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留春会意,立刻上前把轿帘子掀开了几分。
萧宪从轿子里微微歪头看过去,果然瞧见李持酒就在轿子前面儿,一身靛蓝锦袍,腰间蹀躞带,挂着一把腰刀。头上也仍没戴官帽,长发用银冠束在发顶,散发如瀑洒落肩头。
在他身后远远的是几匹马,随行的侍卫等都原地不动待命。
跟那傍晚金谷园相见时候的落拓无羁不太一样,此刻的镇远侯满脸无辜,眼睛放光似的正也瞧着萧宪。
萧宪哼道:“镇远侯,我跟你无亲无故的,你这么殷勤做什么?这些规矩礼节,跟兵部的李大人行去!他才是你的恩人。”
李持酒看他露了面,便往前又走近了几步,仍是笑道:“我过来招呼,是因为之前金谷园那件事儿,是我一时冲动办差了,惹了大人不喜欢,此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着得当面儿给大人赔个不是呢。”
萧宪更是意外,凝神看了李持酒半天,却见他认认真真的,不像是轻薄胡说。
事后萧宪其实也知道了真相,明白当时李持酒是为了江明值,虽然他行事太过惊世骇俗,叫人喜欢不起来。
只是也清楚镇远侯向来顽劣,百无禁忌的,所以也没指望他真心悔过或者怎样,没想到今儿居然巴巴的来致歉。
其实若不是因为东淑,萧宪对于镇远侯李持酒也什么偏见。
毕竟萧大人也不是个流于凡俗的人,他也是个不拘一格的,深知镇远侯性子虽难驯,却的确是个能人。
如今见他赔罪,萧宪淡淡道:“你要真心这么想,就是你的造化了。”
李持酒忙道:“当然,萧大人那么苦心教诲我,我若不领情,岂不是个无药可救的蠢人了?”
萧宪忍不住挑眉。
那天金谷园前他是骂了李持酒一番,且又威胁了李持酒几句的,若说是“苦心教诲”,却是半点儿也不沾边。
萧宪看着镇远侯,不由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懂事起来。”
李持酒道:“我原本就知道谁是好赖人,真心对我好的,我自然不会违拗。”
萧宪哼了声,脸上的笑意希微。
毕竟他今儿的心情极佳,又见镇远侯像是真心实意的,便缓缓道:“你若真懂,那非但是你的造化,也是……李尚书的造化了。”
李持酒笑道:“是,我自然会谨谨慎慎报答李大人跟萧大人的。”
“我却不敢当,”萧宪一抬手,又道:“说来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你做的很不错。”
他的心结松开了,也肯说两句好话。
不过虽是好话,却也是实话。
自打李持酒进了五城兵马司后,他是个勤快之极的人,精力充沛,一天到晚带着士兵各处巡逻,就算不是自己管辖的地盘,也每每能够过去溜达一圈。
起初还有人试图干涉,但是尝过镇远侯的拳头后,便都乖乖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了。任凭他带兵从东城呼啸而到西城,然后从西城穿梭而去北城、南城,一概的畅通无阻,不敢拦挡。
镇远侯又是个才进京的,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小老百姓他自然不去碰,可是那些平日里为非作歹、在本地称王称霸的地痞流氓、乃至世家贵宦中的纨绔子弟,可就遭了秧了。
那些地痞都是地头蛇,就算是朝廷衙门里也有内线关系的,世家子弟更加不消说,就算犯了事……家里随便的打个招呼,那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然后因为镇远侯的出现,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他就像是一只从别的地方过界的猛虎,又像是一头新来的鹰隼,见到比自己嚣张的,就要过来撕咬打斗一番,而“撕咬”的结果,往往是对方“皮开肉绽”,跪地投降,再狂妄不服的也一概给他打的服气。
镇远侯又是才进京,没什么门路关系的,且又是这个脾气,所以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那些人纵然找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这位主儿曾是进过内侍司,皇上跟前也依旧全身而退的。
这样连续下来,镇远侯可谓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了,向来作威作福的那些,都给他剪除扫荡一空,或者打的无法还手如缩头乌龟,或者直接跪在他跟前,拜为“大哥”,一如当初在昆明城的情形。
首恶都给剪除了,如此一来,京城内的治安忽然空前的良好。
尤其是那些百姓们,素日里上集市上收敛钱财,欺压他们的那些地头蛇都乖乖的夹了尾巴,不敢再为所欲为了,因此这些小老百姓暗中都称赞镇远侯,就算有人说起李持酒是个杀人如麻的魔王,又爱风流等等,那些百姓们都不在乎,反而替他说话。
比如有人鄙夷说李持酒逛青楼,不是正经人所为,便有人说:“去逛窑子又怎么了?你难道不想逛?只是你兜里没钱罢了!你若有两个钱儿只怕跑的比谁都欢!”
