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上最后的一颗星星都消失了的时候,卫湛猛地捧起了女子的头,吻了上去。
苏柳耳边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已经丑时了,天就要亮了,苏柳情不自禁地抱着男子,回应着对方的吻。
“苏姐姐,你昨晚去哪了?”衡阳看着浑身血迹斑斑的苏柳,急忙派人唤女医。
苏柳看着在一旁哭的满脸泪水的立夏,这才扭头望着衡阳道:“我被人暗害,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父亲他们不知道我失踪的事吧。”
“不知道,我怕有心人坏你名声,没敢走漏风声,只派人给你家说了声,你今晚歇在我府上。”衡阳哽咽道:“都怪我带你去看花灯,要不然你也不会出事。”
“没事,我趁那人不注意,用迷香丸晕倒了那人,但我身上中了软筋散,只好用自残的方式。”苏柳潜意识里没提及卫湛。
衡阳看对方身上虽然有血迹,但衣服什么的都完好,心里松了一口气,“究竟是何人竟暗害姐姐。”
“我也不知。”苏柳低垂眼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躲在暗处那人到底是谁?
医女给苏柳上过药,便退了下去。
“衡阳你去休息吧,让立夏在就好。”苏柳看着衡阳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劝道。
“是啊,郡主,苏姑娘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让苏姑娘好好休息一下。”桑娘在一旁劝道。
“那好吧,苏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衡阳说罢,依依不舍地带着桑娘离开了。
“小姐......要是当时我拉住了小姐,你也不至于让那贼人有机可乘。”立夏跪在了苏柳面前,哭的一脸自责。
“这怎么能怪你,那人藏在暗处,想害我的话,咱防也防不住。今日这事,不可与人提起。”苏柳望着立夏道。她是知道立夏为人的,上辈子她被囚禁在别院时能背着别人,偷偷给她送饭的人,定不会是个坏人。
“奴婢发誓定不会跟人提起的。”立夏见小姐不怪罪她,连忙发誓道。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只有小姐好了她才能好,再说今日的事她也有责任,小姐不怪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禀世子,苏姑娘惊吓过度,腿部被簪子伤了,不过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依旧是完璧之身。”医女看了一眼房间里一身玄衣满脸憔悴的男子,纠结了片刻,还是多说了一句。
“退下吧。”宁世子看着墙上的画,声音嘶哑道。天知道,当他在看到房间里躺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两具尸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些年过去了,他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忘怀。
“苏瑛,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宁世子喃喃自语道。
若是苏柳在这一定会发现画中的人与她十分相似,更是和梦中那个的“她”完全契合。
“回主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此事和冯郡主身边的白芷姑娘有关。”暗卫跪在地上回禀道,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冯郡主心慕他家主子,她又是王妃的侄女,这表哥表妹合该是天生一对,可偏偏自家主子一颗心放在了一个名叫苏瑛的女子身上,当真是孽缘。
宫灯里的灯芯猛地跳了一下,珠帘后坐着一名调香的女子,青烟袅袅地升到半空中。
“连这点事都没办成,我要你有什么用。”一道温和的声音的从内室传来。
“啊,啊......小姐饶命......”一个白衣女子抱着肚子,满脸汗水,面目狰狞地滚在地上,像是承受什么极刑一般。
“这次便饶了你。”从帘子外滚出来一粒香丸。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白衣女子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脏,急忙捡起来塞进嘴里。
隔着珠帘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颤。
“苏瑛,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哪......”
