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从宫里回来,照例先去看了弟弟,因为孩子还未满月,没有取大名,大家都宝哥儿宝哥儿的叫着,陈素喜他白嫩可爱,每天必要过去看一会儿。
宝哥儿乖巧可爱,不只是陈克恭跟杨姨娘喜欢,连小赵氏都爱不释手,因为孩子没有出满月,无法挪动,她几乎每天料理完家务,就跑到环碧堂里,不错眼的看着宝哥儿。
杨姨娘多年没有开怀,如今有了自己的骨肉,偏又要献给主母,心里自然是万分不舍,她又是个藏不住脾气的性子,小赵氏来的多了,她的脸上就带了出来,一来二去的,两下就结了怨了。
陈克恭终于有了儿子的快乐没维持多久,又陷进了妻妾不和的困局里,他不想去环碧堂,可又十分想看宝哥儿,去了,还没坐多久呢,耳边就传来小赵氏阴阳怪气的话跟杨姨娘含沙射影的叨叨声。
“唉,素素,你说为父该怎么办呢?”借着送陈素回西院儿,陈克恭从环碧堂落荒而逃,他愁的都瘦了一圈儿了,“不让夫人过去,等于是失信,让她过去,又成天吵吵。”
真以为齐人之福是好享的?“这也简单啊,夫人喜爱宝哥儿大家都看出来了,杨姨娘舍不得宝哥儿也是情理当中的事,那咱们就当之前的事没说过,宝哥儿还给杨姨娘养着,夫人想要孩子,让她给您再挑个年轻的,生个孩子养在她的膝下,要么就回族里挑一个小孩子回来,这不两全其美了?”
“那怎么成?当初说好的把宝哥儿记在夫人名下,两人一起养的,而且,我还想等宝哥儿三岁就给他请封世子的,”陈克恭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是爱到骨头里了,再弄一个来分薄他的利益,陈克恭舍不得。
陈素是听出来了,陈克恭这是站在杨姨娘一边了,她冷笑一声,“既然是说好一起养的,那现在错的就是杨姨娘,宝哥儿要记在夫人膝下,就应该养在夫人院子里,杨姨娘每天过去看看,哪有什么好事都叫一边占着的道理?”
陈克恭原以为陈素自小就跟杨姨娘亲厚,自然会偏着杨姨娘,没想到她却这么说,“这不是还没有出月子嘛,她老哭,对身子不好,”
陈素叹了口气,“这跟我和谁亲厚没关系,妻妾不和最终受罪的是父亲跟宝哥儿,所以我才希望父亲一开始就把关系厘清,只有一碗水端平了,才会尽可能的少生怨气,不然夫人跟姨娘的积怨越深,将来宝哥儿袭了爵,日子也不会好过。”
陈素又给陈克恭加了剂猛药,“西府的例子现放着呢!”
提起西府,陈克恭心中一凛,“我知道了,我跟她们说清楚,以后你要是看着哪里不好了,只管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瞧着她们都听你的。”
好不容易把奉恩伯府拉回正途,陈素可不能再因为奉恩伯宠妾灭妻再给败坏了。
“嗯,我会替父亲看着她们,但女儿终有离家的时候,父亲自己的拿的稳才行,总不能我跑回来替你们断官司,您记得一句话就行,有舍才有得,这世上没有便宜占尽的好事!”
尤其是小赵氏还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前世可是干出过灭人满门的狠事!
……
宝哥儿满月这日,不但中宫派青杨过来,送来了陈皇后特意给孩子起的大名:陈延康,连太子李憬都过来讨了杯喜酒喝。
一时之间,奉恩伯府煊赫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即使随后坤宁宫传出懿旨,定下了胡阁老的孙女胡凤岚和阳宁侯之女陆愔为东宫良娣。
又选了翰林院掌院刘诠之女刘仙,京郊锐键营虎威将军顾戡之女顾锦月为孺人,也没有盖过奉恩伯府的风头。
……
“嫂子,怎么还没有动静?你不是骗我的吧?”安国侯府景春院里又是一地碎瓷,林蘅若瞪着世子夫人葛氏。
葛氏心里发苦,她以为这事婆婆接手就再跟她没有关系了,谁知道难缠的小姑子还是盯着她,“这阵子襄哥儿病了,我没留意外头的事,要不我把世子爷请来?”
林蘅若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来人,请世子过来!”
林朝风不像葛氏那么好脾气,一听林蘅若问陈家的事,就烦的很,“你以为杀了陈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那是太子妃!”
林蘅若嘟着嘴,一脸不忿,“我何曾说过简单了?这不是几个月过去了,你总得叫我看见点儿动静吧?陆愔跟胡凤岚都成了良娣了!”
“人家成良娣怨谁来?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当良娣,这会儿圣旨都到咱们府上了,”林朝风没好气的瞪了林蘅若一眼,“我跟你说,想杀了陈素不难,难就难在她死了,还没有人把账算在咱们头上,这会儿陈家正在风头上呢,一举一动多少人看着,你动陈素?”
