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蔡娘子接了下句,“没想到那个人竟是你。”当年她听到有人对诗,便踩着木梯向外望去,但只见一个猎户从墙边过。
她便以为那个猎户是与她对诗之人,可当时为何不见牛二的影子。“那时你为何又躲起来了?”
“我从小就爱读书,年少慕艾,可无奈相貌尽显小人之态,当时怕吓着你,便躲了起来。”牛二眼睛里清明一片,原是贼眉鼠眼的相貌此时却意外的清秀。
蔡娘子心中苦涩万分,原来如此,怪不得新婚之夜她和丈夫提起这件事,丈夫言辞模糊,神情心虚。原来他本就不是他。
“牛二,这些年都过去了,你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比你好看的女子千千万,可在我心中只有一个蔡娘啊。”牛二颤抖的手抚上蔡娘子脸上的皱纹,语不成句,“你......还是那么好看。”
蔡娘子看着牛二闭上的眼睛,和垂下去的手臂顿时泪流满面,声音嘶哑,“牛二.......”
“蔡娘子怎么样了?”苏柳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看着对面的卫湛道。
卫湛眼睛闪了一下,低垂眼帘,“挺好的,我给她们娘俩留足了银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苏柳原本是想去亲自告别的,可无奈卫湛催的急,如今听到她们一切安好的消息后,便安心了下来。
“回京后,我便登门去提亲,好不好?”
“会不会太急了些。”苏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了这个话题上。
卫湛看着她腰间悬挂的铃铛,神态顿时变得愉悦了起来,他心中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希望是他想多了。
“世子。”小厮看着侍郎府门口卫侯小心翼翼地扶苏大小姐下了马车,两人之间看着甚是亲近,他担忧地看向一旁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的主子。
宁世子初闻苏瑛没死的消息,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便僵住了,看着他日思夜想,思念成疾的女子此时却一脸温柔地替别的男子系披风,袖子中紧握成拳的手青筋直冒。
眼底闪过一丝猩红,苏瑛,你怎么可以。
一旁的小厮不由得暗暗埋怨起苏柳来了,天知道,他家世子自从知道苏大小姐坠崖的消息后,整日里喝酒,疯魔的不成样子,喝醉了嘴里还唤着苏瑛二字。
没几日便消瘦了下去,要不是王妃派人给世子灌下了药,又禁了他的酒,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瘦成人干了。
可没想到世子心心念念着的人,却与卫侯纠缠不清。
“回府。”宁世子此时已收回了目光,声音冰冷刺骨。
“什么,苏瑛那个贱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冯霜儿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说道,手上的指甲应声折断。
“主子,下一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看着她进府?”白芷问道。
“只要我成了世子妃,即使让她进府又有何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
苏瑛的性子太过骄傲了,让她屈我之下成为一个贱妾,这可比杀了她还让人心情舒畅啊。”冯霜儿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徐徐道。
“可您不是答应王妃,给苏家大小姐平妻的身份吗?”
冯霜儿眼睛里闪过丝不屑,“平妻,就她也配?”
“你到底是鬼还是人?”苏棋满脸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苏柳伸出了手,压低声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棋,“妹妹,你为什么要害我。”
“啊......”
