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逐星,我方才翻看了这些晶石,这上面残存着的血腥可不止数百人,也就是说,这个应琥通过消耗凡人的鲜血生命,修为或许已经在你之上,你现在即便是找到了他,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
晏灵川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想让这个小画灵去冒险。
“灵川叔,”
这是第一次逐星乖乖地叫他一声叔。
之前晏灵川想让她叫一声叔,还差点被她用火苗烧了裤子。
这会儿她却就这么轻易地叫出口了。
“那是云殊的父亲,也是当年的陛下。”逐星说。
“应琥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我不清楚,但我现在的灵力也并不弱,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猜测,我就畏缩不前,不去救陛下……那我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
逐星紧紧地攥着那一袋晶石,眼圈儿已经在此刻红了个透。
“云殊为陛下,为我,付出太多了,当年应琥只手遮天,相比之下,云殊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可他难道就因为知道自己处在弱势,就不去争取了吗?”
再多的人嘲笑他自不量力,笑他命如蝼蚁,他也仍旧挺直着脊骨,在应琥每一次的算计与刻意的折磨中,愣是没有在应琥面前弯下膝盖。
蚍蜉撼树谈何易,可这世间偏偏是这些甘愿扑火的飞蛾,最为勇敢。
身在悬崖,已经无路可退的他,当年能够选择的,就是不惜一切,与应琥斗到底。
即便最后棋差一招,被应琥锁入地宫里成为他的傀儡,慕云殊也从未后悔过。
“就像他当年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保护他的老师一样,”
逐星定定地看着晏灵川,说,“今天,我也愿意为了他而这么做。”
在逐星的心里,永远留存着一个无法言说的遗憾。
在当年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以单薄身躯保护她,甚至苦心孤诣为她铺好未来的每一步路时,她没有能力去为他做些什么。
她喜欢的衣裙,喜欢的发钗项链,金银珠宝,又或者是那些市井之间才有的小吃零食,无论他的境遇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始终都未能短了她的这些东西。
就连在平漾苑里最艰难的那时候,他也会把自己白日里舍不得吃的槐花糕小心地用牛皮纸封好,在夜里回到他那间破落小院里时,小心翼翼地将那糕点取出来,捧到她眼前。
有许多的琐事,逐星当时都未曾察觉到那其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义,因为那时,她并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也从来无法顾及他的感受。
直到现在,她细细想来过往的那许多的小事,都会忍不住哭鼻子。
曾有一个少年,小心翼翼的,爱了她好多年。
荣华富贵时,为她添置一切她喜欢的物件,甘愿把自己睡了多年的床榻让给她。
春秋开落,一朝跌入尘埃之时,他仍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眼前。
或是为着她,或是为了他自己,他在平漾苑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终于走到了御前,于是他又恨不得将那些年少给了她的许多东西,都一股脑儿的交给她。
甚至是在他甘愿为了自己的老师,而与应琥搏命的前夕,他还把自己所有最珍贵,最喜欢的所有收藏,又或是早早的替她预备下的,她最喜欢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那个少年,喜欢一个人时,似乎就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眼前去。
只要她笑一笑,只要她扑进他的怀里,叫一声“云殊”,或是……“攸攸”,那也是好的。
那也足够他记上许多年。
逐星从前不懂,如今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个少年是如何苦心经营了这一段深重的情思时,她就更加怨恨自己当初,没能好好地保护他。
“逐星,我和你一起去。”
晏灵川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用手抹眼泪的女孩儿,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逐星却摇头,“灵川叔,你不能去。”
“万一你去了,应琥把你当十全大补丸给吃了怎么办?那我不就真的打不过他了?”她的眼皮已经被自己的指腹揉得有些红肿,这会儿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晏灵川一时无法反驳。
憋了半晌,他才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晏灵川只是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不太忍心。
“我比你这个神仙都要厉害,你就放心吧。”
逐星喝了一口摆在自己面前的果汁,算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她认真地对晏灵川说,“灵川叔,请你一定要守好《天阙》。”
话到此处,晏灵川知道,逐星心意已决,无可撼动。
他的手指贴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的杯壁,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沉重。
“逐星,你……一定要小心。”
“嗯!”逐星勉强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放心吧灵川叔,我逃跑可快了!”
