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人都抖了抖。
许多亲戚都把目光放在了小景宁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从刘翠华中风伊始,都是小景宁贴身照顾她的。
如果说眼下谁谋杀的嫌疑最大的话,那必然就是她了。
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刘翠华怎么养了这么个祸胎?!
她一个养女,到底为什么要勒死自己的养母?!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侵吞刘家的一小套房,所以才下了毒手?!
说白了,这外头捡来的孤儿,就是一头白眼狼,养不熟哇……
***
到了警察局。
林玲坐在铁质的长条椅子上,左右各有一个锁链,这是拴住犯人用的。
因为她是报警的人,嫌疑最小,警察没有给她上手铐,但还是要问她一些常规问题。
“刘翠华死亡的那一晚你在干什么?”
林玲的眼眶红了:“我在收拾东西。奶奶的情况当时已经稳定了下来,她说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就出院。我就把奶奶住院期间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洗,一直洗到了凌晨,才回到了走廊上。”
“你不进病房服侍你奶奶吗?”
“睡病房要钱的,我们没钱,我就睡在走廊上照顾奶奶。”
“当晚除了你之外,家里还有其他亲属在吗?”
林玲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洗衣间洗东西,大姑她下午七点走了以后,我八点送给奶奶吃了一顿饭,然后就一直洗衣服直到凌晨。”
警察继续审问:“那案发的前一天,你的大伯和姑姑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林玲假装想了想,然后蹙起了眉头道:“反常的表现没有,但是我听奶奶说过一段话……”
“什么话?”
林玲趁机道:“她说大姑这次回家变了好多,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她觉得……大姑也许并不是她的女儿。”
——当然,刘翠华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是根据后文的情节推测,当初宋老四痛下杀手的原因,就是刘翠华发现了不对劲,怀疑他们的身份,被宋老四察觉了。
假的胡连娣可以瞒天过海,但是怎么能瞒得了亲生母亲刘翠华呢?虽然十几年未见面了,但是刘翠华还是凭借本能觉得:这忽然冒出来的女人可能不是她的女儿。只是她还没把怀疑说出口,就被两个凶手永远地封了口。
如今,刘翠华已经死了,林玲打算替她把这段冤屈给说出来。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胡连娣不是刘翠华的女儿?!那她的丈夫儿子都是怎么回事?!胡连宝难道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识吗?
一个头头道:“小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如果胡连娣不是你大姑,那她是谁?!”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姑,我也只是听奶奶说,她长得并不像自己的女儿。”
“那你大伯他没发现吗?”
“姑姑上次回东北还是15年前,大伯也许早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景宁的话让一众民警陷入了沉思。
一个警官说了几句话,让那边的人给胡连娣和宋老四带上手铐。
警察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你奶奶是被人害死的?”
林玲抹了一把眼泪:“我……我隔天早上看到奶奶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凸出来,嘴巴张着,枕头上都是口水。我就觉得不对劲,奶奶这样的死法,很像是书中所说的:死不瞑目。”
警官笑了笑:“小妹妹,虽然你的判断很对,但这是封建迷信。以后多读点书,要相信科学。”
“知道了,叔叔。”
老实说吧,当法医以后,没几个人不迷信的。
第27章、027医患...