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母亲,姐姐她回来找我报仇来了。”苏棋惊慌失措,面色发白地抓住了大夫人的手。
大夫人连忙把女儿搂在了怀里安慰道:“棋儿,不要瞎想,你姐姐她死了,她已经坠崖身亡了。”
此时苏棋背后忽然吹来了一阵阴风,她吓得混身发抖,“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帮着外人算计你,你别来找我。”
“妹妹魔怔了不成。”苏柳缓缓走来,端的仪态万千。
大夫人眼球猛地一缩,满眼惧色,伸着发抖的手指,结巴道:“你,你死都死了,别来找我,我承认我偏心,可十个手指它还有长有短哪,你不要怪我。”
“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小姐夫人带下去休息。”大老爷怒斥道,随后看向一旁的大女儿,和蔼道:“你随我来书房。”
苏柳颔首应下,跟在大老爷身后走了几步后,脚步忽地一顿,向后看去,唇角勾起一丝渗人的笑。
“她看我.......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好了,小姐和夫人被吓晕了。”
“回来就好,我儿回来就好。”大老爷眼圈红了起来,放在苏柳肩上的那只手轻颤。
“让父亲替我担忧了,都是女儿不好。”苏柳闻言,行了一礼。
大老爷见状连忙扶起女儿,“不要多礼,自从你坠崖的消息传回来后,为父都没睡过一天好觉,有时想起来你祖父,你姑姑,还有刚出生,粉团似的你。”
说着说着,大老爷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似的以手捂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为父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如何还能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啊,我的女儿啊。”
苏柳看到这一幕,心中对父亲的怨恨统统都消失了,原来父亲是爱她的。
在这一刻,苏柳也红了眼圈,她扬起头像个孩子似的质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你们眼中只有妹妹,却把我丢在道观十几年,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都骂我是没有父母的野种,我出门都会被人扔石子。
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我父亲在京中做大官,迟早有一天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这话说多了,他们便不信了,后来慢慢的连我也不信了。
没有人愿意和野种玩,我就像是那臭水沟里的老鼠,没有朋友,所到之处都是鄙夷辱骂,可你明明就在京城,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大老爷眼睛红了,他从来不知道长女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我是不敢啊。”
身为人子,他愧对父亲,身为人父,他愧对女儿,又有何颜面敢踏足金陵。
第73章
坤宁宫。
“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我想娶苏侍郎之女苏柳为妻。”跪在地上的卫湛抬起头看向上首坐着的满身威仪的妇人。
“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怎堪配做侯府的宗妇,你莫不是被迷了心窍不成。”皇后看着下首的弟弟,斥责道。
“姐姐,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是你把我抚养长大,弟弟是真的欢喜她,别说她是侍郎之女,即使是平民姑娘,我依旧如此,我中意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你很多年都没叫过我姐姐了,上次这样叫还是三年前哪。”
“姐姐。”
“没事,我就你这一个弟弟,说是弟弟,却偏偏是拿你当儿子养的。”皇后宠溺地道。
“在我心中,姐姐就像母亲一般。还请姐姐应允,我是真心想娶苏姑娘的。”卫湛眼巴巴地看着长姐。
皇后敛起了笑意,端起了茶,瞪了一眼弟弟,“还不快起来,此事容我再想想。”
卫湛一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痴缠道:“姐姐......”
“好吧,从江南回来,你带她入宫。”
皇后的心腹宫女素锦望着小侯爷离去的背影,低首言道:“娘娘,侯爷才九死一生地回来,您为何又这般迫不及待地让他离开京城?”
“树欲静而风不止,后宫前朝如今是风雨前的宁静,他是本宫唯一的弟弟啊,如今留在京城才是最危险的。”
皇后摘下了手上的象征着皇后地位的金色凤纹护甲,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把它送到英华殿吧。”
“娘娘”素锦惊呼出声。
“本宫没能为今上诞下嫡子,这后位早就该让贤了,更不用说慈宁宫和储秀宫这两位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娘娘,您是先帝下旨亲封的皇后,这储秀宫里的皇贵妃即使再是太后的侄女,那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你忘了,她同样也是今上的表妹啊。”皇后的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表哥,你不要再喝了。”冯霜儿上前一把夺过酒杯,“你为了一个冷心冷肺的苏瑛喝成这样,值得吗?”
