水河自然知晓,然他从未表达过什么意见。
他是自诩定然不会被人发现端倪,还是说压根就没在乎过事儿?
那些账本都很完美,除了总账最近这半年的异样外,何玉轩几乎不能发现任何的证据。
这正契合了陈水河的态度。
因为觉得收尾得很干净,所以他根本就把不任务何玉轩会发现什么。
何玉轩彻查结束后,对比了一年前与如今的数量,估算出了一个缺口的数值,然这确实不能算作证据。
只除了一个小小的漏洞。
何玉轩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假若抹去所有痕迹的当真是王尚书,这总账是绝对不可能留下来的。他是工部尚书,怎么可能弄不到这特造纸?
这种种矛盾在整件事中处处埋笔,金忠的话语焉不详,何玉轩能确认的途径并不够多。可这一通顺下来,何玉轩隐约有了个其他的想法。
这里头不止一个人,有异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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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更
第74章七十四本书
金忠是什么人?
他与道衍同为朱棣在北平的左膀右臂,在最初便跟着朱棣上过战场厮杀,而后又留守北平。他虽比不上道衍的名头,却实实在在是个厉害人物。
何玉轩对王尚书所知不多,但他当初发来招揽的意图,何玉轩还是了解过一二,确实是只老狐狸。
两只老狐狸互相对决,可如今真的胶着的却是他与陈水河,就像是马前卒一般。
何玉轩把折子看完后,随手丢到一边,打算下午再让人转交,而自己则是起身踱步,把整件事翻来覆去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他油然而生数个疑惑。
金忠为什么百般不愿往上捅,是真的出于对天家的担忧?
陈水河为什么会成为这场漩涡的卒子,而他又为什么怨恨何玉轩?
金忠告知他,陈水河的出身来源并无问题,父不详母去世,自打出生就在山东。这样一个靠着科举进来的人物,与何玉轩并无交流,可他却赤.裸裸地表露出对何玉轩的怨恨。
这没道理。
金忠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欺骗他,何玉轩更倾向于其中缺漏了某个环节。
无论如何,陈水河的姓氏一直是何玉轩留意的点。当初与何父争辩的那个言官,同样姓陈。
何玉轩停住脚步,在窗前站定,看似无意地想道,假若金忠同样有他的心思,那他掩藏的缘由是为何……大皇子?
金忠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大皇子这边了,这件事看似与大皇子没有干系,可金忠这沉默的态度却有些奇怪。何玉轩不认为一个经历过靖难的人,会这般束手束脚,除非有其他的企图!
朱棣的兄弟里,周王朱橚是亲兄弟,楚王朱桢是宗人府宗正,这两位算是帝王较为信重的。其余诸位藩王性格各有不同,按常理来说,若真的要怀疑他们谁同这件事有关系,怕不是第一个就怀疑到了宁王朱权。
可恰恰如此,何玉轩不认为是朱权。
靖难之时,朱权的兵权在被迫转交到朱棣手中后,经常跟随朱棣出入,而他同样是个骁勇善战之人,朱棣不可能不提防他。
可以说在这么多个兄弟中,宁王是最受戒备的一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朱权还能搞出不被他发现的小动作,何玉轩还真是佩服他。
何玉轩怀疑的是反倒是齐王朱榑与代王朱桂。
在四月里头给帝王庆寿的时候,诸位藩王的使者入京后,宁王的使者大大方方地拜访过三位皇子,周王的使者同样如是;辽王朱植因当初靖难未支持帝王而受不喜,入京后只敢献礼,不曾访问诸位皇子……如此种种,表现各自不同。
不论接不接触都是正常的,毕竟各位使者背后的藩王得宠程度、性格各不相同,可唯有齐王与代王的使者却偏偏相反,按着这两位的性格,说是暴戾恣睢都不为过,这般恣意妄为的程度下,齐王使者与代王使者却一直龟缩在使者馆不出。
代王也就罢了,齐王可是个刺头中的刺头,有着他的依仗,哪怕是来使都不会这种沉默的态度。
事有反常即为妖,何玉轩在窗前沉默半晌,这心中的脉络总算理清了些。他瞧着窗外青天白日,性起变了主意。
原本何玉轩是不打算去龙江宝船厂了,如今他思索一番,这宝船厂还是得多走走。
毕竟这陈水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而这小心思,许是落在龙江宝船厂!
