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其中怕是有误会。”秦夫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眼下一片乌青,满脸的倦色,萎靡不振的眼睛中透着一股子担忧。
她这个妹妹为了她这病,已经奔波了很多地方,也求了很多的人,可都没用,她不忍心妹妹再为她劳心伤神。
“姐姐我有分寸,今日这侍郎府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我的鹤牌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秦宗师此时已经怀疑那异香不是出自这府里的苏二小姐之手。
那苏二却信誓旦旦收下她的鹤牌,真当她是那般好欺负的吗。
大老爷听闻秦宗师登门,急忙令人请进来,这大早上的,秦宗师怎么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他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心中隐隐约约惴惴不安起来。
“把二小姐也叫过来。”
他交代过后,背着手在待客的正堂走来走去,这秦宗师莫不是是为了次女而来,上次不是说碍着次女的师傅张香师不能收次女为徒了吗,难道是秦宗师后悔了,又想收次女为徒?
他这般想着,紧皱的眉头慢慢袭上一股子按耐不住的欣喜与激动,他女儿即将要成为宗师的徒弟了。
次女天资不凡,日后在香道上定能大有所为,宗师品级说不定也是手到擒来,那他作为宗师的父亲,身上的荣光自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大老爷沉浸在自己美好的遐想中无法自拔,殊不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这场暴风雨的始作者就是他寄予厚望的次女。
第43章
苏棋看着镜中的人,虽然满脸疲惫之色但依旧遮不住眼中的喜悦之色,她昨晚看香谱看了整整一晚,尤其是记载着安息香的那页,她已经能倒背如流。
香案上摆着的尽是香料的残渣,精致的缠枝青莲熏炉里还飘出淡淡的青烟。
如今她已能调出真正的安息香,再也不用担心受怕总督府的人上门找来,如今母亲被父亲禁在院子里,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宁伯府的婚事吹了,只要她在香阁的考试上大放异彩,再加上秦宗师的推荐,她进入中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要让众人看看,她苏棋是比姐姐强一百倍的。到时候,只要让玉楼哥哥看到她的好,宁伯府定会再次登门求娶她的。
“嘶”苏棋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没散尽就被一股痛楚所取代。
“小姐,小姐饶命。”给苏棋梳头的丫鬟急忙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梳子上残留着打了结的青丝。
苏棋手中高高挥起的茶盏还没来得及落下,珊瑚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派人过来,说让您去前面正堂,好像很急的样子。”珊瑚像是没有看到下面跪着的丫鬟,和小姐手中高举的茶盏一般。
“今日便饶了你。”苏棋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忙走了出去。
“珊瑚姐姐,刚刚多谢你。”小丫鬟看小姐出去了,连忙站了起来,唤住欲转身离去的珊瑚,感激道。
刚刚若不是珊瑚姐姐进来的及时,她怕就是下一个翠儿了,她刚好和翠儿住一个房间,那次被婆子搀扶回来的翠儿满脸的血。
据说是被小姐用茶盏砸破了额头,后来小姐也没让人请大夫,没过两日,翠儿便去了。
珊瑚看着满脸泪水,脸上还犹带着惊恐神情的小丫鬟,这小丫鬟就和当初刚入府的自己一般,都是青葱一般的年龄,不由得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慰道:“你日后要小心些才是,今日是凑巧了。”说罢,急忙跑了出去,去追赶二小姐。
“女儿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唤女儿来是为了何事?”苏棋目光扫过左下首椅子上坐着的人,心里猛地一咯噔。
时间退回一个时辰前。
大老爷满怀欣喜地等待着秦宗师,还特意让下人把他珍藏的好茶拿了出来待客。
眼见着秦宗师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被丫鬟搀扶一副虚弱之态的妇人,大老爷虽然听说过身患失眠症的秦夫人,却没见过秦夫人的面,毕竟是内宅妇人。
正待上前寒暄,没承想这秦宗师却峨眉一竖,语气十分不善道:“苏侍郎,你好大的胆子。”
“宗师何出此言啊?”大老爷心中一跳,不解地道。
“这就要问你的好女儿了。”秦宗师看着大老爷不客气的讥讽道。
“妹妹不得无礼。”秦夫人轻轻地呵斥了身边妹妹一句,随后转向一旁的大老爷行礼道:“见过苏侍郎,我们姐妹二人不请自来,给府上添麻烦了,还请侍郎谅解。”
大老爷在面前妇人唤出那句妹妹时,便已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能唤秦宗师一句妹妹的,身子又如此虚弱的,定是总督府那位患病的秦夫人。
可今日这秦夫人怎么登门了,并且旁边还是一脸来者不善的秦宗师?
