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做买卖,尤其是漂亮男人,哪怕男扮女装,也少不得吃暗亏,裴钰早练就对付这些狂蜂浪蝶的好手腕——无视。
门板在眼前合上,孟晚摸了摸鼻子。
看宿主吃瘪,000笑得打滚[就说这招行不通,裴钰那么聪明,怎么会相信这种谎话?]
[本来就不希望他相信,亲兄妹可没有未来。]孟晚靠着墙,摩挲着玉佩,明媚的阳光令她眼睛微微眯起[我只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去合理地接近任务目标。]
原身自认为守护也可以说骚扰裴钰这么多年,直接导致裴钰对其厌恶根深蒂固,遑论还是孟晚以一己之力,掀开裴钰男儿真身,将其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综上,裴钰对原身动心几率基本为零。别说动心,怕是靠近都不会让。想要破局,最省力的法子就是换个身份。
孟晚穿过来时,原身正在破窑洞里准备吃县令侄子送来的烧鸡,里面下了足够药死三个成年人的□□。接收资料后,她当机立断,搜罗全能带走的财产,放了把大火,又换上原身私藏的,准备穿给裴钰看,却从未穿过的华服,便急忙赶过来。从此孟晚还是孟晚,却不是原本那个小泼皮无赖,而是江阴孟家的女儿。
之所以敢这样冒认,一则因为江阴孟家家族实在庞大,除去主枝那几人都认得,孟家的小辈几乎无人可自信认全。二则,那玉佩也有点说道。根据资料来看,这玉佩后期被证实,的确有江阴孟家有关系。
那是许丰醉酒后,对侄子说得一句话:“……多亏了你这玉佩,那孟晚也是命薄,载不住这江阴孟家的福气……”
裴钰是孤儿,嫁的妻主也是孤儿,还是孤身来此的外姓人。妻主死掉,裴钰只能自谋生计,谋不了就免不得饿肚皮。是以就算昨日那般折腾,今儿缓过来,还是得换利索衣裳,绑好头发,背上竹篓去山里采药。
时至正午,越来越热,土路上,他擦了把汗,顺着路上山。
但凡是出格的男女之事,哪怕男方一点错也没有,消息出来,总要批评男方多一点。
“要不是他不检点,怎么会勾引得县令那样子哦。”
“是啊,好人家媳妇谁会穿成那样招待人。”
“我看陈裴氏也挺可怜。”
“可怜?我看他享受得很。”
“你这张嘴就会乱说。”
哪里都不乏八卦与碎嘴的男人。
孟晚跟在裴钰身后,见他面不改色,穿过这些风言风语,往山深处去。
一不小心被树枝绊了一下,稳住时,明晃晃一把镰刀搁在眼前。
裴钰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握着刀,打量着孟晚。
也许是从小干活的原因,与其他男子不同,裴钰长得很高,比孟晚还要微微高出一点。
穿一身麻布衣裳,倒衬得那身白皮更加细腻。
冷眼扫过来,他说:“做什么老跟着我?”
即便他不露声色,孟晚还是看出来,这人在愤怒。
那眸面是冰,眸底是火,生生想将这人煎熬死。
她笑了笑:“本以为裴钰郎君是在下失散多年的兄长。”后面的话不必说,眼里的倾慕就代为表达。
裴钰嗤笑:“莫叫郎君,我嫁过人,叫陈裴氏。”
这样的他见得多,本不会管,只等她们自己失去耐心走人了事。只是今儿估摸是太阳烈,晒得人浮躁,心气格外不顺,遂目露凶光:“也莫再跟我,不然宰了你。”
孟晚没应承,裴钰抬步走,待他走三步,孟晚才准备跟上,随即便有一把镰刀横过来,锋利刀刃削掉孟晚一缕发丝。
“不相信?”刀刃在孟晚颈边压出一条血线。
第26章寡夫(3)
生在泥沼里,苦苦挣扎二十年,裴钰惜命,绝不会主动惹麻烦。断定他不会真下手,孟晚眨眨眼,用手指尖捏着闪着寒光的利刃,挪开,避重就轻道:“为何不许跟?”
