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观察了一会,待他快要下楼,跑出去:“这么快?”
“赵鹤”笑了下:“认出来了?”
苍霖扮赵鹤惟妙惟肖,是以二人一路畅通找到二长老梁邦院子。梁邦有勇无谋,空长一身肌肉,叫苍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急匆匆便去召集心腹。
议事房,主座上,苍霖晃视一圈:“老四呢?”
提及楚啸云,梁邦黑黄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满:“他最近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儿,在被窝里不肯爬起来!这么急,到底是要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两下,苍霖给孟晚去了个眼色,孟晚会意,退出去,往四长老的院子去。
估计楚啸云要倒霉,梁邦幸灾乐祸地抿了抿嘴角。
一盏茶的功夫,孟晚还未回来,众人都有点坐不住。
“赵鹤”站起来,在他们出声之前一挥袖,半开的屋门突然闭死。
“赵......”梁邦看向“赵鹤”,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他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苍霖?!”
屋里人试图运功出手,却发现全身麻痹,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四长老楚啸云是个精明人,早在梁邦说,该醉死在窑.子里的赵鹤突然回来,说有大事要干就觉得不对。赵鹤从来做一步看三步,还未这样临时起意过,何况,真有事他也是先找自己,怎么会先找梁邦这个大老粗!
孟晚到楚啸云住处时,院里空无一人。
“咻”地,铁扇子破空而来。
孟晚飞身躲过,肩膀衣料被划了个大口子。
铁扇飞回屋顶一人手上,定睛一看,见楚啸云问都不问便要再出手,赶忙逃出院子。边逃边喊:“四长老这是为何?”
楚啸云并不回话,招招狠辣,孟晚一咬牙,硬扛下来,方要趁机下毒,一抬眼,楚啸云不见了,只留一道向西方逃窜的残影。
那是圣女宫的方向。
孟晚紧了紧袖中长绫,提气追去。
圣女宫被列为天澜教禁地之一,机关重重。历任圣女生活于此,如今那里大概只有孟瑛与苍敏两人。
楚啸云原本应该是想靠宫里机关挡一阵子,怎料孟晚比他更熟悉这里,凭借地利,居然没费劲,将楚啸云吊进一个金属笼子里。
孟晚对天上放了个烟花。
笼子用百年玄铁锻造,不是一般兵器可以毁坏的。楚啸云挣不出来,逐渐冷静,打量着孟晚。
此时,孟晚还是个面黄肌瘦的农家汉打扮。他摇头道:“孟晚,你果真是去帮苍霖了。”
孟晚有些烦,知道他巧舌如簧,惯会蛊惑人心,便一挥手,将他定在牢笼里。
楚啸云被锁在这,孟晚不能离开,便躲进暗处,等苍霖过来。
不久,有脚步声传来,却是个窈窕婀娜的女子。
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孟晚,软剑游龙般袭来。
孟晚的功夫是孟瑛教的,她知道孟晚所有的破绽所在。即使孟晚尽全力招架,长绫还是在月下碎成破布,反手要射银针,一扬面,千百根银针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孟晚被一只手拉到别处,银针尽数没入一道袖口。
苍霖长身玉立,废针从他袖口掉落,他笑了笑,向孟瑛道:“好久不见。”
说得亲热,出手毫不留情。
孟瑛善使毒,以柔克刚,初时二人难分伯仲,百招过去,内功浅薄的短处便显现出来,她逐渐落了下风。
半刻钟后,苍霖与孟晚拎着不能动弹的孟瑛二人敲响了山顶洪钟。
洪钟只有教内发生顶大的事时才会响起,且敲钟人内力越深厚,钟声越响。
苍霖站在山巅。
震耳欲聋的钟声里,教众匍匐着,听他宣告这几人罪行。
“如此,可还有疑问?”
孟晚带头道:“没有。”又道:“多谢教主为老教主报仇雪恨。祝教主洪福齐天——”
“祝教主洪福齐天——”
山顶风大,苍霖衣袍猎猎作响。
他眯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狗贼!你还我爹爹命来!”