第35章
次日,
“小姐,慢点。”立夏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柳下台阶。
“没事。”苏柳迈着比往常还要小的步子,走出了将军府,腿上的伤已经结疤了,只要不是大幅度动作,别人就看不出异样来。
府外停着马车,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空气中传来微风吹动苏柳白色的帷帽。
“苏姑娘。”
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
苏柳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宁世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不远处。
“见过宁世子。”苏柳忍着腿伤,给对方行了一礼,眼帘处忽然出现一个玉制的瓶子。
“听闻你受伤了,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宁世子嘴唇轻抿,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子,把手中的药往前递了一下。
苏柳忽然想起今早立夏说,她走失后宁世子找了她一夜,苏柳心底对宁世子很复杂,对方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此时她心底是很感激此人的,下意识地却想和此人拉开距离,她内心好像很抗拒,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金疮药,推辞道:“昨晚多谢世子了,我伤已无大碍,这药还请世子收回去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宁世子看对方一副疏离的样子,眉头轻皱,把药扔到了丫鬟怀中。
“小姐。”立夏看着怀中的玉瓶,看向苏柳询问道。
“如此便多谢世子美意了。”苏柳向对方行了一礼,便上了马车。
宁世子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脸沉思,苏瑛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朱雀大街上,耳边传来一阵叫卖声,很是热闹。忽然一阵铃铛的声音传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对面缓缓而来,如果细看定能发现马车上有个“冯”字的族徽。
苏府的马车与之刚好擦肩而过,风吹起帘子,露出马车上一抹白色的衣角。
苏柳下了马车来到春熹堂。
只见春熹堂院子里堆满了定亲时的红箱子,上面摆着绫罗绸缎,金银器物,还有晃人眼的金首饰......苏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难道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这不会是宁伯府送来的定亲礼吧?可是,不应该啊,宋玉楼明显上钩了,她心思一时间转了几下,目光又落在了那些礼品上,看到那上面没有一件雅致的东西,就连首饰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宁伯府那样的人家,断不会拿这样的东西来女方家。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大夫人虽然对长女夜宿将军府颇有微词,但一想待会要和长女说的事,眼中的不满便消散了几分,光顾着高兴哪,便没有发现长女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她亲热地拉过长女的手,和蔼道:“我的儿,快坐母亲身边来。”
“母亲今日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苏柳刚进来就发现今日大夫人眉眼都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傻孩子,是你的喜事到了,母亲为你寻了一桩顶好的婚事。”大夫人拍了拍长女的手,语气十分亲昵。
苏柳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的婚事?为何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她把手从大夫人手中抽了出来,望着大夫人道:“不知道是哪一家,怎么竟如此突然?”
“是你外祖母家,平之那孩子长得相貌堂堂,你外祖母和舅母是极满意你的,明日便过府想把你们的婚事给定下来。”大夫人看到长女疏离的态度,不由得心中微恼。
“父亲,知道吗?”苏柳低垂眼帘,袖子中握着帕子的手骨节发白。
“你父亲早朝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便告诉他,你外祖母家这般好,你嫁过去是享福了。
别整天听下人在那嚼舌根子,你妹妹与宁伯府的婚事那是白纸黑字早就定下来的。”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左右虚飘,不敢直视长女的眼神。
原来是怕她抢妹妹宁伯府的婚事,才这般想急匆匆地把她嫁出去,可宁伯府的婚事,真的是她苏棋的吗,苏柳眼底划过一抹讽刺。
“今日,你祖母派人送过来的银子都有十五万两,还有若干铺子,庄子。我们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这些聘礼便都留在家里,等你出嫁时,母亲便给你陪赠一个铺子,这银子就走公账就按五千两。
你不要怪母亲,你外祖母家可是有金山银山的,即使你什么也不带,嫁过去也是不亏的,这些便留给你妹妹,那宁伯府虽是有底蕴的望族,可说到底难免清贫了些。”大夫人看着默不作声的长女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柳喉咙间猛地一腥,她身子颤抖着,望着眼前的妇人,眼里闪过一抹不敢置信,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但没想到竟到这一步,苏柳很想问问这妇人,她是她亲生的吗?
苏柳把嘴里的血给活生生地吞了下去,她的好母亲,这是把她榨干榨净,给卖了吗?