与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淳朴农民不同,孟晚这个小混混最会偷奸耍滑,是以将自己养得细皮嫩肉,分明不重的一条伤,放在她脖子上,就触目惊心,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裴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尖,顺势收回镰刀:“少废话。”
在茂密的香樟树林里穿行,裴钰走一会,便要听一下身后的脚步声。
那声音令他心烦,想要拎刀过去发泄,每当这时,衣着考究的少女脖子上,突兀的那条血痕就浮现在他的眼前,浇灭这种冲动。
没有跟得太紧,孟晚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物以稀为贵,但凡是值钱的东西,必定数量稀少,难以拥有。草药也是如此。生在路边的,长在庭院的,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的,都卖不上价钱。只有开在悬崖峭壁,且期短的,才值得做一回买卖。
穿过树林,盘山路越来越窄,最后不得不侧身,紧贴着山体才能走过去。
这座山不算高,但稍有不慎,□□凡胎,摔下去免不得粉身碎骨。
裴钰要采的草药就毫不起眼地贴伏在山体上。有时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有时则得攀上去,伸长了手臂。他做足准备,脚踩实又试探数次才会向上一步,而后左手紧抓着岩石突出的棱角,右手缓缓去勾。
这种时候,孟晚甚至都不敢出声去影响他,静静看着他将草药丢进竹篓,继续向前,只在他看起来实在不保险,好像马上要掉下去时,才悄无声息地上前,准备护人。裴钰见着她的举动,抿抿唇,没有阻止。很快夕阳西下,裴钰背后的竹篓半满,准备下山。下山时二人仍一前一后,但也许因着方才孟晚的举动,也许因为山风一打冷静下来,孟晚偷偷地,擅自缩短再缩短二人间的距离,裴钰也没反应。最后二人之前只隔不过三尺远,要不知情的人来看,还以为二人是一同出行。
前夜刚下过一场雨,树林地上黄黑淤泥还没有晒干,又湿又滑,踩到鞋上叫人走路没有准头。
孟晚心思又大半在前面那人身上,隐约觉得要滑倒,眼珠子一转,哎呦一声,加重了那趋势。
裴钰常年做活,手臂有力,稳稳扶住孟晚。
帮她总不至于因为喜欢她,知恩图报,是个好品质,孟晚在心里想着。
“就你这样……”裴钰目光扫着孟晚单薄的身材,忍不住嘲讽,出言才觉出格,没必要与这陌生女人说这么多字,便将后半句,还想护我咽回肚子里。
孟晚脾气好,乐呵呵道谢,余光扫见一条通体碧绿的东西,那笑容僵硬在脸上。
那是一条竹叶青,盘踞在裴钰右后方的树枝上,赤红眼,竖瞳,鲜红的蛇信子时不时从三角形的扁嘴巴里吐出,脊柱笔直,俨然已是被激怒状态。
裴钰觉察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孟晚的手一把搭上他胳膊,将人往身后拽,说时迟那时快,那蛇直直飞冲过来,孟晚只觉肩膀一麻,下一瞬,身后的裴钰伸手,准确掐住七寸。这蛇扭回头还想咬裴钰,却被几根手指捏断脊柱,软哒哒垂下去。
裴钰丢开蛇,令往后倒的孟晚慢慢躺在地上,扒开她领口,怒斥:“麻烦”。
竹叶青只有山崖上的拂雪草可解,一两价值百金。
但拂雪草并不常见,只运气好时,才会在雨后的悬崖处才会碰见。
裴钰紧皱眉头,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几根通体雪白的草药,嚼烂了,混着唾液敷在伤口处。
麻痹作用逐渐在减轻,孟晚乘胜追击,虚弱道:“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厉害。”
损失惨重,裴钰现在显然心情不太好:“你早该想到,身手不好我敢一个人进山里?”
“嗯,你这草药”孟晚主动提:“是拂雪草?一百金呢。”
裴钰脸黑如墨,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是江阴孟家的女儿?”
孟晚嗯了声,他琢磨道:“江阴孟家泼天富贵,不会赖草药钱罢?”
孟晚落寞道:“不瞒你说,我是被诬陷扫地出门的,身上并无银两,只等着明年春天考取功名,再回家接父亲。”她瞥着裴钰,小心翼翼道:“正好在下也想找个地方吃饭,不听说郎君在县里也租了个铺面,不如以工抵债?”
裴钰脸色更阴沉了,几乎要滴出水来。
第27章寡夫(4)
打懂事起,裴钰就发誓这辈子不做赔本买卖,要他一口汤,他必要得到一块肉,要他一块肉,他得要一根骨。可今日这番情景,左思右想,竟想不出不亏本的法子。看一眼仍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少女,更加气闷,嫌弃道:“谁要用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能站起来么?”
夕阳摇摇,马上就要坠入地平线,再不下山天就要黑下去。夏季不比其他季节,正是山里野兽亢奋繁衍的季节,入夜后危险系数骤增,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都要出来活动。就连裴钰也不敢在夜里的山上多待,何况还带着个累赘。
孟晚惨兮兮一笑:“我试试。”说试试,却不动,水润润的眼闪着光望人。
裴钰烦躁,递过手去,孟晚握紧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被半拖半抱起来。
其实她已经恢复大半,却仍做出一番走不得路的模样。裴钰只好架着她,后来又变成她背竹篓,裴钰背她。
一接触才知道,裴钰瘦,却并非干瘦,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这人后背肌肉起伏走向。
“别靠那么近。”裴钰语气很凶:“下山你先给我立个字据,欠我百金,等你明年中秀才要是不来还,我便拿着字据告到官府。”
孟晚笑眯眯应好,将脑袋垂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看他的侧脸。
不愧是任务目标,一如既往地令人赏心悦目。
感受到她的孟浪,裴钰直想将人摔下去。
一个成年女人的重量不轻,被背着走了一段,听裴钰喘气声越来越重,孟晚主动要求下地自己走,裴钰立刻将她丢下来,二人搀扶着下山,路上遇着人,投来猎奇的目光。
闲言碎语传进耳朵,裴钰眼睛垂了垂,看向黄土地上的石头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不在乎,孟晚看向声音来源,几个不认得的大伯,她犹豫要不要在此时表现一番,裴钰已经脚步加快,架着她走远。
黑暗在他们身后铺陈,如同叫嚣着的怪兽,势要将所有东西吞入腹中。
熟悉的院子,裴钰掏出钥匙开锁。其实院墙很矮,根本挡不住什么,但一把锁头给人的安全感是无法代替的。
家里没有墨,裴钰现翻出过年用的朱砂,又不知从哪淘弄来一支炸毛的毛笔,和一张黄纸一起递给孟晚。孟晚苦笑不得接过来,依着他的意思给他立了个字据,又按上红通通个手印:“这下子放心了?”