“你不懂,把酒给我。”宁世子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冯霜儿扬起头,把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顺流而下,随后把酒壶扔在了一旁,抹了下嘴道:“我怎么不懂了,表哥你为何眼中就看不到我。
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论出身,我是郡主,她是小官之女,论调香,这京中有谁能和我相较,论才情,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为何你就是看不到我,那个苏瑛她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你这般为她。”
宁世子双眼迷离,指着冯霜儿语气坚定地道:“霜儿,我不喜欢你,我从始至终只把你当成了妹妹,就像是待衡阳一般无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说罢,便倒在了桌子上。
冯霜儿失神落魄地转过身,嘴中呢喃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
“主子”白芷上前搀扶着冯霜儿,没想到一把就被推开了。
“他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冯霜儿身体摇晃着,边笑边哭。
“主子,您又是何必哪,这京中愿意娶您的权贵公子能排一条街。”白芷实在不懂自家主子为何这般执拗
“不一样的啊,表哥只有一个,我今年都十八了,哈哈哈.......白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等了他十年啊,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啊,可为何那人偏偏是苏瑛。”
“为什么不能是苏姑娘啊。”
“因为她像火一般娇艳夺目,当年在金陵的时候,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输了。
可我是望族大家之女,何等的骄傲啊,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偏偏身上有股子骄傲肆意。
我哪?每日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努力学习香道。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表哥身旁。”
冯霜儿顿了一下道:“天上容不下两个太阳,她就是我的宿敌,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她所有的骄傲给毁掉。
她不是喜欢卫侯吗,我偏偏让她得不到,嫁给不喜欢的人为妾,我要一点一点的毁了她。”
侍郎府,梧桐苑。
“小姐,这是奴婢刚从厨房取来的莲子粥,你快趁热喝了。”立夏从食盒里端出一盅粥,看着苏柳关切道。
苏柳原本想唤云香的,话刚到嘴边,才想起云香已经不在了。她打开盖子,一股莲子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十分有食欲。
“立夏,这盅粥赏给你了。”苏柳道。
“小姐,这,这不合规矩。”立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看着苏柳直愣愣地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去端桌子上那盅晶莹剔透的粥。
苏柳看着她一口不剩地喝完了粥,脸上这才扬起了一抹笑。
“我有点乏了,你先下去吧。”
立夏行过礼后,如往常一般退了出去,刚出院子,就急忙跑到假山旁。
“立夏姐姐,你没事吧。”路过的小丫鬟关切道。
立夏强忍着胃里的蠕动,拿袖子连忙擦了下嘴角道:“我没事,就是今儿早的饭食有点不对脾胃,你们赶快去忙吧,我回去喝盏热茶就没事了。”
待小丫鬟离开后,立夏面上闪过一丝扭曲,看向苏柳的院子,唇角渐渐扬起一抹毒蛇般阴冷的笑。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苏府各处的灯渐渐暗了下去。
一行人从苏府角门搬出一个硕大的可容下一人的箱子,停在此处的马车,在夜色的掩盖下,渐渐地消失在黑暗处。
“啊”
立夏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四周是封闭的墙,屋子里黑漆漆的,惊恐道:“这是哪里,有没有人啊。”
苏柳赤着足,身上仅着了一层红色的薄纱,裸露在外面的背上绣着一尊莲花形状的香炉,显得妖艳异常,紧闭的房中是一缕青烟,那青烟好似有生命一般,围绕着苏柳,随着苏柳摆动的腰肢,而起伏着。
“她开口了吗?”苏柳妖异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响起。
“回姑娘,没有。”从挂着山水画的那面墙竟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头上插着木簪相貌平平的老嬷嬷,赫然是苏柳的奶娘张嬷嬷。
“哦,我倒要看看她骨头到底能有多硬。”苏柳呲笑道。
“把她给我泼醒。”苏柳看着椅子上面目全非,被折磨的崩溃的不成样子的女子,那肿成猪头一般的脸压根就看不出曾经的清秀。
“遵命。”立在一旁的大汉低着头恭敬道,往后面一摆手。
立夏浑身像是被人扒皮了一般刺痛难忍,血淋淋的伤口被泼了盐水。
她猛地睁开了那双肿成一条线的眼睛,眼底的青紫,仿佛几天几夜没入睡一般,看向来人,中间女子一身黑衣坐在椅子上,这阴暗的房间里丝毫不折损那人的风华绝代。
“苏柳,你看在我服侍过你一场,求求你,给,给我一个了断吧。”立夏看着苏柳,祈求道。
苏柳听着空中响起女子嘶哑如破布一般断断续续的声音,冷清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立夏,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你就可以不用这般痛苦了。”
立夏听着对方引诱一般的话语,挣扎了一下,脸上一副灰败,“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吩咐我做的,奴婢家人都在他们手上,奴婢是被逼无奈的呀。”她说到最后竟然激动了起来。
“你这个贱婢,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站在一旁的张嬷嬷怒骂道。
立夏的脸被打的偏在了一旁,她那细缝的眼中迸发出一束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嬷嬷。
“呸”
她朝苏柳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水来,猖狂地笑道:“哈哈哈......”
“你”
苏柳止住了要上前的大汉,在其耳边轻声交代道。
没过一会儿,黑衣人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在扭动着。
苏柳转身走出内室,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群山环绕,景色秀丽的地段竟然还藏着一个这样的庄子。
立夏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视线模糊的眼睛这才看清此人手中在动的袋子,顿时浑身毛骨悚然起来,眼球回缩着,一脸的恐惧。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gu903();“啊......”一道尖叫声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