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不可能。”薛茵茵浑身轻颤,眼神闪躲,不住地摇着头。
柳茹帧看着薛茵茵这般,仿佛出了一口恶气,拉着吴皎月的手:“今日是‘新白蛇传’的首演,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薛茵茵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双眼腥红。
心里不停默念着师父不可能喜欢自己,更不会让自己唱主角。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吴皎月坐在台下,看着苏白在戏台之上捂着水袖,仙气飘飘欲出。
她深吸了口气,眼中看着泪光,倒映着苏白舞动的身姿,不由感叹自己最爱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独当一面了。
突然间戏台上大幕一闪,由碧草蓝天图变成了烈焰火红的大幕。
苏白披了一件红袍,双眼流露出不尽的魅惑。
周身的妖气呼之欲出。
吴皎月心中一颤,这是她没有见过的白蛇。
因为许仙的背叛,苏白将白蛇心底的妖性彻底释放开来。
她吞下了雄黄酒,也流下了一滴泪。
那是对眼前男子失望的泪,更是给自己流的泪。
在场的戏迷顶着戏台,全场出奇得清冷,仿佛只能听到苏白心碎的声音。
薛茵茵站在门外,手指紧紧抠着门框,她难以想象,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可以将白蛇的仙气和妖气演得如此层次分明。
不可以!
不可以!!!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决不能让柳茹帧和吴皎月翻身,否则等待自己的结局就是死!
她们一定会疯狂地报复,报复自己残害同门,欺师灭祖。
薛茵茵的身子有些轻颤,红芍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她嘴唇微抿,看着台上的苏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苏白是不能再留了,这青帧戏坊是不能再让它壮大下去了!
已经走到这个份上,她们不会放过自己,而自己也绝不会回头。
薛茵茵抓着裙子,还是不可自已地望向台上:苏白带着青蛇水漫金山,她身着红衣,舞着火红色的水袖,漫天的红透着妖冶的光,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白身上。
法海已经体力不知,就在白蛇、青蛇将要大获全胜的时候。
戏台的大幕又换成滔天江海,苏白身着白衣,额头冒着点滴汗珠,痛苦地躺在地上,不一会儿,青蛇从苏白的身下抱出一个婴儿。
苏白甜蜜地笑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旁滑落:“青儿,好好将他抚养成人。许仙,就随他去吧。”
“姐姐!”
青蛇撕心裂肺的哭喊撕碎了在场每一个戏迷的心。
薛茵茵呆坐在原处,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白将白蛇的仙、妖、人三种状态完美的演绎了出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仿佛这才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白蛇。
整出戏在青蛇刺向许仙那一剑中落下了帷幕。
大幕拉下,戏迷们久久不愿散去,全场的赏银和铜板砸得打赏盆“叮当”作响。
戏迷的反应太过热烈,苏白只能返台再次致谢。
苏白和青蛇后台,柳茹帧盯着青蛇看了许久,才发现她是自己的丫鬟绿荷!
“你!?”柳茹帧惊讶地说不出话。
“这次苏白问我愿不愿意做替补,我欣然答应了。”绿荷小声说道。
“怪不得近几日,你说阿娘病了,晚上要去照看,原来是和苏白练戏去了?”柳茹帧终于反应了过来。
绿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苏白站了出来,“薛茵茵这个人工于心计,她几乎挖空了你整个戏坊。虽然红芍是你的嫡传大弟子,比亲女儿还亲,但是不得不防。再加上昨日她刺伤了我的手臂,虽说是无心,但是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便和绿荷加紧偷偷排练。”
“好一个工于心计!我看这群人之中,心机最深的就是你苏白!”薛茵茵怒气冲冲地闯到后台,“你早就知道了吧?故意看我得意,然后再让我下不来台?真是歹毒。”
苏白笑了笑:“论歹毒,我可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告诉你,你算你唱得再好,也没有机会参加宫廷的‘梨园盛世’!”
苏白昂着头:“你以为这京都,这天子脚下,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吗?”