又有人笑道:“光跑得欢又有什么用,那也得有本钱的,平常的人逛个一两回就腰酸腿软爬不起来了,哪里像是咱们小侯爷,依旧的龙精虎猛,怪不得能够把那些恶人都打趴了,一概不敢再呲牙呢。”
“听说之前在云南的时候,侯爷一个人就剿灭了数千的山贼……叫我看,朝廷里若是这样的人多一些,咱们的日子才好过。”
萧宪毕竟是吏部尚书,吏部底下也有许多负责考核官员的,以及暗中查访的观察等,这些事迹他自然是很清楚的。
此时李持酒听萧宪这般说,竟很谦逊的笑道:“多谢萧大人夸赞,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分内之事罢了。”
萧宪打量他的神色,总觉着他是“别有用心”,便淡声道:“你若能安分守己,再接再厉,就不负皇恩了。”
李持酒乖乖应道:“是。萧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我护送?”
萧宪嗤地笑了,又看了他一眼,觉着镇远侯要不是哪里吃错药了,要不就是在图谋什么,居然殷勤成这样,完美解释了何为“前倨后恭”。
当下道:“不用,我要回府,你自去忙吧。”
李持酒这才抱拳躬身,却又后退了几步。
一直等萧宪的轿子过了,镇远侯才翻身上马。
返回五城兵马司的路上,在队伍之后,薛文礼跟宋起建两人且走且道:“侯爷怎么巴巴的给萧尚书行礼?”
宋起建道:“我正也纳闷呢,这不是侯爷的性子啊。”
薛文礼想了想,笑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少奶奶?”
宋起建一怔,抬头看了看前方,才压低声音道:“你说起这件事,我也糊涂了,怎么萧大人就公然把少奶奶安置在自己别院里?可是按照侯爷向来的脾气,应该不会太喜欢这样……怎么他没有爆,反而更对萧尚书示好呢?”
薛文礼皱眉:“先前打听说少奶奶要离京,跟侯爷说起来,他反而一脸不在乎的,真叫人猜不透。”
“昨儿少奶奶本已经启程出京了,可后来萧大人跟李大人双双追出去,这已经够惊人的了。”宋起建疑惑道:“难道只是因为咱们少奶奶样貌长的跟昔日的萧家姑娘相似吗?”
薛文礼却忽然问:“昨儿从早上到中午,侯爷都没有露面过,你说他去了哪里?”
“不会是在哪个姑娘那里耽搁了吧?”
“胡说。”
“那你说是在哪儿?”
薛文礼一笑:“昨儿咱们巡城的时候,是看见萧府的车轿直奔而回的,此后又半个时辰,侯爷才现身,我把这件事禀告了侯爷,侯爷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倒像是早知道了似的。你说呢?”
宋起建吃惊道:“你的意思莫非是……”
薛文礼叹道:“素日虽然看着侯爷对少奶奶不上心,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早就知道她昨天要离京,侯爷难道一点儿也不管吗?我看他多半是……”
两人对视一眼,宋起建悄悄道:“你说的对。唉!说来也是可惜,咱们这位少奶奶,倒不像是表面看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当时听说和离了,我简直惊得眼珠子要蹦出来。也不知侯爷到底怎么想的,今儿又对萧尚书这样,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事儿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五城兵马司,两人急忙停口。
前方镇远侯挽住马缰绳,就看到有一个人从衙门内走了出来。
李持酒忙翻身跃落,笑着迎过去:“赵大哥!”
原来这从内出来的正是顺义侯赵申平,他也是在五城兵马司担职的,是个很仗义疏财、交游广阔的性子,早跟李持酒熟络了,故而先前东淑跟李持酒没和离的时候,萧夫人做寿也能顺理成章请了东淑跟苏太太过去。
赵申平见了李持酒,却也喜欢的抱拳还礼:“兄弟回来了?”
