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侵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
动作亲昵又宠溺。
奕舒仰着脑袋看着他,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江侵手一僵,须臾,才别开眼,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你头发上,刚刚落了雪花。”
奕舒抬手一摸。
果然,有一点点湿。
一中每年新年都有元旦晚会。
高三的学生不参加,高一高二每个班都需要出一个个人或是集体的节目,然后由学校选拔,通过选拔的,届时节目将会被列入元旦晚会清单。
一班通过了一组同学的诗朗诵节目。
二班,奕舒跟奕南组成了弹唱小组,曲目是充满了激励气息的明天会更好。
奕舒负责弹琴,奕南负责唱歌。
奕舒小时候学过不少东西,钢琴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高中课业繁重以来已经很久没摸钢琴了,但练练手感就回来了,至少在元旦晚会上表演,是足够了。
距离元旦晚会还有二十天,他们就已经每天抽空开始在学校钢琴室练习。
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第二场雪落下的时候,元旦晚会,来了。
学校的大礼堂布置的格外气派,炫目的灯光,炸开的烟花,浪漫的泡泡,一样都不少。
随着节目不同的气氛而变化着。
一段热烈四射的街舞落幕,礼堂里一阵欢呼后,安静下来。
一盏盏灯火渐次点亮,照亮暗下去的舞台。
帷幕缓缓拉开,一束光圏聚集在一架钢琴上,钢琴后的少女手指轻弹,流畅又美妙的琴音流泻出来,充满整个礼堂。
前奏过后,又一束光圏,聚集在了舞台上的少年身上。
奕南今天没有戴眼镜,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周身充斥着淡淡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像个出自于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
琴音美妙,歌声轻柔,他们站在光束之下,如同天作之合。
现场有人跟着节奏挥动起荧光棒,安安静静地听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男生的声音,也随之结束。
大概有两秒,礼堂的灯光亮起来的一瞬,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掌声里,奕舒从钢琴后起来,走至前台,和奕南并肩站在一起,微微弯腰,向台下鞠躬。
少女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戴了一顶同色系的复古帷帽,脚上是一双小高跟,双手是白色蕾丝手套,化了淡妆,整个人秀气又恬静。
让人忍不住想起八十年代的港星。
男生白衬衫黑西裤,气质温润。
两人站在一起,跟刚刚合作时一样,看起来格外养眼般配。
台下,江侵眉目在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盯着台上的两人的眼睛,狭长里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漆黑。
他听到耳边响起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是二班的奕舒和他们班学委吧?两个人这么看着好配呀。”
“听说两人还是同桌呢?”
“有个词叫郎才女貌,我觉得正合适这个场景。”
“草,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慕了……”
……
江侵斜倚在椅背上,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台上,听着耳边的声音小下去,被别的所取代。
放在裤兜里的手动了一下,下一秒,他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本来是准备直接走掉的,却在从侧门出去前,余光里,江侵看到奕舒跟那个男生从后台出来。
奕舒低着头,那个男生侧目看着她,不知在笑着说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江侵都能察觉他的目光含了什么。
年少的喜欢,从来就是藏不住的事。
那是他喜欢的人。
却落进了别人的眼底。
江侵口袋里的手攥了拳,忽然就克制不住。
等男生离开礼堂去外面上厕所时,他跟了过去。
隔间里,奕南刚刚冲完水,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挡了他的去路。
是江侵。
他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的可怕。
奕南被他逼视,下意识的就后退两步,贴在了墙上:“江侵,你……”
话音还未落下,江侵的拳头,就砸了下来。
奕南呼吸一窒,偏头去躲。
江侵的手却顿住了。
他想起奕舒之前的话。
她说,江侵,以后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眼底浮沉半晌,那只落下去的拳头,终究也只是落在了奕南的脸侧。
闷闷的一声。
那是骨节撞在墙壁的声音。
虽然没落在他面上,奕南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惊恐中,却又听到江侵的声音,低哑的,含着比上次浓厚了不知多少倍的警告:“以后离她远点。”
上次江侵用警告的眼神看他时,他还不懂。
这次那个“她”,却是让他一瞬间冒出了冷汗。
原来,是因为奕舒。
他盯着那道冷冷的背影,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迈步。
不知道是不是奕舒的错觉,自从新年晚会后,奕南对着她,总是有些拘谨。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本来也只准备在二班待一个学期,奕舒也没太在意。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他们放假。
这次考试奕舒考的不错,下次再开学,就可以重回一班了。
寒假假期也不是很长,总共也就一个月左右,作业又很多,奕舒就没再补课。
今年奕明诚并没有回南城过年的准备,距离春节还剩十来天的时候,家里就有人开始过来打扫。
二十□□的时候,秦柔总算闲了下来,奕舒陪着她一起出去置办年货,布置家里。
春节当晚,奕明诚也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厨房包饺子。
晚七点,饺子出锅。
满桌的美味,热气腾腾的饺子,奕舒咬了一口,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想到了江侵。
此时窗外万家灯火,电视里播放着团圆的公益广告。
不知道,江侵家里有没有吃饺子。
吃完一个饺子,奕舒放下手里的筷子:“妈妈,我能去给江侵家里送点饺子吗?”
