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忘记问你的名字,我遗憾了很久,原以为不会再遇到你,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
一个月后在花灯节上你戴着狐狸面具,去追偷你钱袋的小贼,刚好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苏柳的头仿佛要炸了似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仿佛走马戏似的,戴狐狸面具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衣群,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卖冰糖葫芦的摊主,兔子花灯.......
“你是男孩子,为什么要带兔子面具?”红衣女孩问道。
“因为你戴的是狐狸面具啊,狐狸和兔子你不感觉很配吗.......”少年清冽的声音在苏柳耳边响起。
“后来,我们经常会碰到,你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商户家的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但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家住哪,后来我也没有问......
再后来我要回京城了,你却告诉我你要定亲了,我在京城呆了三天便又跑回了金陵,想找你当面问个明白,可我把整个金陵都翻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一位名叫苏瑛的女子。”
一滴泪水滴进了香料中,显出了一片水晕,苏柳的眼睛发酸。
“后来,少年每年到细雨杏花时节,定会骑着马在那棵两人初遇的杏花树下,从早晨等到夜幕,可过去这许多年,金陵的花灯节上,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始终没有等到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
“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失忆了,便不记得有人在等她。”苏柳抚着刺痛的心口,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
“是啊,可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不知道,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开始恨上了狐狸姑娘,再后来,他们在京城相遇了。
曾经的少年看到狐狸姑娘感觉到了被欺骗玩弄,便冷言冷语伤害了狐狸姑娘。”宁世子说到这顿了一下,双眼望着苏柳,良久才缓缓道:“不知少年的狐狸姑娘能不能原谅他?”
“苏瑛,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柳听到这猝不及防的一句,慌乱地站了起来。袖中的荷包掉在了地上,苏柳连忙捡了起来,紧紧地攒在手心中。
“世子,安息香调好后,我让人给送到府上来,先告辞了。”苏柳声线带着颤意,慌张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的时候,香案上面的香炉被撞的晃晃作响,但此时的苏柳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宁世子看着那抹步伐凌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唇角扯起一抹浅笑,脑海里忽然回放着刚刚掉在地上被女子捡起的那只绣着一团绿草的荷包,唇角的笑意忽然淡了几分,那应该是她亲手绣的吧。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宁世子欺负你了?”立夏盯着小姐发红的眼圈,担忧地道。
苏柳看着满脸紧张神色的立夏,不由得轻笑出声,“那宁世子病的都起不来身了,怎么欺负你家小姐我。”
苏柳被立夏这一打岔,心中的愁绪便被冲散了些。
马车忽地一顿,苏柳正不解。便听得外面有人道:“马车里的可是苏大姑娘?”
“你是何人,为何当街拦车?”苏柳言道。
“我家主子在茶楼,想请姑娘一叙。”
苏柳掀开了帘子一角,忽地从二楼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望了过去,只见卫湛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冲着她笑的一脸荡漾。
苏柳连忙放下了帘子,在马车里翻出了一个匣子,把袖中的荷包放了进去,随后把匣子交给了立夏。
立夏打开帘子,把手中的匣子交给了外面的侍卫,她认出来了这个侍卫,上次在竹林里的就有他,第一次见很凶的感觉,现在再看竟然有点呆。
“她让人把匣子给你,就这样走了?没留句话?”卫湛看着面前傻里傻气的下属,气的脑壳直疼。
“苏姑娘没说,但属下看苏姑娘眼圈红了。”侍卫想了想道。
卫湛闻言,眼角抽了一下,“你整天眼往哪看哪,回府后去领二十个板子。”
“是,属下知错了,下次和苏姑娘说话时,一定低着头。”侍卫道。
“不行,你低着头怎么能发现出有不对劲的地方。”卫湛不假思索地道,完全没意识到,周围方圆几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意。
侍卫:“......”这到底是让他看,还是不让他看啊。
“去领板子之前,把她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给我查清楚。”卫湛手中摩擦着匣子,脸上一片平静,唇角却悄悄地上扬了起来,眼尾扫到还在一旁杵着的侍卫,匣子打开到一半急忙又合了上去,不满地道:“你怎么还不走?”
