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突地想起万岁的某个小毛病,抬头稍微看了一眼,帝王冷峻风骨并未动容,可那周身的气息确实阴郁了些,缭绕不去的冷意让守在身后的王景弘微微眯起了双眼,这可不妙啊。
“万岁。”何玉轩出声打破了这静默的氛围,把朱棣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眉眼弯弯笑着说道:“您此前说过您的射猎的技艺,却是从未在我面前显露过。”
朱棣凝神看着何玉轩,无形间那外露的冷意稍稍收敛,“并不曾吗?”
万岁任由着何玉轩顺其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指,那温凉的触感散开了沉郁的寒意,“日后你若愿去草原走走,却也是有机会的。”
何玉轩微眯起眼眸,却是因为朱棣那句问话。
重视而不强迫。
何玉轩心里一闪而过这念头,随即被朱棣带着往外走去,一行人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并未在意身后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归根究底,周王献上来的这驺虞不过讨个好兆头欢喜欢喜,谁又会把真的把这祥瑞当真?
何玉轩午后被朱棣带来这里观赏驺虞,虽是戳破了这祥瑞的真相,却也是在意料之中。他们来时可算是饭后散步,回去时王景弘早就让人备好了御驾,何玉轩稍一迟疑就被朱棣拦腰抱起,径直入了御驾。
颇有种土匪抢亲的错觉。
王景弘默默地忍下吐槽的想法,庆幸这附近的都是自己人,不然还要重新封嘴,那可真是麻烦事。
何玉轩被塞进御驾后,幽幽地说道:“臣又不是没长腿,这车还是自己上得的。”
朱棣冷漠的话语里犹然带着笑意,便是再冷淡却也是绷不住了,“要是等子虚反应过来后再上车,那可不得是等到天荒地老了吗?”
何玉轩:=.=
倒也没有说的这么严重。
御驾的速度不紧不慢,那车轮慢慢滚动的时候,何玉轩有种困意席卷而来的错觉,他低头压制住打哈欠的念头,顺手从朱棣的手底下偷了杯茶水喝。
帝王那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时,总归是带着些暖流,“纪纲去寻你麻烦了?”
何玉轩饮完茶水随手又摆了回去,淡淡地说道:“锦衣卫从工部拘走了三人,死了两个疯了一个。所谓自杀的那两个,一个有贪污受贿,一个试图纵妾灭妻。疯了的那个曾给自己的亲戚走了后门送礼给吏部的官员。”
这已经不算是找麻烦了,那是寻滋挑事。
何玉轩早在察觉到兵器泄露的事情后,就已经排查过工部的情况。他虽然平日里看着懒懒散散,可是工部一点一滴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而经过排查后,最有可能的确实是被锦衣卫带走的那三个官员。
在这点上,何玉轩与锦衣卫有相同的判断。
那三人所负责的职务都与虞衡清吏司相关,军需、兵器、军火开支等等皆是有所勾连。
可但凡细查下去,皆能发现他们与此案并无瓜葛,在这种前提下,何玉轩不认为那三位官员的死亡是一件偶然的事故。
要么他们真的是畏罪自杀;要么他们确实知道了点什么被灭口。
如果是后者,纪纲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要如此的原因,倒是寻到了。
却是不知道纪纲如此拼命的原因是为何?
难不成此事与他有关?
“纪纲是一把好刀。”朱棣的话把何玉轩从思绪中拉回来,“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何玉轩颔首,他知道纪纲对帝王来说便是用来处理脏活儿的器具,只不过……他蹙眉说道:“这刀该如何用,想必万岁早就心中有数。可是宝刀护主,凶器反噬,您可莫要纵容过头了。”
朱棣并未因为何玉轩的话而生气,反而玩味儿地笑道:“说到纵容……谁还能比得上子虚呢?”冷峻之人如春风化雪的笑意最是醉人,他偏头看着何玉轩,漆黑眼眸中宛如有着蛊惑,“莫说其他,子虚过来可好?”
