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林小西是在担心林爷爷身体，贺川沉默下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会，才道：“不是还有我们吗，加上村子里的婶婶，难道还办不好一场酒席？”

这种大喜事，村民们都很热情，在加上林爷爷的医术，村里人谁没受过恩惠，到时有的是愿意帮忙的人。

“也是，”林小西心里松下一口气。

可想到他们去帝都上学，家里就剩下爷爷一个人，心理又不是滋味，她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爷爷很长时间呢。

“哥，你说我们劝爷爷搬到帝都怎么样啊？到时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没课的时候，放假的时候，都可以过去陪爷爷。”越想林小西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打算回去就和爷爷说说。

“可以，挺好的主意，”想到林爷爷平日对林小西的疼爱，贺川觉得林小西不说，林爷爷也会主动开口的。

唯一的孙女，突然去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求学，即便有他照看，想必林爷爷也不放心，想亲自跟着。

“真的吗？”得到贺川的赞同，林小西立马高兴了，之后，没等贺川确认，就思考这若是爷爷也过去，要多准备些什么，还有家里怎么安排。

看着小姑年三年都没长进的样子，贺川摇摇头，没再说话，只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似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比前世多得许多。

偶尔照着镜子，眉中心也没有那道熟悉的竖纹。这不仅是因为这具身体更年轻，还有，他少了很多思考或者说烦心事。

除了应付学习上的难题，真正让他思考、犯愁的地方并不到。

到家时，看着贺川、林小西两人的录取通知书，林爷爷果然很高兴。

尤其是拿着林小西帝都医科大学的通知书，林爷爷头发丝都带着喜悦，眼睛也染着些晶莹。

林家世代为医，他先前反对林小西学医，并不是反对林小西继承他的衣钵，而是担心林小西辛苦，更怕林小西在学医途中和她奶、她爸妈一样遭遇不测。

现在，孙女健健康康的，还被知名学府录取，林爷爷心里长久撑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散了——孙女长大了啊，他林家后继有人了。

“爷爷，等我到帝都上大学，你也去呗，你在我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我没课的时候就可以看望爷爷了，遇到不懂的问题，也可以向爷爷求问。”

“爷爷，你答应嘛，不然我会想你的，上课都没心思上了。”

“哈哈哈，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懂事啊，”被孙女儿依恋，林爷爷心情很好地大笑，点了点林小西额头才说，“就怕你到时候嫌爷爷烦，这么大了，还管着你。”

“才不会呢，有爷爷管是好事，我喜欢被爷爷管着，”见爷爷的意思是同意了，林小西很高兴，各种好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一旁贺川对上林爷爷的视线，均浅浅笑着。

第45章chapter04

办酒席那天，如贺川所料，一大早，村子里几位热情的婶子就到林家主动开口帮忙。菜也是一大早就有人陪着贺川到公社菜市场去买。

“小西从小就是乖孩子，现在可不就考到帝都的大学，以后出息还大着呢。”

“是呀，说是念医科大学，学医的，等以后毕业后出来说不定医术比林大夫还要好呢。林大夫，你可是后继有人啦。”

事情都被安排的条条顺顺，林爷爷背着手转了一圈，就负责招待上门来的老爷爷老太太。

此时，听着大家对林小西的夸赞，林爷爷一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线。其他人见此，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你一言我一语。

贺川得了空闲，站在不远处恰好能听到，闻言，下意识看向林小西。对方正被这番名不符实的夸赞羞红了脸，见到贺川看过来，更是不好意思。

“哥，你也很厉害，超级厉害，恭喜你考到燕大，”隔了一会，林小西走到贺川身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贺川有些发愣，随即，看着很认真说出这番话的林小西，又是好笑。揉了揉林小西头，这是在担心没人夸奖他，他失落么。

明明是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可被林小西这么一弄，贺川突然觉得很受用，这些夸赞也不是那么可有可无嘛。

热热闹闹的大半天，贺川很少见过林爷爷这么开心过，一点也不掩饰、很外露的那种开心。

酒席是在中午，直等到傍晚，人才渐渐散去，不过那种高兴的气氛还在。

心情太好，也觉察不到饿，晚饭就就着中午的剩饭剩菜来。

三人围着桌子，林爷爷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浅饮着，至于贺川和林小西，两人自然是吃菜喝汤。

