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打了个哭嗝,她擦了擦糊住视线的泪水,看着眼前身着苍紫色织金锦袍,腰间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的病态男子,长眉入鬓,一双细长桃花眼里一股子嫌恶,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周身萦绕着一股病态的阴郁之气。
惊了一下,连忙松开。
“嗝”的一声,在这一片静寂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苏柳急忙捂住了嘴巴,满脸臊红,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人哭一下,都能似苏棋那般恰到好处。
“失礼了,嗝。”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嗝。
“没想到你竟是苏大人的女儿。”男子弯腰抬起女子的下巴,露出了一口阴森森地白牙呲笑道。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上一股子阴狠,自嘲道“也是,你这种人嘴里哪有半分真话。”
苏柳一惊,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自己不认识他呀,对方为何一副两人很熟悉的语气。她看着男子眼里赤/裸裸地嘲讽,结巴道:“我,我不认识你。”
“呵,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男子冷笑道。
大老爷看着眼前权势滔天的男子一脸怨妇样,眼睛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我真不认识你。”苏柳的眼睛不敢与男子对视,不知心中为何升起一股子心虚,但她确实和眼前的男子没有过交集。
“也是,我当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剩下欲出口的话,被男子又咽了回去。他手下用力,迫使女子的脸面向自己。
“不过你这性情倒是变得连本世子都差点没认出。”他记忆中的女子骄傲的不可一世,连当初羞辱他都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苏柳看着男子一脸嫌弃意味地扫过自己狼狈的姿态,她心中羞愤异常。冷静下来后心中惊涛暗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改变了剧情,为啥这走向和前世不一样了,这又从哪冒出了一个讨债的男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子。”苏柳不死心的说道。
宁世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确实除了这张脸比那时更加艳丽逼人外,演技也更加如火纯青了。
“呵,”男子的眼里闪过一抹讽刺,指腹抵在女子细腻的下巴上,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站起身快步离开了。
站在一旁愣是没敢开腔的苏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这大女儿何时与宁世子认识了,听世子那语气,似乎还关系匪浅。
若是长女能嫁入世子府,他眼睛顿时闪了一下。
第18章
苏柳好似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一般,被男子整了个这么一出,她一脸呆滞。难道自己失忆了吗?听男子的口气,好似是自己负了他一般。
苏柳猛地一回神,就见苏父一脸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她本想开口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讲起,只能作罢。
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拧眉道:“父亲,我的香谱被人偷走了。”
“哦哦,什么?”苏父发出了一道惊呼声“被人偷走了?”他可是知道长女手里有本父亲的手札,其价值不可估量,他原本还想着从长女手里要过来,给次女看一段时间,那可是香师的手札啊。
苏柳看着一脸心疼之色的大老爷,低垂眼帘,痛心疾首道:“父亲,定是有人看妹妹年纪轻轻便是‘香师’,认为咱府上有什么香谱秘籍,便按耐不住了,没想到竟然摸到女儿的院子里,机缘巧合下盗走了女儿的香谱,依女儿看,此人定是旁人安插在咱府里的暗桩,香谱很有可能还没被送出府外。”
大老爷一听,想了一会儿,觉得长女所言非虚,他侍郎府出了一个香师,这些天他上朝,同僚们都阴阳怪气遮不住他们脸上赤/裸裸的羡慕嫉妒,说不得真是有些人按耐不住了。虽然,他也不希望香谱还没被盗出府外,但是,长女怎么如此肯定香谱还在府里,“你怎么知道香谱还在府里?”