何玉轩:……
这距离今日何玉轩到工部的时间,还有倒数半个时辰。
……
三日后,左都御史陈瑛举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贪赃枉法,欺君罔上,蔑视朝纲等洋洋洒洒一十六项大罪。
一时间如石破天惊,惹得朝臣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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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一更新get
第135章一百三十五本书
陈瑛与纪纲可谓是帝王手里的两把利器。
陈瑛身为左都御史,他之奏章与别个科道官有所不同,往往会得到帝王的看重。
永乐初年诸多建文大案都是他也有参与其中,数位曾经投降派后降于朱棣的大将在陈瑛的弹劾下,多是于自杀落幕。
其人之阴险毒辣,与纪纲不相上下。
这一回陈瑛会与纪纲莫名对上,确实惹得旁人好奇。
或许有人会联想到此前工部爆出的几个官员贪污等的事情来,继而牵连到何玉轩身上。可是那何尚书从未与陈瑛有过瓜葛,如何都牵扯不到一起来。
可这份好奇不足以改变陈瑛弹劾的现状,他的奏折纪纲是不能当做不知,只能小心应付,一时之间朝廷上一来一往都是见招拆招。
何玉轩作壁上观,懒散得几乎要打哈欠,被损友徐玮辰给逮住了,在下朝后撺掇着说道:“与你有关?”他的声音很低,就连走在身后的那几位官员估计也不能听到只言片语。
“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何玉轩颇为无语地说道。
徐玮辰笑嘻嘻地跟在何玉轩的身后,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默认,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不曾损坏徐玮辰的精致容貌,反而多了几分飘逸的潇洒,“子虚近日来看起来很是滋润,看来这……生活也是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指头,那眯眯眼的模样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还会徐玮辰在讨要钱财。
何玉轩在身后坠着个徐玮辰的前提下大步往前走,那模样看着就好像老鹅在赶鸭,立于后头的金忠忍不住笑出声来,随侍在身后的工部侍郎忍不住说道:“徐大人这……或许不太妥当。”
金忠笑呵呵地说道:“他的脾性便是如此,万岁也习惯了。”徐玮辰的能耐是有之,不然目前户部怎会如此顺利?
朱棣的容人之心还是有的,能耐够强,莫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嘴巴严密……大抵就能活得很畅快了。
像徐玮辰这样的,岂不就很快活?
他们的对话并不被前面走的人所知道,何玉轩只感觉耳边很是聒噪。
毕竟徐玮辰真的太能说了。
何玉轩不知道徐玮辰的执念是什么,不过今天他要处理的事情不算多,再加上户部这两天因着尚书与右侍郎回来了,徐玮辰身上的担子就少了很多。
这导致他能折腾的时间也多了。
他借着要与何玉轩商议的名头窜进了工部,在聊完了公务之后,就忍不住开始看着何玉轩笑眯眯。
那眯眯眼的样子让何玉轩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
这就像戴着骨头不撒口的狗一样……虽然这么形容徐玮辰不太合适,但是他那眼神可是非常切合。
何玉轩自言自语地说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你的。”
哪怕彼此不说清楚,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只为成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在理应处理正事儿的时候,拿来满足你的八卦,心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对得起万岁花的白花花的银子吗?”何玉轩苦口婆心摆了摆手,试图把徐玮辰给轰出去。
“其实我是在担心你。”
徐玮辰正了正脸色,把有点欢脱的气氛拉回了正经,“我可是害怕你随便掉入情网,找了非良人。”
何玉轩:“谢谢关心,不过这就不用了。”
他对此敬谢不敏。
徐玮辰耸了耸肩,在接连调戏了何玉轩后,他总算恢复了正色,“弹劾纪纲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刚才这话在外头不能够多说。回到了工部,这可是属于何玉轩的地盘,他自然就大喇喇了起来,又问了一遍。
何玉轩偏头看着他,慢吞吞说道:“你猜的。”他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却很是笃定。
徐玮辰好奇说道:“你为何会这么认为?按理说不应该是从我的消息渠道得知的吗?”他自己的八卦,可是自己心中有数。
何玉轩笑着摇了摇头,“其他的事情或许有可能,但是这一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很是肯定,毕竟从头到尾,何玉轩都不曾让人知道他与陈瑛的关系。
帝王这种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埋暗线的人另说。
“因为前几天吏部那边报过去几个人,我给看到名单了。”徐玮辰幽幽说道。何玉轩懒得去问为何吏部的名单会被户部的徐玮辰看到,颔首说道:“确实是纪纲在针对,但不是在针对我。”
徐玮辰挑眉,“不是针对你?”