“爷爷今天高兴，小西出息了，你爸妈要是知道也会高兴坏了。”突然，林爷爷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三年时间，贺川从未听林爷爷说起林小西父母的事，只偶尔听村里的人说嘴才知道是上山采采药，不慎从山上摔下去一命呜呼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唯一的儿子，林爷爷的伤心，村里人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林爷爷就再也没说过林爸林妈的存在，只一心带着林小西深居简出，直到后来林小西上学了才好些。

“爷爷，”林小西看着林爷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对父母的印象很浅，若不是家中留有照片，根本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不过，若是能让他们高兴，林小西心里也是高兴。

“瞧我，是好事呢，爷爷高兴、高兴着”饮下杯中的酒，将所有的情绪都抿到口中，林爷爷又继续说道：

“明天我们去看望你奶和你爸妈，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还有川子，也去看望下你爷奶，你爷奶活着的时候最大愿望就是盼着你出息，现在，可不就出息了么。”

这一晚，林爷爷说了很多话，也喝了很多酒，林小西在一旁劝着都劝不下来。直言今天太高兴了，就这一回，这一回喝完，以后就再也不喝了。

直到最后喝得醉醺醺，快不知事了，贺川才示意林小西拿开酒瓶，扶着林爷爷到房间里休息。

再出来时，林小西已经把碗筷收拾好了。两人忙了一天，可却精神的很，一点也没睡觉的想法，坐在椅子上，相视一笑。

“哥，我们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不仅是林爷爷高兴，林小西自己想想，也高兴得很。

“嗯，你都已经说了好几遍，”贺川语露嫌弃，但表情、动作很配合，他也在高兴中啊。

虽然从成绩下来那刻，贺川就知道自己能上燕大，但真的见到录取通知书，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摆酒时，面对全村人的羡慕，更是不一样。

晕黄的灯光太迷人，贺川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钟怀生考入燕京大学回村办酒的那年。

贺奶奶也是特别的高兴，宴席散去时，还殷勤地嘱咐他要好好努力，来年也争取考到燕大。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贺奶奶却天隔一方，没机会亲眼见到。

心里头有些酸涩，不过转瞬即逝。他相信，即便奶奶没亲眼见到，知道消息的那刻，她也会同等高兴的。

第二天一早，林爷爷就准备好祭拜的东西，然后带着贺川、林小西向坟山出发。

“这林家、贺家的祖坟都在这一座山上，爷爷现在带你们走一遍，等什么时候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每年的清明、冬至就靠你们自己来了。”林爷爷一边走着，一边为林小西和贺川介绍着。

这个话题听着就不怎么好，林小西本能地排斥，“爷爷你说什么呢，你还健康着，我和哥也都小，需要你带着呢。”

“好好好，我们小西生气了，爷爷不说、不说行了不，”林爷爷嘴上退步上，但遇到熟悉的坟位，还是说给俩小的听。

一个上午就在认坟祭拜中度过。

林爷爷这一天说了很多话，可见林小西如愿考到帝都医科大，对林爷爷影响有多大，完全没了往日的沉默。

贺川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和贺奶奶告别。再过一两个月，他就要到帝都，此后的几年里，除非寒暑假，应该都不回来了。

这么一想，林爷爷刚刚指着认的几座坟，似乎也没意义了，反正，他也不回来。

之后的几天，就和往日一样，空闲的很。

林爷爷也很早之前就不出诊了，此时见俩小的闲着，他就闲不住了，不知从哪里摸出三个口琴，说是要教两人吹口琴。

“爷爷，你什么时候会这个的，我咋不知道？”林小西上下摸着手中的口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爷爷，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爷爷会吹口琴呢。

“爷爷会的你还能都知道？”许是林小西语气太明显，林爷爷没好气地刮了一眼，“你小时候哭闹，你爸妈怎么哄都哄不好，每次都是爷爷一吹口琴就停下来的，”

自从上次说到林父林母，林爷爷后来就经常不经意间说起，每次说的时候，都带着一抹怀恋。

贺川不知道林小西有没有注意到这现象，只是，他心里渐渐生出一股不安。

“是吗？”那么久远的记忆，林小西一点印象都没。不过重点也不在上面，转而好奇地让林爷爷吹给她听。

口琴声悠扬回转，听不出具体是什么曲，只知道很好听，很容易让人沉入心神，心里面又是高兴又是沉重。

贺川比林小西有音乐细胞，隐约听出这是一首离别的歌，开口着，“林爷爷能换首喜庆点的么，我想听点高兴的曲子。”

