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舒脸颊发红:“干什么呀……”
“先吃个饭前甜点,垫垫肚子。”
“……”
“跟谁学的……”奕舒推开他,小声道。
“看到你,就无师自通了。”
“……”又没有吃蜜,嘴怎么这么甜。
奕舒不想理他了,从他身侧挤到水池旁,开始洗菜。
江侵唇角微扬,也忙碌起来。
一餐饭,两个人。
奕舒夹了很适合养胃的菜放到江侵碗里:“以后,我会慢慢的,把你的胃调理好的。”
安稳的一周后,医院再度传来一个好消息。
有别的医院联系他了,说是有了合适的配型。
收到电话,奕舒就激动的跑到江侵办公室,跟他请假,准备过去细谈。
江侵推掉手头的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直接跟着她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跟奕舒详细了说了一通配型的情况,最后下了结论,建议尽快手术。
当然,至于要不要手术,还要奕舒决定。
毕竟不是小手术,有很大的风险。
可眼下,如果做手术,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不做手术,也许只是苟延残喘,等耗尽最后那点精力,便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哪怕有风险,奕舒跟江侵还有秦柔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手术。
江侵让人找的在这方面的名医很快赶来齐城,聚集在医院,就秦柔的具体手术方案等展开了会诊。
几次会诊后,确定了手术方案,最终手术时间,则是定在了这周周五。
手术时间在上午,周五一大早,奕舒跟江侵就来医院守着。
八点左右的时候,检查过后,秦柔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上面的红灯很快亮起。
奕舒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双手合十,抵在下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坐到腿都麻了,里面都不曾有人出来。
奕舒手指用力抓在座椅上,开始心慌。
江侵把她发凉的手握进手里:“这个难度的手术,时间本来就长。”
“况且,里面从主刀到协助医生,都是这方面顶级的专家,舒舒,别怕。”
心慌稍稍缓解了些,但并没有好很多。
道理是一回事,涉及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又是一回事。
好在,这时候有江侵陪着,奕舒撑着,没有倒下。
就这么,保持着一种极其紧绷的状态,一直到,手术室上方的灯闪了一下,里面的门被人打开来。
第94章甜橙
大脑一片空白。
听到医生摘下口罩,说出“恭喜,手术很成功”这句话时,脑海里紧绷的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奕舒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泄了力,腿一软,整个人就摔进江侵怀里。
不敢置信的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又抓着医生问了遍。
等得到相同的回答,奕舒一下子把脑袋埋进江侵怀里,哭出声来。
整整两年,这大概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过,手术的成功只是成功了一半,还要看后续会不会有排斥反应。
等几个月后,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算是彻底放心。
手术结束后,秦柔的状态在几天后转好。
为了秦柔能够更好的恢复,奕舒请了半月的假,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半个月后,秦柔的状态已经比手术前好了很多。
虽然后续还得观察,但奕舒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没再继续整天待在医院这边,又重新开始上班。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正常,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
直至,月底。
奕舒上班的时候,收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秦柔出现了排异反应,情况,并不好。
她眨了眨眼睛,手里的手机,倏然滑落,砸在了桌面。
没有人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明明不久前,一切都还在转好。
可转瞬,秦柔的情况,就直线下降,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这次,哪怕是奕舒没日没夜的守在床前,也无济于事。
