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杀死了他。
也杀死了自己。
江侵的手收紧,却又无力的垂下去。
“我说完了,我要回去了。”奕舒转过身:“希望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
走出两步,却又被人紧紧抱住。
江侵从后背将她圈起来,眼底全是压抑的偏执和痛楚,甚至熬红了眼眶:“奕舒,你别走,我可以努力。”
他是那么自卑,却又,那么骄傲的人。
此刻,却抛下所有骄傲的,挽留她。
差一点,奕舒就要丢盔弃甲。
片刻,才重新抚平情绪:“江侵,放弃吧,你做不到的,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箍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奕舒仰头,让眼泪倒流,语气愈发的凉:“你看看你自己,再想想你爸爸,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
“其实,我跟你在一起,有可怜你的原因在里面,当时,只是没忍心告诉你。”
“之前,我都是骗你的,去同一个城市,考同一所大学,和你一起照顾你爸爸,都是,骗你的。”
“我认真想过了,我害怕了,我做不到。”
“所以,放我走吧。”
所以,放我走吧。
她说,放我走吧。
江侵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光,灭了。
连同他的骄傲,一同被人踩进土里。
扣在腰间的手终于松了。
奕舒扯开,往前走去,没有回头。
这次,江侵没有追上来。
她迎着夜风,终于,泪如雨下。
她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可终究,没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第68章青梅
奕舒垂头回到家,只跟秦柔说了一句“可以订票了”,就上了楼,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秦柔站在门外,听到里面闷闷的哭声。
足足持续了有两个小时,奕舒才出来,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收拾东西。
秦柔看着她的状态,蹲下身去:“舒舒,你没事吧。”
“没事。”奕舒极力的朝秦柔挤出个笑。
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秦柔的心被拉扯的生疼。
她的舒舒,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其实没有很多东西要带。
奕明诚办事一向周全,所有用得到的,那边应该都已经准备好。
所以收拾起来很快。
奕明诚的助理办事效率也很高。
临近十二点,一辆商务车停在了公寓楼前。
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奕舒坐进车里。
临行前,她偏头回望。
两年的时间,算不上很久,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这个地方,有太多她和江侵的回忆。
他们曾在楼上的书桌前一起学习。
他们曾在这栋楼前相拥亲吻。
他们也曾,并肩无数回的走过这条路。
可也许,她再也没机会回到这里了。
车子驶出去,路边的风景映着灯光一路倒退,凌晨的夜里,静谧安然。
驶出大门的时候,恰好途径江侵所住的那条小巷。
奕舒不由自主的想,这个时候的江侵在做什么。
是在厨房忙碌。
是在卧室写作业。
还是在和父亲争吵。
又或是一言不发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不管是什么,她都希望,他不会难过太久,可以如同从前她不在时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祝他,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车子很快离开熟悉的地方,一路驶向机场。
距离登机的时间没剩下多久。
奕舒疲惫又麻木的跟在秦柔身后往里走。
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奕舒。”
是很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让奕舒在一瞬间清醒,鼻尖发酸。
她侧目,江侵站在入口不远处,还穿着几个小时前的衣服,不知等了有多久。
耳朵都冻的有些发红。
原来,他没有在家里。
而是,在这里。
秦柔也注意到了江侵,看了两人一眼,从奕舒手里接过行李箱:“去吧,去跟同学,道个别。”
奕舒顿了几秒,眼看着江侵走过来,低下头:“你还来,干什么?”
“一定要,走吗?”江侵声音低哑,盯着奕舒看了好几秒,还是没忍住,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舒舒,别走好不好?”
就算她把所有不堪的话都说了一遍。
哪怕心碎到拼都拼不起来。
到最后,却还是没出息的舍不得放她走。
低低的声音落在耳廓,隐约可以听到祈求的意味。
他在求她留下来,一而再,再而三。
但凡她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可偏偏……
人生中大概不会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人觉得无力。
无力到让人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奕舒用力扯了江侵衣领,眼眶通红,声音哑到极致:“江侵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想你留下,哪怕是不留下,别……”江侵声音哑了下:“分手,行吗?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懂不懂?”