次女调的奇香不是对秦夫人的病有效果吗,按理说,这秦夫人的身子应该被调理的渐渐有起色了,怎么还是这幅病重的样子,再说,即使登门,不应该是来道谢的吗,怎么一副前来问罪的样子?
他急忙还了一礼道:“秦夫人不用多礼,快请坐,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凡是本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秦宗师,请坐,不知刚刚话中是何意啊?”
“苏侍郎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装糊涂?”秦宗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苏侍郎。
苏侍郎连忙站了起来,冲着椅子上的秦宗师行了一礼道:“还请宗师言明,老夫确实不知这其中缘故。”
“当日,你们府上言明对我姐姐失眠症有效果的奇香是你府上女儿调出来的,此事可有假?”
“无。”
“我以令牌为信物,赠予你女。你女承诺为我姐姐调香,此事可有假?”
“无。”
说这些话的时候,大老爷当时都在场,那奇香确实是次女调出来的啊,这事情难道还能有假?
“苏侍郎,你可知冒名顶替奇香之人,该当何罪?”
大老爷额角渐渐起了一层薄汗,若说他此时还没回味出秦宗师话中的意思,那他算是白活了。
得罪一位人人推崇仰慕,权贵都奉为座上宾,就连今上都很欣赏的三品宗师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当日赵指挥使来的时候,确实是下官次女在庭院调香啊。”
“误会,呵!你那女儿上门为我姐姐调过一次香,我姐姐病情反而更加严重,后来你这女儿百般推辞不肯登门。
这是何故?原因怕是那奇香压根就不是你那女儿调出的。”秦宗师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忽地重了下来,满脸讽刺地看着苏侍郎。
大老爷很少过问内宅之事,哪会注意次女的这些事情,没承想这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他面皮渐渐涨红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他在朝堂之上,初闻此事,下朝归家后和夫人提起过,当时次女也在场,也没听次女当时提起她也在夜半调香,这莫不是次女听到了这个传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奇香,十有八九不是次女所调。
大老爷被这个假设吓得浑身冷汗津津,拿着袖子不由自主地去擦额头的汗,不擦倒好,越擦这冷汗反而越多。
次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可是总督府啊,那张总督手握重权,更是皇上的近臣,哪是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府所能得罪了,他就说,这些天上朝为何那张总督看他的眼神那么不善。
更不用提那总督秦夫人还有一个三品宗师的妹妹,他这个女儿还想进入香阁中院,怕是痴人说梦。
这件事若是不能给两方一个满意的结果,那他和总督府,香阁结下的梁子足以让侍郎府在整个京城无立足之地。
“快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大老爷对着下人急躁地催促道。
“老爷,小姐来了。”下人正准备再去催促一下,刚出门就看到了二小姐款款而来。
大老爷看着下首行礼的女儿,他满腔的怒火已经快崩不住了,疾言厉色道:“我问你,那奇香到底可是你调的?”
“回父亲的话,那香确实是女儿所调。”苏棋满脸自信道,随后向左边行了一礼道:“还望秦宗师,秦夫人恕罪。
臣女前段时间旧疾犯了不能碰香料,如今病刚有回转,正想着给府上递帖子,没想到还麻烦二位亲自登门,真是臣女的过错。”
秦宗师看着下首的人,心底却对此女的巧言令色不假辞色,什么旧疾犯了,碰不得香料,这明显是借口,再说那日登门为姐姐调的香没有一点效果,难道这也是因为旧疾的缘故?