“是,属下告退。”侍卫的嘴角抽了一下,连忙退了下去。
等屋子终于没人的时候,卫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荷包时,眼睛忽地一亮。
侍郎府,锦苑。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侍郎府?”苏棋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吓得语不成调。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苏二小姐的。”蒙面的黑衣人只露出了一双眼,她看着面前女子手中带着颤抖的剪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帮我?”苏棋满脸的防备渐渐松了几分,手中的剪刀晃了几下。
“对,的确是帮你的,苏二小姐如今名声一片狼藉,就连香阁都把你给除名了,张香师更是放出话来,说没有你这个徒弟。
这一切都是拜你姐姐所赐,难道你就不很吗?”黑衣人看着面前神色渐渐狰狞的女子,缓缓诱惑道。
“这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药,若你能让苏大小姐把它喝下去,我家主子说了不光让你回到香阁,并且还能让你进入中院。”黑衣人从袖子中掏出一包药递到了苏棋面前。
“真的能让我进入中院?”苏棋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睛此时满是炽热地望着黑衣人。
“事成之后,你就会收到香阁中院的举荐信。”
苏棋看着面前的药包,炽热的神色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接对方手中的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容不得你不信,毕竟现在成为过街老鼠的可是你苏二小姐。”黑衣人逼近了几步。
“只要让她喝下去就好了吗?”苏棋看着对方手中的药渐渐动摇了起来。
“明日是济光寺一年一度的佛祖生辰的盛事,只要你把药给你姐姐下进去,剩下的事不用你管,我们主子都安排好了。”
“这真的只是让人神志不清的药?”
“当然,到时候,你那位好姐姐与寺中僧人鬼混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她名声有损,到时候还怎么和你争那宋大公子。”黑衣人低哑的声音此时充满了诱惑。
苏棋听到宋大公子这四个字时,果断地把药接了过来,眼里闪过一抹阴翳。
姐姐,你即使失了贞洁,可你还有父亲的疼爱,高超的香技,动人的美貌,你有这么多东西,可妹妹就只有玉楼哥哥了,如今连玉楼哥哥为了姐姐都和我退了亲。
妹妹一无所有了,只想要玉楼哥哥回到我身边,你不要怪妹妹心狠。
壁橱窗跳跃的灯火把人的身影拉的斜长,墙上映出的面孔带着些许的阴暗。
第52章
“小姐,听说今日王家上门来了,舅老爷带着银子亲自过来赔罪,夫人被老爷放出来了。”立夏看着用饭的苏柳道。
苏柳手中的汤勺顿了一下,继续面不改色地用汤,“明日去春熹堂请安吧。”
“是。”
室内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了,苏柳躺在床上,陷入了梦境。
“看,那个道观里的野种又来了。”
“哈哈哈,没有父母的野种,快滚,我们不和你玩。”
“啊。”
小女孩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叫,一颗尖锐的石头滴溜溜地滚在女孩脚边,她顾不得疼,用袖子躲闪着小孩子扔过来的石子,冲着众人吼道:“我不是野种,我不是。”
“既然你说你不是野种,那你父母哪?”
“我爷爷说我父母在京城。”小女孩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众人。
“她骗人,我娘说了,她是道观里的道长捡来的,哪有爹娘,若是有,怎么不来看你?”
“我爹在京中当大官,我娘有了妹妹,他们顾不得来看我,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父亲定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娘亲和妹妹来接我。”小女孩神色黯然了片刻,便又握着拳头,信誓旦旦道。
“哈哈哈,听说当官的人家里都有好多下人,即使抽不来时间,也可以派人来接你啊,骗子,快滚,我们才不会和你玩,你个没人要的野种......”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小女孩望着他们跑远的身影,哭的满脸泪水,口中哽咽地喃喃道。
画面一转,“小姐,你怎么又偷偷跑下山了。”年轻时候的张嬷嬷,从小人早上梳的还整齐干净,如今却乱糟糟的发髻上取下了根杂草,一脸忧色地道。
小女孩被抓包,眼睛躲闪着,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嬷嬷,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和我玩?”
她在道观中太孤单了,即使祖父三令五申不让她下山,可她总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山脚下。
张嬷嬷拍了拍女孩衣服上的脏污,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口中温和地道:“小姐,你要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
“嬷嬷,这话你都说过好多遍了,可我想和他们一样啊,爹爹和娘亲是不是有了妹妹就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哪,小姐这么乖,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小姐的。”
“真的吗,可是嬷嬷,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啊......”小女孩惊喜的语气忽地变得沮丧起来。
女孩的小胖手被张嬷嬷牵在手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苏柳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更灰灰亮。枕边一片冰凉濡湿,她脸上闪过一丝恍惚,最近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难道是昨日听宁世子说那些事刺激了她,可那段丢失的记忆,无论她多努力地去回想,就只能在脑海里扑捉到一两个画面。
那段记忆,她该想起吗?苏柳不知道,可她的身体似乎很抗拒这些,听宁世子话中的意思,好像他与她感情很深的样子,如果她想起来了,那卫湛怎么办?