一周时间内,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奕舒看着秦柔一次一次进了抢救室,再面无血色的被推出来。
最后一次的时候,秦柔陷入了昏迷。
医生把奕舒叫到了办公室。
“奕小姐,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再有下一次,也许……”
“怎么会这样……”奕舒拼命的想要忍住眼泪,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你母亲的情绪,好像一直不太好,这里面,有身体上的原因,可能也有,心里的原因,积郁成疾,得解开心结,才有救回来的可能。”
心结……
是什么……
奕舒在病床前等了整整三天,秦柔才醒来。
奕舒想抱抱她,却又不敢上前,她脆弱的,好像一碰就要碎掉。
奕舒只敢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妈妈……”
秦柔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停留在她脸上:“舒舒,怎么,哭了……别哭,妈妈没事……”
奕舒一摸,就碰到满手的泪。
她胡乱的擦了擦,朝秦柔挤出个笑。
却是个难看至极的笑。
秦柔低低叹了口气:“妈妈对不起……你,让你,担心了……”
奕舒摇头。
静了几秒,她盯着秦柔疲惫至极的脸:“妈妈,这些年,你是不是,很难过……”
秦柔愣了下。
眼底,渐渐漫起一层泪。
这些年,太累了。
从南城一路跑到齐城起,人生的轨道,就好像偏离到一条再也回不去的道路上。
她一生要强,没有人知道,得知奕明诚出轨的那个晚上,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孤注一掷的跟着奕明诚跑到一个陌生城市的。
那年她才二十刚出头。
跟着奕明诚吃遍了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头。
最难的时候,他们都是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后来什么都有了,奕明诚却有了别人。
将她付出了十年青春,糟蹋的半点不剩。
没想过原谅他,早就商量好,等奕舒高考后,就离婚。
可狱中,奕明诚自杀了。
她突然,就连恨,都找不到发泄的人。
爱,恨,遗憾,不舍,种种情绪,积压在她心头,整整八年。
却这辈子,都找不到出口了。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像是被奕明诚的离开,生生圈在了过去那段时光,再也走不出来。
想过陪着奕舒走的远些,再远些的。
可她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好在,奕舒身边有了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人。
她就算是走,也能安心些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秦柔有些吃力的朝奕舒伸了伸手:“舒舒,对不起,但妈妈,太累了……”
奕舒反手轻轻握住那支显得瘦骨嶙峋的手。
秦柔看着她,又像是越过她看向远处:“其实,那件事后,我一直,是恨你爸爸的。”
“可你爸爸,已经走了。”
“我连可以恨的人,都没了。”
“这些年,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奕舒怔怔的盯着那张脸。
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当年,奕明诚认错后,一切就结束了。
她以为,秦柔早已原谅了奕明诚。
可原来,她只是什么都不说,压在心里。
“妈妈,这些,你怎么不跟我说……”
“没有用的,舒舒,说出来,也没用的。”秦柔喘一口气:“除非,你爸爸活过来,可已经,不可能了。”
“妈妈……”
“等妈妈走了以后,就把妈妈送回南城吧,别跟你爸爸,葬在一起。”
奕舒摇着头,满脸是泪:“不会的,我不要妈妈走,你得陪着我,我只剩下你了,妈妈……”
“舒舒。”秦柔心疼的皱了眉,想要伸手帮奕舒擦泪,下一秒,身体却忽然抽搐起来,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血打湿了被子,也溅湿了奕舒的手背。
她愣了一下,疯了一样跑出去:“医生,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后,秦柔再一次,被推进抢救室。
奕舒靠在江侵怀里站都站不稳,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浑身都在抖。
这些年,哪怕她多问一句,哪怕她好好关心关心秦柔,也许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她只知道自己难过,却忘了,秦柔也会难过。
她忘了,她不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妈妈,没有她以前,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会软弱,会心痛。
为什么,就没能想到这些……
如果今天,秦柔再也出不来,她该怎么办?