那是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过去,十多岁的少女手持软剑,飞身而来。
苍敏直爽泼辣,也不管敌强我弱,说要人偿命便直接刺过去,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苍霖看着苍敏,一动未动。
眼见着那剑快到心口,孟晚一拧眉,将苍霖一拉,用手臂替他挡了一下,苍敏还要出手,被苍霖点住穴道。
他看向孟晚:“送小姐回瑛华院。”
孟晚抿唇:“是。”
苍敏说不了话,一路上便以仇恨的目光瞪着孟晚。
孟晚毫不在意,令她在意的,是方才苍霖对苍敏的态度。
[000,苍霖与苍敏之前真没有过任何互动?]
[没有,我给你的就是全部梗概。]
孟晚沉默着,她有点想不通,苍霖刚才何以没有动。
按他的性子,是不屑于去收买人心的。若他肯在这处下功夫,此时也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心腹没有。
不是因为旁人,那便是因为苍敏。
瑛华院,点上灯,孟晚若有所思,想了想,只解了苍敏哑穴,叹气道:“小姐,你也知道,少主不坏,对老教主又......”
苍敏打断,气愤道:“他不坏?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说着,又急哭了,边哭边骂苍霖,连带孟晚这个为虎作伥的也骂进去。
孟晚耐心听着,终于,听着一句有用的。
——苍敏救过苍霖的命。
第4章教主(4)
知道系统性子不靠谱,没想到这样不靠谱。
孟晚深吸一口气,吐出去,点下苍敏睡穴。
天澜教坐落群山里,放眼望去,黑纱蒙着的,尽是笔走龙蛇的峦石。最高峰上灯火闪耀,像镶嵌在天际的一点星辰。
在脑海里回放关于苍霖的所有信息,孟晚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
苍霖带人来时,孟晚化得淳厚的面孔上只剩下期待一种神情。
静静伫立在门里,望眼欲穿地等待。
苍霖目力好,隔着茫茫夜色,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一见到自己,就乍然亮起来的眸子。
一丝愉悦从心底爬出来。他头一次被人这样取悦,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松动些许,见苍敏睡下,给她留了新选的侍女,就带着孟晚离开了。
这一夜死去许多人,也有许多人靠着那些鲜血得以升迁,飞黄腾达。
苍敏不在两者之间,经历多次刺杀苍霖失败后,终于如原轨迹,在一个无声的夜里,什么也没有带,谁也没有告诉,悄无声息地逃走。
孟晚也不在两者之间。她本是圣女,如今换了教主,还依旧做她的圣女。但因为苍霖被她伺候惯了,便又多了个丫鬟的兼职,隐约里,地位也算一落千丈。
尤其人言可畏,卖主求荣,倒贴教主的标签,一个个被甩到孟晚身上。
孟晚并不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待苍霖好。多一句不说,多一分不要。
苍霖听着了,倒是问了几嘴,看孟晚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
孟晚做事做人,都太让人放心了。
他理所当然地被孟晚捧在手心,溺在她满是情意的目光里。
春去秋来,秋来春往,转眼,孟晚十五岁。
她无父无母,及笄礼便是现任右护法顾三娘帮着操办。
三年间,这是天澜教头一桩喜事,场面被心思玲珑的顾三娘搞得分外宏大。
是夜,露天广场撑起九层高台。台下依次排开百来张矮桌与蒲团。
孟晚蒙着面纱,站在露天高台上,看教徒一个个托着礼物走上来说吉话。
队伍井然有序,一个原本走下去的青年突然回身,打乱了流程。
于乌压压糙汉子里,青年着一袭青衫,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味道。他逆流,来到孟晚面前,隔着九层台阶,仰视着孟晚。
魔教也要搞教育。孟晚认出来,这是教里请的教书先生宋挽星。
书呆子总是板着的脸上了几分胭脂红,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根碧玉簪子。
台下立刻一片起哄。
一抹红影闪进人群。
起哄声顷刻便消散了。
姗姗来迟的苍霖在孟晚身边落座,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醇香的酒味。
宋挽星没反应过来,想继续,手一举,发现碧玉簪居然没了。
而此刻苍霖的手里,却把玩着一枚簪子。
满场寂静。
孟晚笑道:“宋公子这簪子我收了,宴席未开,公子先落座吧。”
那簪子成了碎末,从苍霖手心流下去。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懂眼色的。
教主心气不顺。
接下的流程很快,沉默成了主旋律。
酒菜还未上全,孟晚便被苍霖拉走了。
背后,自以为安全的女人们窃窃私语,目光交汇。
“我就说他俩不干净。”
“看那前后一样的身板,教主审美真不行。”
也有男人忍不住:“娘们可不就得找爷们。”
“哈哈哈——”
“少说两句吧。”
孟晚被苍霖拉进他的院子里。
今日苍霖的确喝了不少,眼睛是微微泛红的,话也比平常多。
院里开了一树树雪白的梨花。
二人席地而坐,苍霖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两坛子酒,自己开一坛,抛给孟晚一坛,孟晚喝了一口,放在腿边。
“你说,要下山历练,是为了他?”