从那人抱着她逃命吐血的那刻,她冰冷麻木的心就为他跳动了,卫湛与她而言,像是一抹曙光,让她感受到炽热温暖,对方即使是火焰,她也想做那不顾一切扑火的飞蛾,即使被吞噬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见过母亲。”苏柳看着面前消瘦,周身越发阴翳的大夫人行礼道。
大夫人看着冷冰冰的长女,眉头微皱,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长女这副冷淡的样子,难道还在怪她这个母亲吗?
“柳儿。”
苏柳看着手上那只透着青筋已不再年轻的手,她沉默了一瞬,到底是没闪躲。
大夫人眼圈微微红了起来,“今日是济光寺的浴佛日,你陪母亲一起去吧。”
两人走到府外时,一身白衣的苏棋早已在车旁等候了,“棋儿见过母亲,见过姐姐。”
“快起来。”大夫人看到小女儿时,顿时眼睛亮了,和蔼地亲自扶起了女儿,要不是小女儿说动了她那吝啬的哥哥,她哥哥又怎会亲自登门为她求情,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出院子。
这都是小女儿心心念念地惦记她,担心她,即使她对长女心怀愧疚,可在她眼里这个没为她向老爷求情,她被困在院子里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她的长女,她心中总是亲近不起来,更不用说长女又这般冷心冷情。
“我就只有你们这两个女儿,以后你们姐妹二人不可再生龌龊,应该互相扶持才对。
娘知道这些年对你有所亏欠,可你妹妹是有大造化的人,你是做姐姐的,还要多包容包容妹妹。”此时的大夫人还不知道她疼到骨子里,前途光明的小女儿名声已经烂大街的事。
苏柳望着妇人把姐妹俩的手放在一起,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她就知道,怎么好端端地主动带她来上香,原来是想帮苏棋说话。
“姐姐。”苏棋泪眼朦胧,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苏柳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低垂眼睑,淡淡地道:“娘,我知道了。”
苏母看大女儿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像往日里浑身带刺一般,心下一阵安慰。
过了片刻,济光寺到了,只见寺庙前熙熙攘攘。道路两旁翠绿挺拔的松柏,有那挑着两个担子卖胭脂的小贩,还有那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热闹非凡,一股檀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柳随众人来到了大堂前,只见堂里的十八罗汉,姿态栩栩逼真,一副救苦救难的众生相,正中央一尊怒目金刚,表情狰狞中又暗含着一丝慈悲。
苏柳心里一震,跪了下去,当年她也是满怀情思地跪在此地,拜的是眼前的佛,求的是锦绣姻缘,可最终佛没能渡她。
今生,她不要那段锦绣良缘,只求此间事了,她还能做回真正的苏小娘子而不是侍郎府的苏大小姐。
在角落奉香身着灰色道袍的小沙弥,还没香案高,小小的一点儿,头上用红绳扎了一个小揪揪,一副老成的样子,圆溜溜的大眼里满是童真稚嫩。
他看到左边的青衣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心里一股子油然而生的亲切感,是寺庙里的主持和师兄们给不了的那种温暖。
师傅说,不可盯着施主看,那是极为失礼的,可以静思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女子。
只见一滴泪水滴在了佛前的青石板前,静思来到女施主面前,蹲在地上,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沾了一下地上的水珠,抬起头,好奇地道:“施主,你哭了。”
苏柳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小人儿,稚生稚气,一副天真纯净的样子,莫名地心软的一塌糊涂。
“静思师弟,你又捣乱了。”一个年长的和尚快步来到跟前,双手合一,对着面前的女施主说了声:“阿弥陀佛,惊扰施主上香了。”说罢,还不待苏柳反应,一把抱起蹲在地上的小人儿,扭头走了。
gu903();苏柳原本想说什么,见此只好合上了半启的唇,只见那小人忽然攀到和尚的肩膀上,向苏柳这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