“那就试试看!”薛茵茵拂袖离去。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苏白向柳茹帧问道。
“呵,这个薛茵茵,不过是首辅大人的情妇,还正当自己是正牌夫人了?”柳茹帧的语气透着不屑。
绿荷沉思片刻,叹道:“‘梨园盛世’虽由礼部举办,但是每次最终的名单都由首辅大人傅怀德审批,如果薛茵茵从中使坏,我们恐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苏白捏起拳头,眉头轻蹙,
自己必须参加‘梨园盛世’,而且只有取得‘当家花旦’的桂冠,才有机会去英国公府唱戏,才能在不经意间展现自己的胎记,让阿娘信服!
今日的戏虽空前轰动,万分成功。但在晚上的庆功酒宴上,大家却沉静得很。
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算青帧戏坊再怎么火热,也比不上圣上亲手题名的“茵缘戏坊”。
复仇的心在每一个人心里猛烈地燃烧。
绿荷举起酒碗,豪气道:“咱们先干一碗,今朝有酒今朝醉!”
苏白笑了,这段时间为准备新戏确实太辛苦了,她一口将面前的酒水喝尽。
晚宴上,她喝得实在太多,可无论怎么喝,都不会醉似的,心中的哀愁怎么也无法被酒水冲散。
酒宴结束,吴皎月被柳茹帧拉下,她们要好好叙旧,因为误会失散了二十年,确实有太多话要说。
苏白一个人走在街道上。
京都的夜,也是灯火通明,美得惊人。
突然,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手执白扇,一股书生气溢了出来,待看清楚,才发现是千岁爷肖逸。
苏白愣住,揉了揉眼,担心自己喝多了眼花。
“一个人走夜路,总归不安全。”
第41章35
苏白有些微醺,白嫩的脸上透着妖冶的绯红。
她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抓着肖逸的手:“千岁爷,你送我的金疮药真的很好,你看……”
苏白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上面一道剑伤暗红地刺眼。
“昨日的伤口,用了你的药之后,今日便结痂了,也不疼了。”
肖逸愣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没有什么烦恼。
他也尝试着跟着苏白一起笑着,弯起嘴角,脸却有些酸痛。
夜已深,白日繁华的街道上只剩下苏白和肖逸两个人。
在月色下,他们对望着。
没人再说一句话,没人再走一步,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
苏白不知道肖逸是故意来找自己,还是碰巧遇到。
她使命地看着对方,渴望看出些蛛丝马迹。
心里盘算着若是他对自己有一丝丝好感,是否可以开口让他举荐自己参加宫中的‘梨园盛世’?
“想参加‘梨园盛世’?”
苏白浑身一颤,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肖逸差点被苏白呆滞的表情逗笑了,他强忍着笑意,转身离去。
苏白拍了拍自己的脸,察觉不是在做梦,便立刻追了上去:“千岁爷,你会举荐我参加‘梨园盛世’?”
“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嗯?”苏白面露疑惑。
“太后喜欢听戏,所以,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让你参加‘梨园盛世’。”肖逸走在前边,声音透着些许的冰冷。
苏白刚热起来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她笑了笑,风吹起她的发丝,在月色下有种清冷的美。
重活一世,自己怎么能忘了这世上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
要么是为了情,要么是为了利。
他是千岁爷,若说是为了情,未免太可笑了点。
“奴家定能在‘梨园盛世’夺魁,来日千岁爷有用得着苏白的地方,尽管吩咐。”
冷风让苏白清醒了很多,这种直白地利用让自己感觉非常好。
事前说清楚,总是好的,苏白喜欢这种真小人。
这辈子,她最恨许泽那种伪君子,前世,利用完自己,将自己发配到冷宅,连最后自己饮毒酒自尽,他还假惺惺地哭泣。
苏白思索着,一时有些失神,连肖逸停下了脚步也未曾察觉,一下子撞到他硬如铁板的身子上。
“走路,不要走神。”肖逸淡淡地看了苏白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苏白气得简直想跺脚,要不是他是千岁爷,自己早上前和他理论去了。
明明他自己先停下来的,现在反而教训起自己。
喝醉酒的苏白,有些淘气。
那如寒潭的眼眸也变得俏皮起来。
苏白晕乎乎的,跟着肖逸的身后,来到了自家门口。
“下次别喝酒,更别喝醉了一个人走夜路。”
肖逸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苏白依靠在门上,眼皮重得有些睁不开。见到肖逸走远,才大喊:“我又不是你的谁,管得也忒宽了!”