秦柔跟奕明诚有点诧异,奕舒怎么想起这个。
奕舒却没等两人同意,自顾自的去里面找了一个保鲜盒,装了一盒饺子。
等奕舒离开,秦柔才回神:“这孩子……”
不过也没拦着。
他们家的饺子馅儿跟别人家不同,由着奕舒的喜好,里面包的是虾,倒也稀罕,分享分享,也没什么不好。
奕舒出了门,一手拿着盒子,一手给江侵打电话。
简单说了两句,挂断,然后往小区门口走。
快到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走近。
她站在原地,挥了挥手。
前些日子奕舒跟别人走那么近,他不是不生气。
连带这些日子,一次都没跟奕舒联系。
可此刻,看着昏黄路灯下的奕舒,那点生气,却是消了大半。
江侵抿着唇,加快步子,几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似乎是出来的急,奕舒连外套都没穿,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毛衣。
一截白生生的脖颈都露在外面。
站定,江侵就轻轻皱了眉:“这么晚,什么事?”
“……”看起来,江侵还是不太开心。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上次新年晚会之后,江侵就跟她不冷不淡的。
兴许是因为太久没在一个班有些生疏了吧。
奕舒原谅了他的别扭。
轻轻的跺了两下脚,把手里的保鲜盒送出去:“给你送饺子。”
怕江侵多想,顿了两秒,奕舒又补充:“里面包的虾,我妈让我给你送点。”
江侵接过。
盒子还热的。
她的指尖却有点凉。
虽然还想再看看她,想再跟她多说什么,就算不说就这么站着也好。
却又怕她着凉感冒。
几秒,江侵捏了捏保鲜盒:“好,那我回去了。”
“……”
饺子都哄不好的吗?
奕舒小小的抿了下唇:“好,那再见。”
“再见。”
下一秒,江侵就转过了身。
背影被天上一弯薄薄的弯月映的格外的冷。
看着他往暗处走去,奕舒忽然想起什么:“江侵,新年快乐呀。”
与此同时,头顶不知谁家偷放了烟花,绽开三两朵。
江侵回头。
绚丽的烟火下,奕舒手掌撑在脸颊两旁,单薄的背影,笼罩在了光下。
莫名温暖。
他手指蹭了蹭手中同样温暖的保鲜盒:“新年,快乐。”
短暂的假期很快在忙碌中结束。
正月十五一过,正月十六,就开学了。
新年新气象,有不少爱美的男生女生都在校服里悄悄穿了新衣服。
杨潇走进教室的时候,身上也是一身干练的红裙。
照常,在正式开课之前,调座位。
江侵第一个,座位没有任何变动。
赵妍第十二个进去,进去之前,她看了看门外的奕舒,憋了一口气,想要博一把。
最终,还是站在江侵旁边。
这次,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江侵直接的,拒绝了她。
当着全班那么多人的面。
也有人在挑同桌时被拒绝,但赵妍却觉得,格外难堪。
难堪,又难受。
却又,无能为力。
好半天,她死死的揪着书包带子,重新挑了其他的座位。
奕舒是最后一批进来的,她进来的时候,果不其然,江侵边上的座位还空着。
奕舒走过去:“江侵,我能坐这吗?”