若不是这样的话,何必如此折腾工部的人,要知道那几个确实没什么太大的黑点,虽然被折腾致死,要找出家世背景也不是难事。
“纪纲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又或者是他想让旁人以为这一出是他借着万岁彻查的缘故来针对我……彻底扭转成两个朝廷大臣在争宠勾结的印象。”何玉轩说话的语气平平无奇,但是不知怎的徐玮辰听起来就莫名好笑,“你?”
他伸手点了点何玉轩,“就你这样还想着要争宠勾结?”
徐玮辰觉得何玉轩的话宛如天方夜谭……要是何玉轩这人能争宠,那母猪确实会上树。
“所以贩卖兵器的事,与他有关。”徐玮辰喃喃自语。
从刚才何玉轩那简短的分析要得到这点结果并不难……难的是为什么陈瑛会出面。
这件事何玉轩当然不适合出面解决,更何况纪纲要的就是何玉轩气昏头脑出面混淆局面……可为什么是陈瑛?
为什么会是陈瑛?
徐玮辰对陈瑛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陈瑛是发什么疯?”
不同地点,相同的时间。
纪纲蹙眉,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横流,显然刚刚是发过脾气了。
“陈大人近些时日的行踪并无变化,也无人与他额外接触。”立于堂下的锦衣卫说道。
“不可能!”
纪纲断然说道,若是陈瑛与何玉轩毫无联系,这件事陈瑛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出头?!
陈瑛之阴险狡诈,纪纲同样留有深刻的印象,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种平白无故沾染一身脏的事情,他怎可能无缘无故沾手?
“给我查!往身边的人挖,不可能没留下半点痕迹!”
纪纲脸色阴沉,恶狠狠说道。
……
乾清宫,安静的午后,碎光落满舒适的地毯,宫殿内走动的宫人都小心谨慎,走动的时候衣襟衣角甚至都不曾摆动一下,静谧的气息缓缓流动。
寝宫内,微暗的室内染着淡淡的幽香,何玉轩安然地睡在朱棣的身侧。
不知何时起,午后小憩已经成为习惯,宛如在不知不觉间气息交融是极为自然的事情。
慵懒青年埋在帝王的肩头上,那散漫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尊敬的意味,却满是亲昵的韵味。
朱棣起身的时候,何玉轩疲懒地抬起一只眼,又缓缓闭上,安静了片刻后,何玉轩慢吞吞坐起身来,被褥从他的肩膀滑落,那单薄凌乱的里衣露出些许暧昧的色彩。
穿戴好的帝王踱步回去,抬手撩起何玉轩的发丝,那低沉暗哑的嗓音充满了浓烈的情意,是外界所不知道的私密的模样,“子虚再不起来,怕是要误了时辰。”
何玉轩迷糊靠在朱棣的手臂呆了片刻,才嘟哝着起身,“您要是怕误了时辰,便不要坚持睡下。”
朝服、冠帽、靴子……一件件重新套上后,何玉轩彻底清醒了些,结果内侍递过来的手帕净脸后,对还未离去的帝王挑眉说道:“您怎么还在这?”
南书房可还有几位大臣在候着帝王的大驾光临。
朱棣饶有趣味地看着何玉轩,漆黑眼眸里尽是笑意,“我怎么觉得这些天的子虚,可比往常还有生气?”
何玉轩:……
“没生气的生物怕是早就死去了吧。”何玉轩颇为无奈地说道。
朱棣摆了摆手,可不单单只有这个说法。他偏着头看何玉轩,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知怎的让人背后发凉,“那可不只是如此,总觉得子虚在遇事的时候总是更富有生气些,总好过那懒散度日的平静。想来还是需要经常给子虚寻些事情来做啊。”
何玉轩:??
他懒散惯了可遭罪不起。
何玉轩脸上的神色抗拒早就说明了一切,朱棣低低笑了起来,冲着何玉轩抬手。何玉轩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迈步往里头走,边走边说道:“再继续拖下去,几位大人怕是要以为妖邪魅主了。”
“你不便是那个妖邪?”朱棣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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