虽然这般想,但她看着此女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升起一丝希望,她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救治姐姐的机会,沉思了一会,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暗道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又何妨。
她倒希望是自己之前的猜想都是错的,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她定要让这苏二姑娘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秦宗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如此,苏二姑娘就在这调香吧,正好也让我等见识一下。”秦宗师低垂眼睑,温和的话语中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怎么能在正堂这种地方调香,对方话中的意思,显然是不相信她,苏棋感到一阵羞耻难堪,不过仅仅片刻,就面色如常道:“是。”
大老爷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堂下的次女,目光中犹带着一丝狐疑。难道之前是他想差了,这奇香是次女调出来的?他回想起,次女在香道上的天赋,心中的天枰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次女。
下人把香案,熏炉,香料等都拿了过来,安置好了之后。
苏棋用木勺从白净细腻的陶瓷中舀出一勺颜色呈红褐色的安息香,放在巴掌般大小的两端一高一低的两个铁片容器上,中间是由一段乌光发亮的黑木挑着两端,这种器具,是专门用来称香料的重量的,因外观精致小巧,被人称之为“香木秤”。
随后又从取来了适量的朱砂、沉香等香料,依次放进香炉里,最后苏棋拿起燃着的香叶投进熏炉中,没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青烟从炉中飘了出来。
空气中香的前调是股甜香,后调却是一股子极淡的清香,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柔和之感。
慢慢地一朵姿态典雅的莲花的形态在众人眼中形成,起先只是一朵有点虚晃的花形,后来渐渐凝视,莲花勾勒的线条越发清晰明显。
这已是三品品相的安息香了,燃安息香的时候,它会根据调香人的品级而幻化出姿态各异的莲花,三品以下只能调出莲花的虚影,达三品,莲花的虚影会变得凝实,等级越高,莲花的形状姿态就越逼真,效果也就更好。
苏棋原本的香技就已达四品巅峰,经过这些时日,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三品初级里,这安息香她按照的是祖父手里的香谱调的,效果自是不同凡响的。
这次她调的香,对秦夫人定然有效果。她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没有散去,只见那秦夫人一脸倦色却毫无睡意。
苏棋的心忽地沉了下来,背上升起了一股冷汗,这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她确实是按照香谱上一步一步来的啊。
“苏二姑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奇香?”堂上响起了秦宗师略带不屑的声音。
苏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想法忽然从她脑中闪过。
那香谱一定有问题!
她就说,苏柳怎么会那般好心会把香谱给她,这香谱定是被苏柳做了手脚,要知道那香谱是祖父凝结的心血啊,不可能调不出正宗的安息香的。
对!
一定是苏柳在这里面做了手脚,她已经这般处境,秦宗师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不行!
她如今这般田地都是拜苏柳所赐,那她苏柳也休想独善其身,苏棋握紧的手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与狰狞,她倒要看看苏柳也调不出奇香的下场。
“秦宗师,这奇香其实是我长姐苏柳所调。”
第44章
大老爷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的小女儿,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锦衣卫来的那晚,他问两人谁在亥时调香,长女明明说她没有在那个时辰调香。
当时次女也在场,她明明知道不是她姐姐调出的奇香,如今竟然敢在这胡乱攀扯。
“你长姐?”秦宗师对此女有所耳闻,听说这苏大姑娘自小在道观长大,前不久在公主的花宴上调了一味因果香。
据传闻说,此香很是惊艳不凡,遗憾的是当时的她没在京城,错过了那次花宴,她起先倒是对这人调的因果香有点兴趣,可一直没有遇到过这苏大姑娘,时间长了便慢慢淡忘了。
如今被苏二姑娘一提醒,她倒对这传说中的苏大姑娘有点好奇,并隐隐约约有了丝期待。
“对,就是我长姐。”
“棋儿......”
苏棋看秦宗师对她口中的长姐来了兴趣,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被父亲警告的语气给打断。
她抬头看向父亲,眼睛闪了一下,略带委屈地道:“父亲干嘛藏着掖着,长姐自幼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要知道祖父在香道上的造诣颇深,长姐的香技定是不凡。”
大老爷看小女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小女儿真是被夫人给教坏了,家门不幸啊。
“那你怎么就断定,这奇香是你长姐所调?”
苏棋听到秦宗师的质问声,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臣女身边的丫鬟珊瑚曾亲眼看见长姐调香,这奇香本来就是长姐所调。
只是那段时间我刚好在练习安息香,锦衣卫找过来的时候,就被众人误解奇香是臣女调的,后来丫鬟说有见长姐也在调香。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还是刚刚我发现自己调的香对秦夫人没有效果,这才想起来那日珊瑚所言。”
“珊瑚,是否有此事你不要怕,尽管说出来。”大老爷一脸和善地望着一旁的珊瑚。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珊瑚,珊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心里布满了粘腻的汗,紧张地道:“奴婢......奴婢......”
“珊瑚,你一定要如实说。”一侧传来二小姐温柔至极的声音。
珊瑚被这声音吓的毛骨悚然,她在二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可是把二小姐的性子给看了透彻,这二小姐越温柔,预示着手段越阴狠,若她不按小姐说的来,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那,那日,确实是奴婢亲眼所见,大小姐在调香。”珊瑚头贴着地,声音颤抖的断断续续,大小姐,对不起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
大老爷显然不相信丫鬟所言,他这个长女品行没的说,既然这香是长女所调,那天他问的时候,长女合该说出来,可长女明明说没有,那么这个丫鬟明显是迫于她主子被迫说的谎。
“来人,去把大小姐叫过来。”
“回老爷,大小姐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此时并不在府上。”下人连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