可这会儿晏灵川却再也笑不出来,更没有办法轻松地附和她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快点长出仙骨,不然……这个小画灵就不必孤军奋战了。
晏灵川这会儿心里还真的很不是滋味。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逐星就带着晏灵川去了距离平城千里之外的海岸边。
在这遥远深海的某一处礁石底下,是当初神界还屹立于穹顶之上时,晏灵川在凡尘里的修行之地。
当初这里还是一座灵气馥郁的大山,可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这里却已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所幸的是,晏灵川还是在一处礁石底下,找到了当初自己在这里修行时所居住的洞府。
因为当初留下的结界仍在,所以这洞府在礁石底下仍保存完好。
逐星和晏灵川进入礁石底下的洞府里后,她就将那幅《天阙》展开来,在晏灵川的目光注视下,她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消散在了画卷之中。
在当初慕云殊遇见逐星的云端,逐星站在那长长的阶梯上,盯着那朱红的殿门看了许久许久。
半晌,她终于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这宫殿不再空空荡荡,一切的陈设都如当初在卞州时,他的那间屋子里一样。
此刻的慕云殊躺在床榻上,双手和双脚都被逐星用了淡金色的流光束缚着,令他没有办法挣脱。
因为这是他的画,他便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神明。
怕他醒来后便跑出来,所以逐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锁住他。
此时的慕云殊似乎尚在昏睡,睡着的他并没有戴着那副眼镜,他的五官看起来仍然张扬灼眼,一张面庞看起来仿佛没有丝毫瑕疵。
逐星就那么坐在床沿,望着他好久。
他当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下了那样必死的决心后,又与她诀别的呢?
逐星现在,好像终于体会到一些了。
她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眉心,手指悬空停留半晌,她还是收回了手。
她甚至连开口唤他一声,都不敢。
时间不等人,逐星知道陛下对于眼前的他来说,到底是怎样重要的存在,而对于逐星来说,当初那个和蔼的帝王的死,也曾令她耿耿于怀。
逐星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抹稍有些喑哑的嗓音:
“逐星。”
她脊背一僵,竟没敢回头。
“逐星,你不准去。”躺在床上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一开口,就是这样冰冷的语气。
逐星没有说话,却到底没有忍住回头看他。
床上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憋红了眼眶,他想要挣开那几道如绳索一般束缚着他手脚的流光,却始终没有办法挣脱。
“逐星,听话,你不要去……”
他的语气里竟已带着些乞求的意味,那双眼睛里也藏着几分惧怕。
“云殊,那陛下怎么办?”逐星问他。
慕云殊的神情有一瞬僵硬,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两端都是他此生最在乎最珍视的人,若要取舍,那便是在要他的命。
“逐星,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替我做这些,你听到了没有?!”
他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着那几道淡金色流光的束缚。
逐星没有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没再看他,转身就往殿门外走。
“逐星!”身后的他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嗓音嘶哑。
“逐星你不准去!”
“你回来,你回来!”
躺在床上,始终被绳索束缚住的年轻男人如同困兽,他蜷缩着身体,眼眶已经红透,眼瞳里映着那个女孩儿越来越远的背影。
那道身影最终在他眼中凝聚成极小的光点,悄然陨灭,坠入深渊。
他想要抓住那道朦胧的身影,手指却最终只能在半空虚虚一握。
到底,什么也留不住。
留不住这云端阙楼外忽浓忽淡的朦胧雾色,也留不住那道渐行渐远,那般坚定的纤瘦背影。
像是有一把刀子,狠狠地划开他的皮肉,剜心刺骨。
“逐星……”
他嗓音哽咽,嘴唇颤抖。
“你回来……”
第38章终见应琥
逐星当然不可能傻到真的用自己的血去供养那一袋子的晶石。
毕竟应琥曾得到过她一半的灵力,如果她用自己的血去供养这些晶石,那岂不是便宜了应琥?