“既然外祖母家这般好,为何不让妹妹嫁过去?这样好的婚事,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让给妹妹才是。”苏柳敛去了脸上的神色,淡淡道。
“你妹妹那样的身份怎么能嫁过去。”大夫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察觉到不对了。
“哦,按身份,我是堂堂侍郎府的嫡长女,比妹妹到底更要尊贵一些的吧,妹妹的身份不能嫁过去,为何我就可以?”苏柳挑眉,冷冷地望着大夫人道。
大夫人被长女的话问的一窒,她打心底就认为,长女和次女是不一样的。
论调香,长女不胜次女,论感情,次女是被她娇宠大的,而长女是被不待见她的公公在道观养大的,论性情,次女性子单纯,合该嫁到勋贵家,过着婆子奴仆簇拥的宗妇生活,而长女性子不讨喜,又长着这样一副艳丽的脸,实在不适合嫁入高门大户。
但这些她能说出口吗,不能,她即使不喜长女,但也不希望母女结仇,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老爷回来了。”
门口传来下人的声音。
大夫人连忙站了起来,接过丈夫手里的官帽。
大老爷刚进到院子,就注意到满园红艳艳的定礼,不由得喜上眉头,“是宁伯府送来的聘礼吧,怎么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啊。”
“不是。”大夫人把官帽交给下面的丫鬟,一脸喜色的道:“这是我娘家的,他们想替平哥聘了柳儿。”
“糊涂。”大老爷连官府都没来得及脱下,想也没想,一巴掌扇了过去。
“夫人。”赖嬷嬷惊呼道。
摔在地上的大夫人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老爷,你,你打我?”
“柳儿是我侍郎府的嫡长女,如何能嫁给那等子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大老爷气的灌了一盏冷茶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妻子糊涂,但竟不知到了这种地步,那七品小官都不屑于把庶女嫁给商户,他可是堂堂四品侍郎啊,要是让人知道他把长女嫁给一介商户,那真是把脸放在了地上让众人踩。
“上不得台面,原来这老爷心中,我娘家是这般不堪,是不是连我这个和你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人,在老爷心中亦上不得台面?”大夫人推开了赖嬷嬷想要扶起她的手,望着大老爷,发颤地道。
大老爷此时,忽然想起了他那时以死相逼,非要娶那王家女,被父亲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父亲最终给了他一句话,他记忆犹新:我儿,日后希望你不要怪为父没有阻拦你,你娶那王家女,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他眼角滑过一滴悔恨的泪,他后悔了,若不是当初他执意要娶眼前这个女人,何至于父亲离家十几载,何至于他在官场上处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这些年来,同僚们都有妻子在外交际,获得各路消息,可他哪,妻子如同摆设,在家里还好,一到外面那些人面前立马就分出高下了,不懂人情世故,目光短浅,愚蠢不自知。
他不是没有被同僚嘲笑过,可那时的他总自我安慰,大丈夫在世,何苦于一介夫人外出交际,可这些年他吃了大大小小的苦头,终是让他付出了代价。
他念着这些年两人的情分,总是一忍再忍,可如今这妇人竟蠢的没边,长女仪态身份入宫成为皇妃都使得,为何自降身价嫁进那商户之家。
“袖娘,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不听父亲的话,执意娶你。”大老爷看着满脸尖酸之气的躺在地上毫无仪态的妇人,他用拳头悔恨地锤着胸膛。
“老爷”
下人急忙去拦。
大夫人也顾不得哭了,老爷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后悔娶她了,难道是见她年老色衰了,他就变心了?
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道:“我虽然没有为你生一个儿子,可这些年,是我给你操持了府里,是我给你教养女儿,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曾对我的许诺?”
“姑娘它日若是愿为我身着凤冠霞帔,是我之幸,此生绝不纳二色。”大老爷背过身去一字一句道。
“原来你还记得。”大夫人笑的泪都出来了,当年春风杏雨,她正值豆蔻年华,一身月白色长衫的官家公子对她许诺了这句。这些年,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想起这句话。
她做了这苏家妇多年,说话做事,就连穿衣都畏手畏脚,唯恐他人在背后耻笑她的出身,惹了丈夫不喜。她王袖娘在这偌大的府邸,唯一有的,不过是这人的爱罢了。
可她母亲告诉她,男人的爱犹如太阳底下的雪一般,可她偏不信,总是认为两人一如初见,可岁月无情,人心易变,就连她也不曾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王袖娘了。
“袖娘,这些年我不曾亏欠你分毫,也算是对得起当年那句诺言了。你可曾还记得我的妹妹,苏绾?”大老爷满脸苦涩地道,他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都是他咎由自取。
唯独妹妹苏绾,他明知妹妹的死有蹊跷,却不敢查,只敢把伺候的人打死了事。当年父亲突然致仕,在金陵一住便是十几年,怕是对他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了吧,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敢踏入金陵半步。
“苏绾,苏绾......”大夫人喃喃自语道,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脸上一会儿是憎恶,一会儿是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