……
拉扯间,大厅里隐约传来提醒登机的声音。
很快,秦柔和助理都过来,站在那里等着奕舒。
没有时间了。
奕舒咬着下唇,拉开两人的距离:“别等我,忘了我吧,算我,求你了。”
江侵怔住。
奕舒没再说话,只转过身,一路小跑到秦柔身前,跟着两人往里走。
走出两步,却又忍不住回看。
那道身影还站在那里。
汹涌的人群中,孑然一身,落寞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奕舒抿唇,真的再见了。
再见了,十七岁。
再见了,齐城。
再见了,她的,少年。
飞机转眼飞上九万米高空,窗外只余下无边的黑。
奕舒脑袋靠在机舱,出神的望着外面。
有的分别会有重逢的那天,可她不知道,她和江侵,还有没有重逢的那天。
真希望,有生之年,还有那么一天。
机场。
等江侵回神时,眼前只剩下纷乱的人群。
几分钟前还抱在怀里的人,早已彻底消失。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心口蓦地传来一股刺痛。
直击灵魂的痛,又凶又猛。
好像,心脏真的碎掉。
他酿跄了一下,单膝跪在地面,伸手压在心口,嘴里溢出两声低喘。
入口处,微凉的夜风哗啦啦的灌进来。
不过五月份,吹的人浑身都发了凉。
像是凉进了骨头里。
江侵缓缓抬眸,恍惚的,像是做了一场梦。
江侵跟杨潇请了两天的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第三天,才去的学校。
清早,他坐在座位,翻开书,平静的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仿佛身边的位置原本就没来过人,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只是,夏凝和贺章昏昏欲睡的坐在座位时,还是被周边莫名的冷激的打了个寒颤。
对视一眼,看了看前面依旧空着的座位,夏凝用手肘拱了贺章一下,朝他眨了眨眼。
贺章看了看前面那道透着寒气的背影,缩了缩脖子,把头摇的跟磕了/药似得。
夏凝皱眉。
贺章安静两秒,认命的深吸两口气,探出个脑袋,低低喊了声:“江哥。”
江侵没说话,只用余光看着他。
那疏冷的模样,像是一瞬间将人拉回初见那会儿。
贺章怔了怔,在江侵微微蹙眉时,才蹭了下鼻尖:“问你件事,就小……就奕舒,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侵没有回答。
连抓着书的姿势都没有动一下。
只有眼神沉得像墨,看不到底。
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安静到近乎窒息。
就在贺章即将因为缺氧当场去世之际,江侵终于开了口:“她出国了。”
他半阖着眼,长却并不翘的眼睫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只能听到一片清冷的嗓音。
奕明诚封锁了关于这事的所有消息,齐城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报道。
所以根本无人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包括夏凝和贺章在内。
以至于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两人齐齐愣在那里。
原来以为,真的只是病了。
不曾想,却一声不吭的出了国。
愣了好半天,夏凝才不敢置信的出声:“为什么啊?”
奕舒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江侵抿唇:“不知道,她说,是家里的安排。”
家里的安排……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和贺章,高三毕业,大概也会被家里送去出国,或者是读一个国内不错的大学。
只是,就这么不告而别,还是……
夏凝忍不住皱眉:“那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空气里,隐约有熟悉的声音飘进来。
飘渺的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可不过,也只是几天前的一句话。
她说,不会再回来了。
心口倏然被扯了一下。
半晌,江侵手指才动了一下:“不知道。”
或许,就像是她说的,她只是,又在骗他。
又或许,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夏凝半天都没再开口,回不过神。
直至杨潇走进教室,教室里陆陆续续响起背书的声音,她才回过味来。
表情却依旧带着不敢置信。
几秒,她在杨潇眼皮子下悄悄摸出教室,给奕舒打电话。
这几天的电话和微信都是石沉大海的状态。
不知道这次……
几秒后,夏凝整个人发懵的站在楼道某个角落,盯着手机,开始怀疑人生。
这次,电话那端的提示音,干脆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
有可能是她打错了。
夏凝不信邪的再次打过去,打过去之前还再□□复确认了电话号码的正确性。
不过,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奕舒,真的,不告而别了。
夏凝攥着手机站在那里,神情一片恍惚。
觉得有些寒心。
却又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一切应当,另有隐情。
可究竟是什么,无从得知。
她尚且如此难受,她不敢想象,江侵会有多难受。
她见过江侵跟奕舒在一起的模样。
那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才有的模样。
所以,奕舒跟江侵说了什么?
他们,分手了吗?
夏凝趴在桌上,看着那道甚至比初见还要冷一些的背影,头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江侵有点可怜。
奕舒不在后,原先的四人行也变成了三人行。
江侵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也就夏凝和贺章偶尔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
不过,这么拼命的一个人,每天的晚自习后,却成了最早离开的那个。
第69章青梅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江侵把肩上的人扔进床里,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绳子,又把人的手栓在了床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门,背着书包离开。
走过一段极为熟悉的路,停在一栋极为熟悉的楼前。
楼门是关着的,里面没有开灯。
可江侵总觉得,某个瞬间,当他再度停在楼前,里面灯是亮着的,会有个纯白甜美的小姑娘从里面探出身来,笑着对他说一句“你来了”。
盯着那扇熟悉的门看了几秒,江侵走至门前,靠着门侧坐下,然后拿出书。
或看书,或醒着,直至天边翻出鱼肚白。
他收起书,看一眼紧闭的门,拎着书包离开。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半个月。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江侵习惯性的来到楼前。
这次,灯是亮着的。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顿住了脚步,好些天没有任何波澜的沉寂的心,在此刻急促的跳动起来。
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他眼底,连带着眸光都好像发了亮。
江侵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欣喜,忐忑,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他无法分辨。
甚至走上前按下门铃的时候,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情绪,却又在看到门后的人的刹那,跌进了谷底。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四十岁的样子。
手撑在门板,有些疑惑看着他:“你好,请问你找谁?”
这间公寓,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了。
不是他认识的熟悉面孔。
可江侵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安静几秒,倔强的绷着唇线:“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奕舒的人吗?”
“或者,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奕舒的人。”
“没有,不认识。”男人看了眼他的脸色,顿了下,又补充道:“小伙子,你找错地方了吧。”
没有奕舒。
也不是,跟她相关的人。
这里确确实实,搬来了新的住户。
要不了多久,这间屋子里属于原先住户留下的痕迹会彻彻底底被抹掉。
连那些所剩无几的回忆,都不能留存。
可他没有能力去阻止。
江侵站在那里,手脚无法动弹。
过了几秒,男人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还有别的事吗?”
江侵猛然回神:“没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