“你这小子，”林爷爷看了眼贺川，不过也依言换了首欢快的曲目。

林小西很快就被自家爷爷的技能折服，没等这首曲子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林爷爷衣袖，央求着，“爷爷，你快教我，教我。”早知道爷爷有这技能，她早就想学啦。

“急什么，这学了就得认真，坚持下去，不能三心二意。”林爷爷板着脸，训了一句，然后开始讲解吹口琴的技巧和注意事项。

此后，三人就开启了这种一对二，哦，不对，应该是一对一的教学模式。

贺川作为一个作弊的，前世对各种音律都有所涉猎的人，即便压制再压制，也比真正初学者林小西要表现得好许多。

气得林小西时不时在贺川没注意时，在背后做鬼脸。林平瞧见了也不管，只偶尔在林小西过分时，用手敲了敲头，然后林小西立马乖巧起来。

只是，贺川真的不知道吗，只看着他那了然的眼神就知道了。

转眼，时间滑到七月上旬，经过林小西不懈努力，终于能勉强吹奏完一手简单的曲子。

林爷爷很高兴，转到房间里，拿出一个带有历史厚重感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看上去很有质感、也很贵的口琴。

“爷爷，这是？”林小西有些疑惑地看着木盒里八成新的口琴，疑惑地问着。

贺川见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不知是不是他敏感，自从办酒过后，林爷爷的一举一动就很反常。

看了眼林小西，贺川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喜欢么，这把口琴以后就交给小西了。”看着长大了的孙女，林爷爷越看越满意。

当初小小的，只会哭着要爸爸妈妈的人儿，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这么大了。隐隐约约，林爷爷似乎看到孙女毕业，走上林家世世代代为医的道路。

脸上带着笑，林爷爷转而又陷入到过往回忆中，“这口琴是你奶奶送给爷爷的，后来你爸爸喜欢，爷爷就送给你爸爸，现在，爷爷再把它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管着。”

东西是死的，可带上情，又似乎是活的。透着这一把口琴，林爷爷回忆起许多快要忘记的记忆。

“爷爷，你干嘛给这个给我啊，我手上这个就够练习用了，”懵懵懂懂中，林小西也有一丝预感，本能地拒绝道，“我不要，这是爷爷的东西，爷爷自己保管着。”

“你这孩子，有好东西也不知道要，你爸当年可是生生从爷爷手里抢走了，爷爷还没来得及揍你爸，就被你奶奶给护住了。”

林爷爷看着林小西，突然，就笑了，也没再劝，改为收起盒子，“爷爷先放在房间橱子里，什么时候你想要了，和爷爷说，爷爷拿给你。”

“嗯，”林小西这下才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不喜欢听爷爷说的某些话，做的某些事，让她无端地害怕。

挪了挪椅子，林小西坐在林爷爷身边，“爷爷，我们四号开学，到时我们提前几天坐火车出发。先租好房子，等一切都收拾差不多，再去报名。”

“家里养的鸡鸭，我们这段时间也得努力给吃掉，或者卖掉、送人，不然走的时候，这些都不知道咋办。”

“还有草药，一些治常见病的草药，我们也可以送人。至于那些贵重的，以及医书，这个能带着就带着。”

……

憧憬着他们即将到帝都，林小西提前操心着一件件安排。林爷爷听着听着，忍不住也加入其中。

他真的很想继续陪着孙女，看着孙女嫁人生子，可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早些年的奔波，加上丧妻丧子的大悲，早就伤了根底。而去年的一场风寒，更是催化了这一切。

这大半年来，林爷爷一直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可这口气在得知孙女如愿考上帝都医科大时，也松下去大半。

视线转向对面的贺川。一个屋檐下，三年相处，足够他摸清贺川的为人。相信，即便有一天他不在了，贺川也会看在往日情分上照看小西一二。

于此，他也就放心了。

恰好，贺川这时抬起头，正对上林爷爷视线。只是一瞬，两人都明白彼此眼里的意思。

这一晚，夜比较静，大家睡得都很沉。第二天，林小西起床，周围还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嗨，难得的，她竟然比爷爷起得还早。转了一圈院子，没找到林爷爷，林小西突然有此想法。

“爷，”边喊着，林小西边走进林爷爷房间。

床上，林爷爷正安安静静地睡着，闻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