“父亲,我在香谱上留了一丝子虚香,可追踪万里之外的东西。那暗桩还不知道是哪派的人,如果被我们找出来,父亲难免陷入流派之争,被人嫉恨。”苏柳望着大老爷满脸担忧道。
大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冷汗噌噌地下来了,他倒是没有想起来这层厉害,幸好被长女一语点醒,如今朝堂分了几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视为他站了队。
这可如何是好,他只要一想起府上有暗桩就浑身不自在,不行,他不如借着香谱的名头,让官府的人插手,到时候再借官府的手除去府里的暗桩。他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来人,去官府报案,就说咱府上香谱被盗,快去。”
小厮闻言急忙拿着老爷的帖子去大理寺报案。
“小姐所言非虚,世人只知这子虚香是那普通的香料,却不知它亦是胭脂虫的口粮,即使远在万里之外,只要香味不散,这胭脂虫就可追到,恰好本官手上便有一只胭脂虫。”宋大人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说罢,从下属手中拿出一只通体碧玉的,体型仿佛蜜蜂一般的虫子。
众人看着那只渐渐活动起来的绿虫子,纷纷赞叹称奇。
只见胭脂虫在宋大人手中,爬来爬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下一秒,它张开了翅膀绕着众人上方飞了一圈后,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快,快跟上。”
一群人哗哗啦啦地跟在胭脂虫后面。
“小姐,咱们跟过去吗?”立夏站在一旁问道。
这么精彩的事,她怎么能错过,戴上帷帽,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了几步一顿,扭头看向屏风后面,“春桃?”
春桃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一张脸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手下不安地扯着帕子跟了上去。
“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我家小姐的院子?”王嬷嬷大声呵斥道,看到进来的人穿着官服,吓的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捂住了嘴巴。
“宋大人,这是我次女苏棋的院子。”大老爷对着一旁面色不瑜的宋大人解释道。
“原来是贵府千金的住处,那就麻烦苏侍郎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吧。”宋大人看着胭脂虫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如不出所料,那香谱定在此院内。
“王嬷嬷,把你家小姐叫出来,还有这院里所有的下人都不能呆在屋内,集中到这来。”大老爷吩咐道。
“父亲,这是怎么了?”戴着帷帽的苏棋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一群人,她眼皮猛地一跳。
“你姐姐的香谱丢了,那香谱可是你祖父的手札,价值连城,被府里藏着的贼子给盗了去。”大老爷道。
苏棋听到“香谱”二字,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若是让人从她院子里搜出香谱来,那她苏棋的名声可就毁了。
“来人,进去搜。”随着宋大人的一声口令,从身后鱼贯而出三批人,进入院子。
苏棋看他们跟着一只绿虫子很有目的性的直接接入她的卧室,帷帽下的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袖中的手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才能冷静下来,一张脸上满是惊恐。
对于此时的苏棋来说,仿佛被人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煎熬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妹妹,你手怎么流血了。”苏柳猛地捉住了苏棋的手,强迫地摊开对方的手心。
苏棋顿时一惊,想收回手,已为时已晚。
众人被苏柳的声音吸引过来,只见苏棋的手心被挠的青紫一片,甚至有几道很深的口子,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来。
“大人,从二小姐梳妆柜台下找到了香谱。”一道声音从内室传了过来。
这下众人望向苏棋的眼光都变了。
苏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宋大人,今日麻烦各位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大老爷一张脸难看的紧。
这是赤/裸裸送客的意思,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看了这一桩内宅丑闻,恐怕早就顺坡下去走了,可宋大人是谁?大理寺寺卿,最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人送外号“包青天”,不是指他断案清廉,而是为人不懂变通,谁的面子也不给,偏偏那人又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妹妹,没人敢动他,就连皇帝即使也不喜这个人,也只是让他一直待在大理寺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六年。
“哼,报案的是你苏侍郎,如今找到香谱了,你为了遮掩家丑,便赶我等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主薄,记上,元和年间,苏侍郎府报案,价值连城的香谱被盗,今,大理寺破案,在其次女房中找到被窃香谱,故嫌疑人为苏侍郎次女——苏棋。”宋大人说罢,带着人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大老爷耳边轰轰作响,这可是要被贴到闹市上展览的......