逐星决定送给应琥一份大礼。
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菜市场里,要了一些鸡血来,然后把那些晶石全都丢了进去。
每一颗晶石在见到血腥的时候,就会开裂出一个又一个的口子,如同张开嘴的食人花一般,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的血液。
可能是鸡血和人血的味道到底有许多差别,这些晶石将池子里的鸡血都吸收干净后,颜色就开始发生了变化,甚至还发出“滋滋”的响声,就好像短路的声音似的。
也是此刻,逐星迅速施法,淡金色的气流在她周身涌现,如缥缈的云雾,一点点地浸入那些晶石里。
晶石里残留的浓重的人血的腥味和鸡血的腥味混合在一起。
逐星皱了皱眉头,有点想吐。
令逐星没有想到的是,应琥此时,竟然就身在慕宅。
怕自己找错,逐星还特地反复查探了几遍。
因为慕羡礼的失踪,慕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加之慕羡荣又找不到慕云殊和慕云琅,慕羡荣急得直接报了警。
慕家在平城颇有名望,是因为年少成名的国画大师慕云殊,也因为慕羡荣手里的慕氏集团,又或者是慕羡礼考古学家的声名。
平城慕家,既像是书香门第,又像是从商望族。
而现在,慕家一连三人失踪,这个消息就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在平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甚至在网上也开始登顶热搜。
可谁能料到,最先失踪的慕羡礼,竟然就在慕家。
慕羡荣并不在慕宅,此刻他正在平城为着慕羡礼和慕云殊、慕云琅失踪的事情奔波。
逐星找遍了整个慕宅,才在慕羡礼的院子里感知到了应琥的踪迹。
这样的距离,她已经不必借助那些晶石,便可以凭借自己对于当年被应琥夺走的那一半灵力的感知,而找到应琥的所在。
在慕羡礼的书房里,逐星见到了失踪的慕羡礼。
他就站在那儿,如同一座雕塑似的,闭着眼睛,站得笔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一样,脸色苍白,眉间甚至凝着霜雪。
而坐在那办公桌后的那人,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身姿颀长,留着一头长发,被一根黑色的缎带简单地束着,一张面庞轮廓深邃,一双凤眼微挑,眼瞳里凝着阴沉沉的光影,如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
他穿着一身规整合身的西装,分明是那样俊美英挺的容颜,可他却又总若有似无地流露出几分雌雄莫辨的妖异。
一见逐星,他似乎很意外。
他开口时,嗓音低沉又沙哑,“怎么是你啊小画灵?”
这声音?
逐星惊诧地看着他。
那双阴鸷的凤眼,无论是经历了多少岁月,都仍旧那般令人记忆深刻。
逐星有些错愕。
“你……是应琥?”逐星有些不确定似的问。
男人听见她的这句话时,扯了一下唇角,笑声更显沙哑,总有些阴森森的。
“应琥已死,”
他忽而瞥了一眼那边站立着的慕羡礼,“如今啊,只有应卿沅。”
在逐星和慕云殊错过的千年时光里,他们之中,一个人的灵气散去了天涯海角,未有归期,而另一个人则沉睡在了冰冷的地宫里,一梦千年。
而应琥呢?
他依靠逐星的灵力,依靠慕云殊作为他吸收天地灵气的媒介,终于摆脱了那“苍颜”之毒带来的后果,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这个人,从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也不知自己的归处。
因为他儿时走失,被人转卖数次,甚至在最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被送入宫廷,成为了宦官。
当时的东宫太子便是后来的魏明宗。
那时魏明宗尚且年少,是先帝那些个儿子里,最为仁慈,最为优柔寡断的一个人。
若非是因为他这样的心性,或许应琥当初就只能一直在那禁宫最狭小最肮脏的角落里,做一个刷恭桶的太监。
魏明宗赐他“卿沅”为字,又许他伴读。
他陪魏明宗经历了无数风雨,陪他高高在上,也陪他跌入尘埃,他永远都当自己是魏明宗眼皮底下,最忠心的奴。
他将宝押在这个人的身上,从此陪他,荣辱与共。
事实证明,他的确押对了宝。
魏明宗成为了大魏的帝王,而他也因此从龙之功,而平步青云,成为御前秉笔。
这人啊,曾经没有过的,一旦都得到了,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应琥一开始分明只是想活下去,可后来,他却又开始贪恋权势。
终于成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后,他却又觉得,自己终究是不完整的。
“你……”
逐星望着他那样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震惊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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