孟晚愣了愣,想起来这宋挽星最近是申请离教回家呢。她摇头:“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我自小被捡回来,长在教里,还从未出去过。”
苍霖独自喝着酒,黝黑的眸子蒙上一层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好。”半晌,他起来,拔出佩剑。
苍霖的剑只为了杀人而拔。
今夜是个例外。
红裙飘舞,剑气亦刚亦柔。
“你前两日便向我讨礼物,如今我允许了,又觉得不够。”苍霖右腕一抖,簌簌梨花落下:“便再送你一个。”
话音未落,人已闪至孟晚面前。
他俯下身,拿起孟晚的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一道伤疤。
孟晚替他挡的那剑留下的。
苍霖笑了笑,清凉的手指点上去:“自己小心。”
苍霖风度翩翩地送她离开,风度翩翩地喝酒,风度翩翩地砸了一屋子东西。
天澜教刮起一阵令人胆敢的罡风。
教主变态且暴躁易怒,众人只能小心再小心。
而此时孟晚已经到了百里外的扬州。
这回下山,一是为了冷一冷苍霖。二是为了找一个人。
那人叫逍遥道人。
原来轨迹里,就是他练出的毒匕首,捅死了已经刀枪不入,武功臻至化境的苍霖。
苍霖聪明敏感,待感情便更谨小慎微。
要他爱上自己,路漫漫而修远,总不能叫他有机会,死在任务完成前。
第5章教主(5)
扬州自古繁华,一江商陵水,沉的是金玉宝器,飘的是胭脂留香。
来仪楼临水而建,二楼包厢,孟晚才坐定,便听外面嚷道:“明明是我家小姐先定的!”
“您是说要定,却没付定金不是,天底下哪有口头买卖的道理。”
有一女声道:“罢了。”
要是熟悉的人在这里,定能一耳朵听出来,这是苍敏的声音。
外面又低语些什么,孟晚再没关注,她支起窗,认真地盯着楼下的粼粼江水。
梗概里提过,就是这年,惊蛰夜,苍敏偶然救了醉酒落水的逍遥道人。
果然,华灯初上时,江上翻了艘画舫。
孟晚一眼就盯住了道袍一角,在桌上放了锭金子,闪至水上。
她将湿淋淋的逍遥道人拎到水上,出乎意料地,这人并非是醉醺醺须发皆白老者,却是个泼辣的少年郎,惊慌抹了把脸,看了眼江边,指着她破口大骂:“多管闲事!”
有个扛着刀的红衣姑娘冲这边飞奔而来,少年边骂边跑远。孟晚抿了抿唇,右袖长绫一出,又将少年绑了回来。少年张牙舞爪地想要逃脱,却因为没有内力挣脱不得。这一会,红衣姑娘也过来了,背上钢刀嗡嗡作响,冲孟晚作了一揖:“还请放开我家少爷。”
孟晚扬了扬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张脸艳若桃李,只可惜右边额头生了块大红胎记。
她忽然想起来,逍遥道人妻子脸上应该也有这么一块。
孟晚放开少年,静静看她温言温语地哄着少年,待二人要走时,才笑了笑,上前道:“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只要愿意,孟晚可以讨任何人的喜欢。
孟晚自称是游历江湖的深山医女,三人相谈甚欢,结伴而行,孟晚也逐渐摸透了逍遥道人的底细。
原来所谓的逍遥道人,竟是武林盟主的幼子,叶阳。
这边进展顺利,其乐融融。
远在百里外的天澜教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连最机灵的,元老级别的顾三娘,这阵子也不敢多言,尽量躲着苍霖,生怕惹祸上身。
但该来的总得面对,她拿着新收的密信,硬着头皮,敲响了苍霖的书房。
近两年天澜教越做越大,已成了武林盟的心腹大患。两阵营战事频发,互相安插密探无数。而信上说,新出山的圣女貌似与武林盟盟主的儿子,来往甚密。
苍霖轻轻晃了晃纸条,碎屑从他手里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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