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答应跟我结婚的?和我说说。”
“你能抱抱我吗?”叶汀没有直接回答。他感觉到身边人一动,接着自己落入温暖的怀抱,头顶抵在曲一啸的下巴,他迷恋地蹭了蹭,“就像现在,我觉得很幸福。”
曲一啸有些动容,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什么哭?”
叶汀在他肩头印了一个神圣的吻:“我幸福得哭了。”
夜里叶汀梦回初中,梦到星光闪亮,月亮高挂,人影成双,曲一啸一笔一划,写给他最后一段情话。
———亲爱的叶汀同学:
若我思念你,你就能躺在我的怀里,那我必定是肆无忌惮拥抱你,我们手拉手,从黑夜往白日走。
你是春晖中的阿尔卑斯山,我驶着船帆,不去江河海流,直闯入你住着童话的心脊,我们手拉手,从人间往天上游。
神龛的烛光为我见证,我要做你忠贞不二的守护神,我来吻你,你莫畏惧,你若要哭,必定因为幸福,我们牵好手,不说离开,别论美丑。
第24章
秋日深浓而短暂,不少人穿上厚外套和毛衣,准备好迎冬的姿势。
付子樾结束了外地的交流学习,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到工作室来宣布他想追施妍。
“施妍?”丁创放下手中剥好的橘子,认真在脑海中搜寻这个熟悉的名字,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是施乐哥的姐姐,又漂亮又高冷的那个。”
“聪明。”付子樾说。
曲一啸正在吃付子樾从家里带来的秦华亲自做的柔软点心:“怎么说?”
“上次我们吃饭,你也在的那次,都喝了点酒。”就这么几个人,付子樾大方承认:“我送她回酒店,后面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到了吧。”
“能能能。”丁创立马举手,精准回答:“就是孤男寡女,****,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拾。”
付子樾欣慰地赞赏他一眼:“哥没白疼你。”
曲一啸对他的做法没有异议,施妍和付子樾有二十多年的情谊,老一辈常言找个懂自己的,比爱自己的人会更幸福,这两样珍贵的东西,说不定付子樾都能在施妍身上找到。
“那就祝你成功。”曲一啸真诚道。
“够意思,哥也没白疼你。”付子樾勾唇,弄得一旁的丁创哈哈大笑。
付子樾也笑起来,他没说,那天其实是施妍缠住他的腿不让他走,也不知是把他认成了谁,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他就该对人家有点表示。施妍是个很完美的女人,他曾经调侃过哪个有福气的男人会拥有她,没想到最后自己也会来掺和一脚。
天气变冷后,来工作室的客人就少了大半,有时一周才零星几个,要是没有其他单子,曲一啸一般不往工作室跑,叶汀抱怨过学校食堂不合口味,他早上送叶汀出门,中午就在家里做饭,等叶汀回来吃。
今天做的炸鸡腿把叶汀感动得一塌糊涂,毕竟他们以前常常吃得满嘴油。曲一啸的手艺不比梁洁芸娴熟,他做了满满一大盘,自己只吃了几块。
从前叶汀每每馋嘴不够,曲一啸就把属于自己那份最鲜嫩的部分沾了番茄酱撕下来给他,现在多得吃不完,曲一啸却不能吃了。
叶汀有半秒钟的出神,然后腾出一只手用勺子挖小蛋糕,示意曲一啸张嘴:“我喂你。”
很奇怪他们都没有因为想起往事而难过,除了分开这一件事,他们的往事无一不是欢乐畅快,但它只适合彼此在一起时咀嚼三四,老来回忆,一旦分离就是慢性毒药,摧心又摧肝。
就如同叶汀本人所说,他真的很幸福,这种幸福来源于一场久别重逢,和一场痛快的婚姻,不必去过问谁的意见,不必再被人反对,他只要勇敢点头,说一句“好”,就能完完全全留在曲一啸身边。
曲一啸十分配合叶汀的投喂,骄纵的小少爷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这一刻他觉得渴望多年的东西好像都一下子拥有,这种感觉让他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
下午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叶汀怀里抱着粉色恐龙和遥控板。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和曲一啸坐在一起看电视时,总是他拿着遥控板。
他们找了一部日本的电影来看,看到前半段叶汀有点昏昏欲睡,枕在曲一啸的腿上玩弄他的手指头,叶汀爱极了他常年拿刀造成的食指上的旧茧,不停地反复摩挲。
再晚一点要带着曲一啸去赴约,昨天约好和卢遇吃饭,所以他没有彻底睡着,而一阵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彻底赶跑了他朦胧的睡意。
光听铃声叶汀就知道是谁,看了一眼曲一啸,对方若无其事叉了一块切好的苹果,他心想,早知道就该调静音。
自从张成礼家里回来,叶汀一直晾着梁洁芸,与其说单方面冷战,不如是对父母的一种无奈,叶万鸿也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解释,为他的说辞给个说法。
有一阵子叶汀万分痛恨叶万鸿的沉默,他把它理解为一个男人骨子藏着懦弱,而叶汀完美继承了这一点。叶万鸿曾对他的求情动过恻隐之心,但终究还是沦为母亲的帮凶。
和前几次一样,叶汀直接拒绝接听,像负气的小孩再把手机远远扔到沙发角落里,曲一啸问:“还不接么?”