审讯结束了,林玲就被送到了隔壁的拘留室,暂时作为嫌疑人看押起来。
警方得到了她的口供,就把重点转移到了胡连娣和她老公身上,没什么人管她。
到了中午,林玲饿的那是前胸贴着后背,这年代的警察局条件真的很简陋,也没有人过来送个盒饭什么的。
“唉。”
她不禁叹了口气:小景宁的缺点就是无依无靠,犯了事儿,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要不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必申请什么法医助手。
“唉什么?”忽然有人推门而进。闻到饭菜的香味,她立即来了精神。蓦然回首,她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顺着皮鞋往上看去,长长的白大褂,白皙修长的五指……以及,绝对不会看错的俊颜。
就是和这个人朝夕相处八年了,此时见到他,心神都晃了一下。
林玲又趴了下来,公安民警把她给忘了,倒是助手自个来了。
“吃饭了。”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师兄,梁若榆说话的声音比较润朗,偏偏该低沉的时候又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压力,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我不饿,不想吃。”
她硬撑着,其实还是很饿的。
梁若榆叹了一口气,单手把她拉了起来,又把筷子塞到了她的手上,林玲才不情不愿地开伙了。
她吃了一块红烧肉,肚子里稍稍暖和了些,就道:“师兄,我没想到局里是派你来当我的助手。”
梁若榆斜睨了她一眼:“吃饭期间别讲话。”
林玲立即吃完了饭,梁若榆这才道:“局里说,你这里有一桩冤案,需要用的上法医这个专业。”
“嗯,其实说起来应该是3桩冤案,我需要借助法医的力量。”
——第一桩是刘翠华的案子,这个在故事开头就已经发生了,刘翠华的结局她改变不了。
——第二桩是胡连宝被毒杀的案子,这个她打翻了水壶,已经避免了。
——而第三桩,就是假胡连娣诬陷她才是杀人凶手的案子。
这个年代的法医技术太落后了,她怕造成冤假错案,才会防范于未然的。哪里知道就这么一桩小小的任务,法医部门那边居然派出了主任和她合作。
阵容这么豪华的么?
她有点承受不起:“师兄,我想不明白,按照你的等级,应该不至于干这种活吧?”
梁若榆收拾起了碗筷:“不至于是不至于,我想来是我想来。”
“为什么?”
“活动活动筋骨。”
……这什么理由?林玲搞不明白。
不过呢,既来之则安之,她也趁机把话说开了:“我在毕业晚会上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就是有一些误会。”
梁若榆知道她还心存芥蒂,其实他这一次过来,也有问她这件事的目的在。
当时,系统屏幕上显示她的申请书的时候,五年前那不和谐的一幕就浮现在了眼前——在那之前,他们是实验室的黄金搭档,导师最得意的门生。
说关系么,绝对谈不上男女之情,倒也互相钦佩对方的基础专业扎实。
在那之后,他们就是一对从不见面的陌路人。
梁若榆至今都认为,当晚是大家给他们两个拉郎配,林玲又对他没那种意思,所以才那么火大的。
现在她道歉了,还是这般愧疚地道歉,她真的是知道做错了,梁若榆就不想再和她计较什么。由⑤徜⑦徉②在⑦书①海⑧里①整②理③
——再说了,感情的事情本来就讲究个心甘情愿。林玲不喜欢他,甚至抵触彼此的感情问题,他也是那一晚以后才知道的。
他没那么小气。
她可以不喜欢,也可以陌路化。反正他不强求,这种事也强求不来的。
就道:“那件事你不用介意,我早忘了。”
“嗯?我……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说的是导师的锅误扣在了他的身上。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都这么些年了。”
——他说的是大家拉郎配得罪了她。
“那就过去吧。”谈错频道的林玲放下了筷子:“对了,尸体解剖过了吗?”
“没有,胡连宝和胡连娣都不愿意签署同意书,说这是让他们的母亲遭罪受。”
林玲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人无非就是阻挠警察办案,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刘翠华的脖子上的勒痕又做不得假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垂死挣扎?”
说这话的时候,她骨子里那种自信与骄傲的风采就绽放了出来。
梁若榆看她这么笃定的语气,也是莞尔,林玲向来很聪明,这个他知道,实际上这丫头就是聪明过了头,才会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
还是他们的导师评价比较中肯:她在智商方面异军突破,那么就会在感情方面兴致缺缺。
这话一语中的。
梁若榆想了想,道:“下面还需要我帮你忙吗?”
林玲摇了摇头:
“不用,等警察的审讯结果出来了,我会引导他们主持正义的,你呢,这段时间就好好逛逛街就行了。后面那些案子,我来解决就可以了。”
“什么案子?”