“老爷。”
苏柳扭头,只见大老爷晕了过去,她抚了下袖摆,淡淡道:“快去请大夫。”
第19章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大夫人抱着苏棋哭。
“母亲,母亲.....”苏棋悠悠醒来,伤心至极,一双眸子失了往日的色彩,黯淡的充满了死寂。
“你还有脸哭,做出这档不要脸的丑事,完了,这下侍郎府要和你这个孽女一样被贴在闹市供人耻笑。”大老爷瞪着一双眼,脸上的表情竟显得狰狞起来。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你不能让她出事啊,她马上就要进入中院了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这般毁了啊。”大夫人抱着苏棋埋头痛苦起来。
大老爷看着结发妻子,和他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伏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一时心如刀割一般。
“姐姐,你去和宋大人说说,你是搞错了,香谱是你送给妹妹的,姐姐,你发发慈悲救救妹妹吧,如果被张贴出去,妹妹就毁了......”苏棋双腿跪爬到苏柳脚下,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般。
“你就帮帮你妹妹吧。”大夫人满含希冀地望着长女。
只见大老爷沉默不语,脸上闪过不忍,这是他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啊。
苏柳站在一旁,脸上平静无波,她当然看出了大老爷的想法,一个是在道观长大名声本就不好,没有高门婚约,香技又平平,进入香阁无望的长女。
另外一个是打小被捧在手心,名声大噪,有伯府婚约,眼见着又半只脚踏进了香阁,拜了一品香师为师傅,前途一片光明的次女。
舍弃谁,显而易见。
苏柳虽然一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原来,她还是能感受到痛的。
“父亲,你知道的,如果我去撤案,那务必会落个谎报案子的名声,听说谎报案子,会被杖责二十鞭,这二十鞭是小,女儿作为姐姐,为妹妹担了这二十鞭又有何妨,只不过是女儿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啊,女儿将来怕是只能和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了。”苏柳没看任何人,低着头喃喃道,仿佛在自言自语般。
大老爷心忽地一痛,他岂能不知,岂能不知啊......
“姐姐,求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救妹妹啊,反正你香技平庸,我可是香师啊,我将来可是要进中院的啊,姐姐你名声毁了也没事啊,你本来就没什么,可妹妹我不同啊,我不同啊,姐姐。”苏棋手死死地抓着苏柳的裙摆,声嘶力竭道。
呵,你苏棋的命就天生高贵,合着她苏柳的命就该如此低贱,活该成为你苏棋的踏脚石。
“父亲,妹妹身边不是有个嬷嬷吗?这香谱会不会是她想偷出去卖掉,刚好碰到查案的,惊慌失措下就塞到了妹妹的梳妆柜里。”苏柳眼睛一闪,徐徐道。
“对,对,一定是王嬷嬷干的好事。”大老爷眼睛猛地一亮,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扭头往外疾步走去。
“可那是女儿的乳母啊。”苏棋弱弱的哭道。
“什么乳母,她能为你去死,也算是全了她奶你一场......”
走出屋子的苏柳耳边传来大夫人的声音,这明明是夏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她,心仿佛如那寒冬,冰凉到麻木。
“不用撑伞了。”苏柳抬起头看向那炽热的阳光,仿佛想借助阳光把身上的寒冷给驱走,可她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那寒潭里无法回头了。
“小姐,总督府送帖子来了,说邀小姐上府上一聚。”丫鬟战战兢兢的来回话。
“我不去,我不要去,滚,你给我滚......”
“小姐饶命,小姐......”小丫鬟被苏棋手中的茶盏砸中了头,血哗哗地流了一地,整个人惊恐地求饶。
“快带下去。”大夫人连忙示意,赖嬷嬷把人给扶了下去。
“母亲,我不要去,我不要去。”苏棋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定是秦夫人发现了她调的香不能助眠,她不能去总督府,一去就要坐实了她调不出“奇香”,现在外界都传奇香是她苏棋调的,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啊,不能啊。
“好,不去,咱不去,待会母亲就派人上总督府赔罪,就说你病了。”大夫人眉头紧锁,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不愿去总督府,但看女儿这幅样子,只好吞下未尽之语:那总督府夫人可是秦宗师的姐姐啊。
次日,“你说什么?”公主府怎么会给嫡姐递帖子,那可是公主府,公主府的帖子一贴难求,外面有多少贵女想入公主府的府门,但是身份太低,压根就进不去。
嫡姐刚刚回京,京中都没认识的人,为何就这般轻易地得到请帖,就连她自己都没得到过帖子,每次都是坐衡阳郡主的马车才得以入府参加花宴,看来自己是小瞧了她这位嫡姐。
站在一旁回话的小丫鬟回想起刚刚小姐脸上闪过的一抹扭曲之色,胆战心惊地垂着头,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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