“不想接。”叶汀坐起身,眉色飞扬地说:“你猜他们现在是不是急得寝食难安,估计离回国不远了。”
“他们也是担心你。”曲一啸说。
叶汀撇了嘴,不想在心情美妙的情况下和他讨论梁洁芸的事,跳下沙发,鞋也不穿就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还摇晃两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咱们去换衣服,准备出发,去晚了卢遇那家伙又有话说了。”
曲一啸被他反手牵着进房间,无奈笑笑。
到达约定地点时卢遇也刚到不久,他旁边还坐着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服务生领着曲一啸两人往里去,走近后叶汀才认出她,正是卢遇的妹妹,卢瑶。
“叶汀哥。”卢瑶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你哥没说你会来。”
卢瑶装作沮丧的模样:“不欢迎我吗?”
“没有的事。”叶汀说。
落座后卢遇开始热心地自我介绍,只要有他在,桌上就永远不会落至冷场的地步,他能当着曲一啸的面把叶汀的往日风光变着花样描述,当事人叶汀窘得不行,偏偏曲一啸听得最认真。
卢瑶则时不时打量对面的曲一啸,好几次都和曲一啸的视线撞上,被发现了也毫无畏惧,落落大方地笑回去。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对此叶汀评衡的标准在于卢遇有没有说骚话给曲一啸听,他万分感谢结识这位朋友,卢遇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曲一啸,晴天雨天都不如叶汀风和日暖。
他竟从不知卢遇能记得他的这么多事。
说起来在学校时卢遇曾骂叶汀固执如牛,劝他早日解脱,尖锐的思念只能成为钝刀伤害自己。这边缺了的,那边总有另一个人会细细地赔,南墙既远,就该及时回头。
叶汀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几个人能这样谈笑风生,恐怕卢遇也是如此。
吃得差不多卢遇就开车把他们送回去,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卢瑶扒在窗户上挥手告别,笑容特别的甜。
一进门,叶汀突然问:“你觉得卢瑶漂亮吗?”
正跟在他身后换鞋的曲一啸说:“挺漂亮的。”
“哦。”叶汀甩掉拖鞋进屋,阴沉瘫在床上,烦躁地滚了两圈,曲一啸不知道在外面磨蹭什么,叶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声道:“今天她看了你好多次,我都发现了。”
曲一啸简直被他的干醋倒打一耙,顿了顿道:“今天你朋友说,要不是因为我,你就成了他妹夫。”
叶汀立刻心虚了一大截。
卢家两兄妹的性格恰恰相反,卢遇开放,卢瑶内敛,只不过后来才变了许多。当初卢瑶喜欢上叶汀,也是由卢遇眼尖看出来,才向他挑明,不然以卢瑶彼时的个性,最后等来的也只是有始无终的暗恋。
卢瑶对曲一啸看了又看,不懂收敛,纯粹是因为好奇,拒绝过她的叶汀喜欢的人是什么样。
“她以前是有那方面想法,不过被我当场就拒绝了,我只把她当成妹妹。”叶汀跑过去抱住他:“而且我明确告诉过她,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你啊。”
“那你还来质问我。”曲一啸捏住小坏蛋的下巴,“我岂不是太冤了。”
“我也知道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你,管他是谁,管他喜欢你还是喜欢我,管他是妹妹还是哥哥,多看一眼就是不行。”叶汀伸手捂着他的眼,在他耳边说:“你能懂我吗?”