江侵翻着书,故作漫不经心,唇角那点几不可见的扬起的弧度,却是出卖了他:“可以。”
第49章青梅
时光像是回到了从前。
熟悉的同学,熟悉的老师,奕舒跟江侵的关系,也像是回到了从前。
一起学习,一起上下学。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又是周五。
下午第三节课,临近上课,奕舒拿着自己和隔壁奕南的习题册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出来。
一班和二班这个学期语文老师换成了同一个,都是连玥。
连玥刚刚嘱咐她,帮忙把这本习题册带给奕南。
奕舒走到一班门口,正要继续,头顶,上课铃响了。
看来,只能等下节课结束。
她拿着两本习题册,先回了一班。
最后一节课很快结束。
江侵沉默着在旁边收拾东西,情绪看起来不是很好。
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情绪也不是很好。
奕舒没敢问,只是盯着桌面的习题册,想快点把这个送过去,然后跟江侵一起回家。
她没先收拾东西,只拿了本站起来:“江侵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隔壁。”
还不等江侵应声,面前的人,就匆匆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江侵背了书包,站在一班后门的栏杆处往过看。
奕舒刚刚那么着急的离开,是去找二班的奕南了。
此时,透过二班的玻璃,他看到奕舒把什么东西放在奕南的桌面,在同他说着些什么。
没说几句,却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了奕南。
两人挨的很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在接吻。
身后的余晖拉的很长,有些颓败的,洒在走廊。
江侵垂眸盯着地面,莫名其妙的扯了下唇角。
有点,可笑。
他警告得了奕南,对奕舒,却没半点办法。
也是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他根本阻止不了,她去靠近别人。
如果有天,她喜欢了别人。
他也一样,无能为力。
“江侵。”一道有些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江侵的思绪。
他抬眸。
奕舒手臂扶着奕南:“我这边还有点事,你先回吧。”
说完,依旧是没等他应声,她跟奕南,并肩消失在了走廊。
她的手,一直扣在奕南手臂。
那是扣过他手臂的手。
现在也扣了别人的手臂。
江侵站在原地,心口忽然一点一点涌上无数的悲哀和烦闷。
这些悲哀和烦闷,却又找不到出口。
一遍一遍,在他血液里叫嚣着。
好半天,他才阖下漆黑的,没有温度的眼眸,下楼。
周一,奕舒到校的时候,却破天荒的看到,江侵的位置上没人。
不仅仅是迟到,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来。
这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到中午时,奕舒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强烈。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了,她都没听到,跟丢了魂似的。
直到夏凝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小可爱,想什么呢?去吃饭了。”
奕舒猛地回神:“夏凝贺章,我突然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说完,她就快速站起身来,往教室外走去。
到办公室时,还好,杨潇还在。
奕舒问了情况,才听杨潇说,江侵今天一早就请了假,请假理由时身体不舒服。
身体有多不舒服,他才会连课都不来上。
奕舒担心到连吃午饭的胃口都没了,跟杨潇请了假,拿着假条,就离开了学校。
也没敢跟秦柔奕明诚说,出了学校,打车直奔食品厂小区。
下了车后,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小跑着去了江侵家。
盯着那扇生锈的铁门,奕舒是有点害怕的。
如果开门的不是江侵,是江侵的父亲,奕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该如何应对。
可这种种的害怕,都抵不过心底的担心。
只迟疑的几秒,奕舒就紧张的攥紧了手,敲响了那扇生锈的铁门。
敲了好几声,里面都没反应。
直至,奕舒以为有人来开门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奕舒抬眸,就看到站在那里的江侵。
他的整个右眼和唇角都是红肿的,脸颊侧边划了一条拇指长的口子,如此之外,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新添的大大小小的青紫。
他的情况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脸色也苍白的可怕。
似乎还在,发烧。
隔了一段距离,奕舒都能察觉,他呼吸里似有若无的滚烫。
他似乎是撑着,才能站在这里。
奕舒浑身僵硬的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眼圈开始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