太过煎熬,像是把心放在油锅里反复的炸,每一分一秒,都痛到无以复加。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
也许只是十几分钟,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界。
急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的时候,奕舒甚至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直至,医生摘下口罩:“抱歉,进去看看吧。”
然后,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消了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奕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
也不知道有谁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
病床前,她看着那张脸,整个人就滑落下去。
却又被人抱起来。
眼泪大颗落下的时候,奕舒听到秦柔的声音,虚弱至极,含了满满的歉意:“舒舒,对……对不起,妈妈可能,不能,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奕舒愣了一下,死死抓住那只手,用力的摇头:“不,不要妈妈,不要,以后舒舒每天都陪着你,我们一起把心结解开,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我们可以的,妈妈,不要扔下我……”
“舒舒。”秦柔用力吸了一口气,才断断续续的说下去:“看着,妈妈。”
奕舒眸光剧烈颤抖,恍然了半晌,对上秦柔的眼睛,才意识到什么,慢慢的,安静下来。
“妈妈知,知道,我的舒舒长大了,她,她很厉害,她可以一个人活的很,很好,妈妈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不过,别害怕,妈妈,不,不会走太远,妈妈就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嫁,嫁人,幸福……”
“还,还有,别害怕别人说什么,尽管大步的往前走,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舒舒。”唇角不受控制的溢出几丝血,秦柔泪眼朦胧:“要记得,妈妈爱你,很爱很爱。”
说完这段话,像是耗费了全部力气,秦柔闭了闭眼,急促的喘了几下,才又睁开眼。
这次,看向了江侵。
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手。
江侵把手递过去。
秦柔用力的抓着他的手,按在奕舒手上:“小江,替,替阿姨,照顾好舒舒。”
江侵盯着她,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秦柔笑了。
像是了结了所有心愿。
终于得以解脱。
最后摸了摸奕舒的脸,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永远的合上了眼。
奕舒坐在病床前,安静的了几秒,忽然死死的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秦柔。
“妈妈,不要。”
“你再睁开眼看舒舒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妈妈……”
可任凭她怎么哭,怎么喊,床上的人,都再没睁开眼。
巨大的疼痛像是走廊的风,呼啸的扑进来,席卷了整个胸腔。
痛到,肝肠寸断。
片刻后,奕舒眼前一黑,晕倒在了病床前。
第95章甜橙
奕舒昏迷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后,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牵线木偶。
不说话也不哭。
除了吃东西睡觉,就是盯着外面发呆。
任凭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江侵一人忙前忙后,处理好了秦柔所有的后事。
最后按着秦柔想法,抱着骨灰,坐上了回南城的飞机。
上了飞机,看着外面大片的云团,奕舒才终于开口问了句:“要回南城吗?”
“嗯。”
问完,奕舒就又不说话了。
她转过脸,安静的看向窗外。
江侵静了几秒,拿了小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陵园是江侵早就联系好的,跟奕舒的奶奶,是同一个。
办完一切手续,已经是傍晚。
天际昏黄,微风拂面。
奕舒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人。
秦柔就在那里浅浅的笑着。
这是她碰到奕明诚的地方。
也是他们相知相爱的地方。
这段短暂的人生里,她所有快乐和幸福的回忆,都在这里。
不知道,她有没有,碰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奕明诚。
江侵看着奕舒,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想哭,就哭吧。”
奕舒没哭。
她只是转过身:“天快要黑了,走吧。”
奕舒的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半个月。
直至,半月后,江侵在路边,看到一只流浪猫。
一只,跟奕舒家以前那只猫,很像的猫。
那只猫满身是伤的从路边的灌木丛爬出来,小爪子不停扒拉着他的裤脚。
江侵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放在一个小纸箱里带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奕舒跟往常一样,就坐在床边的榻榻米上,出神的望着窗外,眼里是空的。
江侵把纸箱放在玄关处:“饿了吗?”
奕舒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没有焦距。
等江侵迈步准备往厨房走时,奕舒的眼神才慢慢定格在他脸上:“箱子里,是什么?”
她听到了。
江侵不知道这时候给她看猫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顿了顿,他还是折回身,把箱子抱起来,放到了她边上。
箱子顶掀开,里面一只灰白色的小猫露出来,正在用小爪子扒拉箱子,想要爬出来的样子。
只有几个月大。
小小的一只。
特别像,十几年前,刚刚去到家里的软软。
那个瞬间,脑海里的记忆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一点一点涌进来。
幼时的,年少的。
种种美好的,记忆。
到这个时候,奕舒才发现,有些事,不是不去想,就没有发生了。
秦柔走了。
带着那些鲜活的记忆。
哪怕她在自欺欺人,装出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她都不会在回来。
她像是被人从水里拉出来,眼前的模糊都散去,看到水面上发生过的一切真实。
心口的痛意,无声蔓延。
她指尖动了下,吧嗒一下,眼泪砸了下来。
然后,就再没停下。
江侵心口像是被人拧了一下,痛,却也松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去,抱住奕舒,伸手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哭出来就好了,哭吧。”
奕舒呜咽着,最后嚎啕大哭。
她趴在江侵肩上,哭的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江侵,我没有家了。”
江侵眼眶发红的深吸一口气,将她紧紧抱住:“以后,我给你一个家。”
又过了一月,奕舒终于走了出来。
恰逢是她生日。
窗外阳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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