曲一啸怎么不懂。
现在说着这些话的叶汀,就是十六七岁一直没说出口的曲一啸。
“叶汀,你手臂上的齿痕是谁弄的?”问完曲一啸的指尖隔着毛衣准确摸到了那处,曲一啸可以亲完叶汀的全身,但他从不用唇触碰这里,太灼人。
叶汀睫毛抖了一下,道:“是我。”
第25章
叶汀看到梁洁芸夫妇回国的消息时,他刚结束一堂法语课,信息中梁洁芸想和他吃一顿饭,此时她就在校门外等叶汀。
小雨淅沥下了半日,微风吹拂,野燕忙着在屋檐躲雨,售卖员收摊,街道的汽车在鸣笛。
停在一家拐角地咖啡厅前,叶汀收了伞拿给服务员,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中年妇女。他走进去在她对面坐下,梁洁芸才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停止了张望的动作。
在国外待的这几年使得梁洁芸变化很大,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以前爱盘起来的头发剪短,黑色宽松的印花衣裙衬托出她的得体与雍容的富态。
“你来了,儿子。”梁洁芸露出笑容,她将近一年没见到叶汀,打来的电话和消息都杳无回音,这会儿见了面,近来心中积压的情绪消散了几分,“我点了你喜欢喝的摩卡。”
“什么时候回来的?找到住的地方了没?”叶汀问。
“昨天晚上就到了,你爸在城南选了一套别墅,我们住在那里,正好离你学校也近,你就回来住,家里总要方便些。”
叶汀早有预料,他短短几个字的坦白是不小的冲击,可以说击垮了梁洁芸十几年的信念,能过了这么久才找上来,一定是做好了不再出国的准备。
替她在咖啡里加了一勺糖,叶汀说:“不了,你也别老拿我当小孩看待。”
“在做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长不大。”梁洁芸挽了挽耳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是一种谈判的姿势,接着切入正题:“我有话问你,那天在电话里,你说的那些……”
“是真的。”叶汀打断她,面对梁洁芸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埋怨过梁洁芸的狠心,在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和悲怆,却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怜,她只是斩断了在她的认知里决不能发生的事情。
但真相必须大白,叶汀想象过无数次摊牌的一天,喜欢上男人究竟有没有错,他和梁洁芸都有各自的答案,做错了的选择大可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来揭过,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它们扯平。
前来上餐的服务员让梁洁芸尽力克制着自己,声音低沉颤抖:“是不是对我当初一声不吭带你走感到不痛快,所以才编出这个玩笑来报复我,你有没有把我和你爸放在眼里?”
“妈,问题并不在于此。”叶汀说:“你骗了我也无可厚非。我只是陈述出一个事实,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事实,走到今天,最大的错在于我而不是你们,很抱歉瞒了这么久,比起和你们一直僵持下去,我更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支持我。”
梁洁芸脸色又青又白,两杯咖啡只是噱头,放再多糖也苦,没有人真正喝得下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是。”
梁洁芸泄了气一般靠在椅背,沉吟良久,说:“我知道了。我想和他见一面。”
叶汀严肃道:“不行,妈,我可不傻。”
当初曲一啸没有说任何挽留他的话,就是把叶家,把梁洁芸放在眼里。仇恶与热情难以并存下去,而曲一啸从不记仇,这也是叶汀最怕的。
一群善良的人里,不论年纪,男人总是要比女人心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梁洁芸怒气终于发作,在国外开放的环境,她见过不少同性恋人,男男女女都有,她虽然不再像以前一样排斥这些,但轮到自己孩子身上,一时仍然无法接受。
抛下曲一啸只是想让叶汀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可时过境迁,叶汀跑来告诉她,他就是这种人,那种得知曲一啸喜欢男人的恶心和失望重回于叶汀身上,梁洁芸却哭不出来了。
她的情绪由愤怒转为惧怕,再到苍白:“这样会毁了你们的。”
“妈,我知道你很难过。”
“所以呢?”
“我以前也是这样难过,我想曲一啸曾和我们一样,你看命运都是公平的,只是时间上的迟早。你觉得在为我好,可在我看来,你是以'为我好'的理由,做一些让我不好的事,我这样说你肯定很伤心,但我还是要说,我说了,心头就不麻烦了。”
梁洁芸的脸色尤其难看,维持最后一丝矜持:“两个男人会有什么好结果,就算合法,你们也不能生孩子,等你当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会觉得现在的你有多愚蠢无知,你需要好好静静,等你想清楚我们再谈。”
“你不远万里来向我讨个说法,这就是我的说法,你别试图分开我们,那是没用的。我不会听你的话,也不会听他的话,这一回我要听我自己的。”叶汀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我已经和他结婚了,他就是我的家庭,我很幸福。”
“你说什么?!”梁洁芸猛然起身,打翻了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在木质桌上流窜,还有一部分顺着桌沿滴到地面,叶汀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不远处的服务员迅速拿着干净的毛巾过来清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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