……
龙江宝船厂。
说来这船厂占地面积甚广,龙江在距离皇城十五里外,厂西接长江、东邻秦淮河。每每何玉轩前来都需要一段时日,而龙江港自然在龙江宝船厂附近,滔滔江水一望无际,在层层建筑中留有些许波痕。且许是因为临江溪,这宝船厂内的温度倒是比他处低了些。
何玉轩背着手在宝船厂内踱步走,在这龙江宝船厂里,工匠各司其职,切割打磨凿空不一而足,因着他身披官服的原因,没人敢拦着他,几乎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何玉轩边走边看,忽而留意到有个负手站在江边的小老儿。
何玉轩踱步而至,惊扰了那老工匠,只见他头发凌乱,手指粗糙,指缝里都是乌黑,一身简单褂子套在身上,瞧着还有些不伦不类,他看到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走来,便低着头避让开来。
何玉轩驻足,看着那江岸波澜,低头看着小老头,“这位老先生是宝船厂的工匠?”
老工匠头惊慌地摆手,“不敢当先生二字,只是混口饭吃罢了。”
何玉轩挑眉,面色不露,而是沉稳地问道:“我初来乍到,怕是对这宝船厂不太熟悉,不知老丈可否带我转转?”
老工匠面露难色,低声说道:“这宝船厂各处都有规矩,是不能乱走的。不过若是您想要看看这些锤锻的小技,小老儿倒是能带您走走。”
何玉轩含笑点头,“那些自然在需看的范围内,还请老丈帮忙了。”
龙江宝船厂内除了有提举司外、还另有帮工指挥厅和篷厂,同时还有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等七个作坊与料铺等等。造船则是在干船坞里面制造,闸门隔绝溪水与船坞的距离,一旦船只造好,才会开闸引流,让造好的船只顺着闸门入水。
所有来自各地的船户工匠都被编入四个厢,每厢各有十户;每一厢划分不同的工种,例如一厢是船木、梭、橹、索匠等,整个流程井井有条,而何玉轩遇到的这个小老头,恰好是这一处的户长,负责的正好是船木。
干船坞这等地方,老工匠是进不得的,他能引领何玉轩去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细木作坊等,何玉轩跟在老工匠身后,看着各类造船时需要的木料形状,“李老丈,为何需要上油漆?”他伸手点了点远处的那些油漆作坊。
老工匠姓李。
何玉轩所看的同人毕竟是小说一家之言,总不会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填补进去。
李老头抬头看了眼,指着说道:“木料下水容易腐朽,哪怕是再坚硬的梢木同样如是,先过一遍桐油,最后再刷一遍油漆,能保持船木在水中长时间不腐朽。只是这一次造船,不知为何在桐油后又过了遍油漆,早早就刷好了。”
何玉轩颔首,记下这要点后继续跟着李老丈转悠,丝毫没有时至午时,他应该去休息的模样。这李老头原本是休息时辰到了才出来走走,被何玉轩这么一转悠,午饭便没了着落。何玉轩问了一句,确定了下午不是李老头轮班的时间后,就带着他出去外面寻吃的去了。
李老头性格稍显内向,被何玉轩一带就出来了,两人随意在外头寻了个铺子坐下。李老头看着何玉轩浑不在意那身官袍的模样,那随意自然的姿态比李老丈还要自如,不禁问道:“大人,您的衣裳……”
何玉轩低头看了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去再洗便是,不必管他。”
李老头失笑摇头,“大人还真的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样的官。”
何玉轩慢悠悠地说道:“陈水河陈大人不也是这样的性格吗?我观他每日来宝船厂,还是很认真的。”
李老头的脸色微变,原本还笑呵呵的模样顿时就沉默了些。
何玉轩挑眉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汤水,这面汤不错。
后头何玉轩倒是没继续试探些什么,和李老头吃完饭后,又回去宝船厂,把负责其他各类工匠的负责人也兜了一圈,心满意足地搜刮了不少消息,直到半下午才离开。
陈水河收到消息的时候,那消息正好与何玉轩前后脚入午门,被夹带在正常来往的文书里面。
陈水河看着何玉轩寻的那一圈人,似笑非笑地弹了弹名单,“光是去寻这些低贱的工匠能作甚?”他把名单揉成一团丢在脑后,单手撑着下颚说道:“只要胡市梅还在,便什么都查不出来。”
……
何玉轩打着哈欠赶回来,刚入太医院就被程子安的飞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避让了些,“你这是作甚?”