林蘅若被林朝风说的满心郁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怕等着等着,她就进东宫了!”
曾琳是林朝风安排进去的,但前阵子因为外头的流言,陈克恭带了曾琳到东宫自辩,搞得人尽皆知,现在谁都知道曾遇海的女儿在陈家为奴了,林朝风真怕有人打听到他跟曾琳的关系,“总得让我的人在陈府站稳脚跟才好做事,不是还有两年多的嘛,你急什么?”
她当然急了,一天她拿不到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她就不可能不急,但哥哥的话林蘅若又无法反驳,“那你可记着些,我听母亲说都有人向她提亲了,我一直拖着不嫁,怎么跟人解释?”
“这有何难?叫慈恩寺的大师给你卜一卦,然后你回乡避灾星就是了,什么时候陈素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朝风不以为然道。
……
陈素搬进西府,除了跟宫里的姑姑学规矩,再没有出门一步,她渐渐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每天除了学习宫规,她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充实自己,这一世陈大姑娘学的本来就不差,但那只是原身脑海里的记忆,陈素干脆把她读过的书,学的琴棋书画都自己重新开始学起。
至于她最擅长的武艺,西院里到处都是宫里来的人,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练习,干脆跟让陈克恭悄悄跟陈皇后说了,自己想学舞,陈皇后二话不说,就从宫里歌舞教习里挑一个老实的,以教陈素抚琴的名义,给她送了过来。
转眼陈素般进西府已经一年多了,时逢中秋,陈素叫身边的姑姑往东府传话,要和家人一起过中秋佳节。
想想女儿再在家里也就能呆上一年了,陈克恭心下恻然,忙叫人将东府给重新布置了,自己厨上做的月饼犹不满意,又叫人往京城各大出名的点心铺子甚至酒楼,把所有能买的,有特色的月饼都买了回来,力求女儿能在家里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活的。
宝哥儿已经满地跑了,陈克恭听了陈素的话,跟杨姨娘把利害说明了,言明如果不把宝哥儿送到宜安院去,那以后记为嫡子的事,就要看小赵氏的意思了,他是绝不会再开口的。
杨姨娘几番思量之下,还是以儿子的前途为重,哭了一场,出了百天,就抱着宝哥儿搬着他的所有物品,把人给送到了宜安院。
小赵氏见杨姨娘主动服了软,也借坡下驴,许杨姨娘把宝哥儿留下,同时也许杨姨娘随时来看宝哥儿,反正她平时还要料理家务,照顾陈惠,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宝哥儿身上,有杨姨娘这个亲娘照料着宝哥儿的起居,她也更放心一些。
“夫人脚上这双鞋漂亮的很,纹样也少见,”陈素看见小赵氏裙边上露出来的一抹暗绿,笑道。
听陈素夸自己的绣鞋好看,小赵氏索性提起裙子,“不只是好看,关键这鞋的窍道儿好的很,走路舒服。”
她小声冲陈素道,“这可不是旁人做的,是曾姑娘,”
“曾琳?”这人太安静了,一年多来,陈素把她都给忘了,没想到才多久功夫,她就成了小赵氏口里的“曾姑娘”了,“她还在府里哪,我都把她给忘了。”
“大姑娘是贵人,曾姑娘是哪牌名上的人,哪会让她打扰姑娘的清静?”小赵氏指着脚上的鞋,“这一年多我冷眼看着,安静的很,成天就呆在自己屋里做活,这鞋也不是她主动给我做的,是我见赵妈妈穿了一双,问起来,才知道是她做的,便叫她给我也做了几双,没想到穿上她做的鞋,别人做的就不上再上脚了。”
想到曾琳今年也十八了,小赵氏叹了口气,“你说说我该把她放哪儿?总不能让她在咱们府上当一辈子老闺女吧?可配给谁,那模样都亏的慌,还读书识字儿,画画的也好的很。”
陈素也有日子没见过曾琳了,但小赵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样的模样,搁到普通人家,不只是给她自己,也是给夫家招事呢,“那夫人问过她没有?”
“问了,”曾琳不但给小赵氏做了鞋,还做了一条十二幅的裙子,一色遍地缠枝芙蓉,让小赵氏赴宴的时候狠出了一次风头,“先是哭了半天,后来又说一辈子不嫁,要自梳呢,可咱们府上,出了娘娘,又有个你,传出这种有违天和的事,也不相宜啊!”
可曾琳再好,也是个官奴的身份,就是个白丁,也是不会娶她
当正妻的,“你说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姑娘,怪难受的。”
什么时候曾琳这么讨小赵氏喜欢了?照理说,全家人最不喜欢曾琳的就应该是小赵氏了,曾琳配别人不合适,给陈克恭当个妾室通房啥的,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不是么,妾身看到曾姑娘,也觉得挺可怜的,”杨姨娘抱着宝哥儿要树上够了一枝彩绸扎的假花给陈素,听到她们说曾琳的事,接口道。
“下晌妾身去给曾姑娘送月饼,还说叫她一块儿过来赏月呢,她就给推了,说自己身份过来不合适呢!”