裴钰抽走字据,拿在手里端详,心中惊叹这字漂亮,他之前不识字,为生意学过几个,仍认不全这黄纸上的字,但并不妨碍看出这字体的恢弘大气。士农工商,目不识丁的村民,对会舞文弄墨的总要高看一分,面上仍是嫌弃:“你先考得上秀才再说罢。”妥帖将字据放好,裴钰便要赶孟晚走,孟晚表示天色已晚,想要借宿,被裴钰毫不留情,一口回绝。
水缸口大的扫把一下下,将孟晚赶出门去。
六月天,孩子脸,午间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就乌云压顶,黑压压越聚越重,一声响雷将屋子里已经躺下的裴钰惊起。他心里骂了声,披衣服点上油灯,打了把油纸伞出门。
瓢泼大雨倾斜而下,在瓦片上汇聚,在屋门外凝成道水帘。
布鞋踏进雨里,顷刻便湿掉半边,凉涔涔的气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打开院门,巷头巷尾聚成一团的碎嘴八公们早各回各家,散得一干二净。
幽长的小巷,只剩下滂沱雨滴,与长着苔藓的青石板。
裴钰面无表情扫视一圈,要撤身回屋,却见门口破缸里突然窜出个人。
顶着不算大的木盖子,隔着飞溅的雨滴,与他对视。
孟晚全身湿透,脸上全是水,近乎睁不开眼。抹了把脸,她惊喜道:“郎君,你是出来寻我的?”
裴钰冷着脸:“不是。”
转身回屋,孟晚跟着进来,他居然也不管。
油纸伞放在门口,不断有水顺着伞面落在地上,孟晚站在油纸伞一旁,略局促道:“不知是否有干爽衣物?”
裴钰甩过来一套女装,孟晚盯着裴钰,裴钰以为她怕这是死人穿过的衣裳,解释:“不是我亡妻的。这是我之前出去谈生意时穿的。”
暴雨,陋室,年轻少女,与年轻寡夫,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
裴钰虎下脸,抢衣裳:“不愿穿就不要穿。”
孟晚赶紧护着:“哪里有不愿,我是想换,但你在这看着不好。”说着她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道:“又不是夫妻。”
裴钰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也糊涂了:“当谁想看。”说罢背过身。
屋子小,将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衬得无比震耳。
里衣也备好,孟晚毫无心理障碍地换上。
院子里只有一间卧房,孤男寡女,的确不好安置孟晚,裴钰为难时,孟晚只管笑吟吟看他,看得裴钰无比焦躁:“你说你还待在门口做什么?若早去镇子上,现在也住上舒舒坦坦的客栈了。”
孟晚实诚道:“没银子,住不了客栈。”
裴钰额头青筋鼓了两鼓。
实在没地方住,只好找干草与棉垫子搭起来,叫她睡在灶房。
重新躺下,裴钰回想今日,觉得自己简直像中蛊。越想越脑仁儿越疼,一揉,烫得跟火炉似的。恰逢这时屋门被人敲响,除孟晚不作他想,裴钰合眼,不想理她。
这一合眼,便晕睡过去,再睁眼,是被踹门的声音吵醒。
门板摇摇欲坠,为了防止自己仅剩的财产再遭迫害,裴钰不得不撑起酸乏无力的嗓子:“别踹了。”
哪知声音太小,直接被外边雷雨声盖过。
咣当,门栓硬生生折断,孟晚终于锲而不舍地进来,一看,果然出事了。
裴钰已经快晕过去,手指指着这个方向,不知嘴里在说什么。
孟晚赶紧跑过去,捉住这人的手:“郎君,你怎么了?”
裴钰深吸一口气:“你给我滚。”
显而易见,烧到手脚无力的裴钰武力值大幅度降低,已经镇压不住孟晚。孟晚非但没有走,还擅自将棉被与干草抱过来,又拿来碗姜水:“其实在下是来送水的。”
见暂时赶不走她,说话又说不听,裴钰只好闭上眼睛拒绝交流。
gu903();屋门被孟晚拿板凳顶上,至少不会往屋里灌风:“郎君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