冯塘一直坐在院子里,听到门外的动静,打开了门,把苏白扶回屋内,给她倒了杯浓茶,安抚她睡下。
苏白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冯塘看着面若桃花的苏白,突然有些恍惚,他紧紧地抓着木椅,撇过身去,可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终究快步离去。
苏白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新白蛇传”□□了,千岁爷也同意推举自己参加“梨园盛世”。
自己仿佛离英国公府又近了一步,一夜好梦。
近些日子,锦衣卫指挥使齐泰探望冯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每次见着苏白,都是微笑颔首。
他也纳闷苏白为何没有再提起“梨园盛世”这回事。
冯塘见着齐泰发呆,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腿伤而烦恼,便急忙说:“这些天,我走路也不用拐杖了,但是无法走得太快,应该马上就可以赴任。”
齐泰点了点头,正犹豫如何开口时,苏白端了两碗鸡汤上来。
她本是特意炖给冯塘补身子,奈何齐泰也在,也不好让冯塘吃独食,便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
齐泰喝着鸡汤,愈发觉得苏白贤良。
他不由地想到了泼辣、自私、飞扬跋扈的前妻傅兰,眉头轻蹙,用力捏着汤匙,嘴角微抿。
苏白见齐泰烦闷,小心问了句:“可是不合胃口?”
齐泰回过神来,连忙喝了口鸡汤:“很是美味,只是刚才想到些不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人。”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苏白已经放下过去,上辈子吐血身亡的那一刻,心心念念的是复仇。
而如今,自己只想好好陪在阿娘身边,尽一个子女的孝道。
毕竟,纠结于过去的仇恨太累。
但是,这辈子,自己也绝不会像上辈子般软弱可欺,谁若挡了自己的道,那么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你上次提到的‘梨园盛世……’”
苏白没等齐泰说完,便抢先道:“‘梨园盛世’要求甚高,奴家思虑良久,学艺浅薄,还是不参加了。”
齐泰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前些日子还恳求自己,迫切想参加‘梨园盛世’,怎么突然又不参加了?
也好,自己要娶回去做妾的女子,还是莫要过多抛头露面。
许泽的阿娘孟氏虽来了京都,成了京官之母,但也改不了刻在骨子里的八卦本能。
到京都还不到一个月,便已和官邸周围的老妇们厮混熟络。
“你听说了吗?那英国公从姑苏认回来了个女儿。这真真是可笑呢,她好好的嫡女不做,非要跑去茵缘戏坊唱戏,穿着露-骨的戏服,唱着让人脸红的唱词,真是作孽。”
“可不是吗?那英国公夫人训了自己的女儿这么久,哪知道竟是个祸害,天天吵闹。听闻英国公夫人现在夜夜以泪洗面。”
“你们也别那么说,那女子在姑苏本就是个唱戏的。戏子嘛,无情无义,只要自己唱戏爽了,哪管什么丢脸不丢脸,简直有辱门风。”
孟氏听得起劲,也加入了进来,扭动着她那水桶般的腰肢,不屑道:“你们别说,那戏子就是-□□。我之前有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个戏子,这个戏子成天到晚勾三搭四,还把男人领回家里换衣裳。”
众妇人一听,纷纷诧异:“咱们大周虽民风开放,也没有如此大胆的女子啊!”
“呵呵,”孟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以为攀上了富贵,嫁进了冯家,哪知道喜宴当日,冯家被灭门,你们说她是不是扫把星?”
“可是梁王妹妹萱怡郡主下嫁的冯家?满门抄斩的冯家?”妇人们八卦道。
“正是!”孟氏挑眉,心想着那苏白曾经那么多次让自己下不了台,让这帮妇人骂骂她也好,处处心口的恶气。
本来叽叽喳喳的妇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胖胖的妇人沉思了一会儿,才叹道:“那个女子啊?我可是觉得好得很,摸着心头说,一个女子,不远千里,从姑苏来京都追寻断头台上的夫君,这搁哪个朝代,都是贞节烈女!”
另外一个高挑的老妇附和道:“的确,都是戏子,苏白可比那些无情无义的戏子好多了,甚至连一些名门闺女也是比不上的。”
听到这些无知的妇人赞叹苏白的贞烈,孟氏气得脸色铁青,但也不好随意发作,这是京都,是天子脚下。
过了会,她便收住神色,讨好地笑着,生怕这些官妇厌弃她这个来自姑苏小城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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