“拐卖妇女儿童案。”
——对了,这个假的胡连娣背后,是一个拐卖妇女的案子。真正的胡连娣就是被“拐卖”的那一个。
因此,她的目标不仅是要翻案,更是要打掉这个拐卖人口团伙。
***
但是到了晚上,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林玲觉得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她都告诉了警察关键之处了,警察们总该能够抓住假胡连娣的狐狸尾巴了吧。
但是她错误地低估了对手的狡猾,也错误地低估了这个年代警察们的集体智商和——职业操守。
这假的胡连娣还挺有脑子的。
原来从宋老四勒死老太太伊始,假胡连娣就布置下了栽赃嫁祸的手段。
胡连娣不仅在医院那边留了一手线索,还塞了几张毛爷爷给看守她的小民警们。这般双管齐下,导致这桩案子又出现了另一个转机。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刘翠华出殡的第二天晚上,办案的警察去了医院提取证据。刘翠华的床铺已经收拾妥了,护士们也不晓得内情,医生更是一口咬定刘翠华就是心肌梗塞死亡的,案子根本没有什么进展。
这时候,有个拿拖把的清洁工过来了,她说自己和刘翠华认识:还说,刘翠华死亡的前一天晚上10点左右,她看到了小景宁进入了病房。
该清洁工还信誓旦旦地说,胡连娣和胡连宝七点以后就离开了医院,只有景宁一个人陪同着老太太。
于是警方又把她列为了怀疑对象。
虽然景宁就是报案人——但要知道,凶手报案也不是不可能的。
远的不说,近的,最近内蒙古赤峰市有一桩案子,一个女人被勒死在厕所里。后来警察抓到了凶手,正是当时报案的小年轻人。这叫做“贼喊捉贼”。
于是警察回到所里,给刘景宁上了手铐,还收押在了仓里——现在,她又变成了嫌疑人了,待遇也是罪犯的待遇。
这所谓的仓,就是犯人睡觉的地方,一共两张大通铺。没有被子、没有枕头,只有身子底下硬邦邦的一整块木板,搁在一个看起来不是很热的炕上。
更绝的是,仓里的厕所就是一个痰盂,完全开放式的,你要如厕别人都一览无余……
靠,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睡这种地方?!
林玲真是囧了,拜托警察大大们,你们用脑子想想应该进仓的也是胡连娣,而不是她啊!
果然是牛.鬼神蛇横行的九十年代,这让她往哪里说理去?!
没办法,她该做的都做了,就盼望师兄那头给力一点吧!
***
到了第二天早上,胡连宝那边终于松了口,愿意签署解剖同意书了。
——解剖尸体,才能进一步摸清楚刘翠华死亡前后发生了什么。
到了下半夜,她就见到了梁若榆。
彼时,梁若榆手中拿着一份报告书,手套都没脱,就来到了她的监牢里。
林玲知道他这种人,尸检起来一夜便够,但是她已经蹲的没什么力气了,于是垂头丧气地问道:“怎么样了?”
在真正工作的时候,梁若榆他是个极其耐心且严肃的法医——
“被害人死亡前一晚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
林玲明白了——难怪刘翠华的尸体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原来是事先就被人给迷晕了!
“安眠药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警察昨晚把刘家的水杯都找了过来,我做了一下化验,医院的水杯上没有安眠药的残留,但是刘翠华生前吃饭的饭碗里检查出了残留。”
林玲立即参考了刘景宁的回忆——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上,她舀了一碗粥,捧着去给奶奶。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一点儿米就能熬成一大锅粥。喂给奶奶喝完粥以后,剩下来的粥景宁舍不得倒掉,所以自己也吃了点。
当天晚上,刘翠华吃了一大碗粥,刘景宁只喝了几小口。
刘翠华被人勒死在了被子里,而刘景宁一个囫囵觉睡下去,无知无觉了整整一夜。连奶奶死了都不知道。
好毒的人呐!
一箭双雕,这是要景宁和刘翠华一起完蛋!
“师兄,当天晚上是我……不,是景宁给刘翠华做饭的!”
梁若榆点了点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报的案,这刘景宁就有天大的麻烦了。”
林玲也是后怕——好狠毒的心机啊!把药下在了刘景宁端给奶奶的碗里,然后同时迷晕了刘景宁和刘翠华。一个死去,一个背锅。倘若有人发现刘翠华是死于非命的话,无论怎么查,只有刘景宁符合条件!
幸好,她请来了一个助手——
“师兄,犯罪现场还有其他的证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