程子安双手扭在一起,看那模样似乎是要胖揍何玉轩一顿,“前几日你同我一起轮班,后半夜你跑哪儿去了?”
后半夜?
何玉轩平稳的呼吸一窒,反问道:“你后半夜总算是清醒了?”
何玉轩后来发觉那日程子安与他一同值班的用意了,他这后半夜已然被某人定了不在,为了以防万一还添了个名单上去……他不知道是该说朱棣这谨慎的态度,还是因谢谢他这不经意的维护……这各种缘由,何玉轩眨眼间便清楚,倒是不好提起。
程子安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微眯着眼看着何玉轩,“我在太医院里寻了一圈,门口的门房说没看到你的身影,难不成你钻狗洞出去了?”
要不是他被大皇子派来的人惊醒,程子安甚至不知道人没了。
他没好气的声音吸引来一堆看热闹的视线,何玉轩一巴掌拍在程子安越发靠近的脸上,平静地说道:“难不成你连茅房都找了?”
“那地盘儿当然没……你不要用你这脸说出这种俗气的话好吗?”程子安有点崩溃地看着何玉轩,抓狂地说道:“好看的人是无需吃喝拉撒!”
何玉轩蹙眉,看着程子安的模样就好似在说些屁话,“我觉得你的面容不错,那你今日不得出恭去。”
“哈哈哈哈哈哈我赞同子虚的话,程子安你今日可得注意点儿,那腌臜地儿不适合你!”
“我会看好他的!”
“说得不错!”
太医院的人登时就嘻嘻哈哈起来。
看热闹的人这般多,程子安翻了白眼,“去,凑什么热闹?”
何玉轩悄悄从热闹的中央溜走,回到了大方脉的地盘,还没落座就被戴思恭给叫了过去。
戴思恭是院使,他所在的地方甚是安静,少有人去叨扰他。何玉轩入内的时候,小老头正低头看着医书,听到何玉轩进来的声音连头都没抬起来就点了点对面的座位。
何玉轩慢慢在戴思恭对面坐下,便听到师傅的嗓音,“你这些天都在工部跑,可是多了些事?”
工部与太医院不是一个部署,何玉轩很少拿工部的事来麻烦戴思恭,然戴思恭提起,何玉轩倒也不曾遮掩,认真地说道:“这两月金大人把我调到了都水司,近来都往龙江跑。”
戴思恭捋着胡子说道:“这些天来我这里说你的人可不少。”戴思恭护短,可不是个徇私的人,若是何玉轩有做的不足的地方,他自然也会指责批评。
何玉轩闻言勾唇,“是近几日的忙碌,我可从来都不曾晚点。”
戴思恭瞪了他一眼,敲了敲桌面,“你倒是从来都不曾晚点,可是每一次都踩着点来。”
何玉轩耸肩,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师傅,“但凡是在规矩内的事,我向来都是第一个认真遵从的。”
戴思恭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个泼猴,向来就爱故意做这些事。罢了,工部有要事在身,便忙去吧。本来这兼任便是如此,只这太医院内向来少些,就少见多怪了。”
何玉轩低头闷笑,他这师傅说话真的是毒舌。被自家师傅好生慰问了一顿后,何玉轩这才从院使那里出来,踱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选秀已然走到了末尾,何玉轩听程子安说,再过些时日就能选定究竟哪些会被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