这么懂事?陈素看着一脸认同的杨姨娘,心里的怪异感更甚了,“夫人跟姨娘都喜欢曾姑娘,肯定她有讨人喜欢之处,只是姨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的我不说了,宝哥儿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外人碰的好。”
杨姨娘被陈素说的脸上一僵,拿手抚着宝哥儿鞋上精致的虎头,“吃的东西曾姑娘从来不经手的,就是做些针线,这小鞋做成了,宝哥儿自己就不肯丢了,非要天天穿着。”
陈素把宝哥儿的鞋脱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来,“确实漂亮,怪不得咱们宝哥儿这么小都喜欢呢,得闲儿让她也给我做双鞋吧,我见见她,”
她对这个曾琳还是有所保留的,如果真的是已经心如枯槁到了要自梳的地步,何必这么到处讨人喜欢?
第72章
小赵氏速度很快,第二天便差人送曾琳过来了,因为陈素事先也交待过,守门的小宫人没为难她,便让水晶带着人进院子了。
“奴婢见过大姑娘,姑娘金安,”曾琳目不斜视的进了正堂,走到陈素跟前,便曲膝跪了。
曾琳身上是奉恩伯府三等丫鬟的打扮,月白色的里衣外头罩了件暗紫的比甲,乌油油的长发梳了个新月髻,也就绾了根素银簪,这样打扮的丫头陈素院子里也有,没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寺方,但毫不起眼的衣裙穿在曾琳身上,愣是叫她穿出了别样的韵致来。
“起来吧,昨个儿我听夫人说你的针线做的极好,便想着叫你过来给我也做两双试试,”陈素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曾琳,“我看你给宝哥儿做的鞋子上销了金,那样的东西,过节偶尔穿一穿还行,一岁多的孩子平时穿,太奢华了些,我的鞋不必弄的那么花俏,平时在屋里走走就行了。”
“是奴婢想的太浅了,见小少爷如菩萨座前的金童一般,心里便觉得世上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他,”曾琳立马再次跪下认错,“是奴婢想的太浅了。”
见陈素并没有再怪罪她,曾琳膝行一步,“奴婢可不可以摸一摸大姑娘的脚?”
摸自己的脚?做什么?陈素讶然的看着曾琳,“难不成不摸骨就做不了鞋?”
曾琳跪在陈素脚边帮她把脚上的绣鞋脱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放下之后,又伸手捧起陈素的脚,细细摸了一边,重新帮陈素把鞋穿好了,退回原处,才低头道,“奴婢已经看好了。”
“春晚,把我的鞋样子给曾姑娘一份儿,”曾琳越表现的谦卑,陈素心里就越不安,她看着曾琳纤细白嫩的手,“夏繁带曾姑娘去净手。”
……
“姑姑觉得这位曾姑娘如何?”水晶把曾琳送了出去,陈素看着身边的吴姑姑道。
吴姑姑是陈皇后特意派来教导陈素的,将来也会跟着陈素进东宫,已经将陈素当做自己的主子了,“不是个简单的,”
吴姑姑回忆着曾琳的身世,“奴婢在宫里的时候,也听人议论过曾遇海获罪的事,曾遇海在任的那些年,没少做截留章疏的事,姑娘兴许不知道,有些上书弹章,稍稍扣那么一天两天,甚至压在其他奏折底下让人不好找,就能救人一命的。”
因为家里来了个曾琳,陈素也着意打听过曾遇海的事,大夏如今从上烂到下,承嘉帝身体不好,一向懒政,这样的事通政司的官员们没少干,曾遇海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之所以被下大狱,是因为收了不该收的银子,保了不该保的人,“曾遇海别看官不大,位置却关键的很,曾琳之前在家的时候,应该也是被人捧着长的。”
吴姑姑点点头,自己伺候的这姑娘有多聪明,她是见识过的,“是啊,奴婢在宫里也有年头儿了,新入宫的宫女们,也没有几个能做的像曾姑娘这么周到体贴的。”
陈素点点头,这就是曾琳最可疑的地方了,有道是过犹不及,别说是曾琳这种自小娇养的千金小姐,就是她,也做不到给人做鞋之前,跪地为人捏脚,她陈素何德何能?
更可笑的是,她一面姿态做足自称“奴婢”,可是当陈素这个主子叫她“曾姑娘”的时候,她居然受之不疑。
“你说说,”陈素一指夏繁,她安排夏繁领着曾琳去净手也是有用意的。
gu903();夏繁一曲膝,“回姑娘的话,曾姑娘肌肤细嫩,一点儿瑕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