李持酒摊手道:“回来了,依旧太平,连个闹事儿的都没有,实在无趣的很。”
赵申平笑道:“宁肯无事,难道每天都打打杀杀的才好吗?我可不想那样。”
李持酒揉了一下自个儿的后颈:“话虽如此,我却闲的骨头都僵了。”
赵申平打量着他:“你这野鹰似的脾气的确是闲不住呢。不过我倒是听了个风儿……”
李持酒忙问什么风声,赵申平低低道:“我听闻最近有人事调动,不知真假。”
“是我吗?”李持酒一怔,继而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我打了太多人,又要把我踹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吧?”。
赵申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谁敢踹你?叫我看,是好事也说不定。”
“谁管那些,”李持酒顺势兜住他的肩膀:“赵大哥,好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就算是嫂夫人管得严,也不至于就如此吧,好歹给兄弟一个面子。”
顺义侯大笑道:“喝酒倒是没什么,就怕你非但跑到那种地方去,给你嫂子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
镇远侯风流的名声在外,萧夫人对于李持酒虽没别的看法,只是瞧不惯他这风流,所以耳提面命,不许顺义侯多跟他吃酒,生怕学坏了。
李持酒笑道:“嫂子管的这样严,赵大哥好福气啊。”
顺义侯有点儿惧内,京城内也是小有名气的。
赵申平道:“你又笑我?”
李持酒摇头:“哪里就是笑你,自然是真心的羡慕,如今要人管我都不能够呢。”
赵申平一愣,知道他说的是跟东淑和离的事情,当下道:“啊……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京城内品貌皆佳的官宦小姐也多,还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回头我叫你嫂子多留心些,给你找个更好的。”
李持酒笑道:“那我先多谢赵大哥跟嫂夫人了。”
顺义侯在五城兵马司数年,以老好人著称,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有一些官场上的陋习、比如官官相护等等,他也深知。
可虽然知道,却也无能为力……其实若认真去管,未必管不成的,可惜若较起真儿来,势必要得罪很多人。
京城中的这些世族以及官宦之家,多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就算看见有不平事,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谁知来了个李持酒,简直是闹天宫的野猴子,一双拳头把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人模狗样的家伙都打出了原形。
顺义侯表面上虽然不敢多流露高兴之色,心里却喜欢极了这个恨爱分明的少年。
赵申平很喜欢李持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心里不敢做的事情,对于镇远侯而言却是微不足道,不在话下。
看着这样的人在眼前奔走,就像是一阵荡涤所有的不羁狂风呼啸席卷,天都清亮了几分。
自然有许多人恨极了李持酒,暗暗动用关系想排挤打压他,尤其是那些给李持酒打趴在地的官宦之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甚至想要报复他。
但顺义侯隐隐知道,也有些人是跟自己一样想法儿的,他们很器重这少年,所以明里暗里的也会动用力量保着他。
比如……慧眼识珠的李衾。
赵申平告别了李持酒回到顺义侯府,才进门就听小厮说:“夫人今儿不大高兴。”
顺义侯忙问缘故,小厮道:“夫人从萧府回来后就不太喜欢……听说是萧府里有什么事儿。”
赵申平急忙入了内宅,才进房门,就见萧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像是拭泪的样子。
伺候的丫鬟见顺义侯到了,便悄悄退后。赵申平走到跟前:“夫人是怎么了?”
萧夫人正擦了泪,见是他回来便道:“怎么也不叫人通报,吓我一跳。”
赵申平笑道:“老夫老妻了,又没有外人,通个什么报,倒是你……回府一趟不是该开心儿吗?怎么反而不高兴?”他端详了片刻,忽然笑容敛起,紧张地问:“难道是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持久:大哥,您觉着我这行礼的姿势标不标准?
宪哥:标……等等你叫我什么?
持久:大哥!!!
宪哥:来人!给我叉出去!
第59章
见顺义侯开始乱猜,萧夫人急忙摆手否认:“不,不是,老太太好着呢。”
“那、那又是什么?”赵申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我的魂儿都飞了,不是老太太有事便好。”
萧夫人怔怔地,片刻才说道:“是大伯那边儿,听说了萧宪的一些事情,大动干戈的。”
赵申平吃惊道:“萧尚书?难道……是为了镇远侯夫人那件事?那个跟东妹妹长得一样的女子?”
这话一出,萧夫人又想起了东淑,便擦了擦眼角泪渍,道:“就是为了这件。大爷那里怪萧宪胡作非为呢。”
昨儿李衾亲自护送一辆车出城,不多久,一向深居简出风仪无双的萧尚书便衣衫不整神色大变的策马狂奔而去……
这本就是令人惊异之事了。
后来李大人便又随着那辆车回来了。
之前东淑给安置在萧宪的别院,虽然不曾大肆张扬,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稍微一打探就会知道。
而萧宪在接了东淑回别院后,更是衣不解带的守了两天,于是越发传的沸沸扬扬。
之前萧宪在别院里,府内所去的人便是萧卓所派,喝命萧宪即刻回府。
萧宪当然也猜到了缘故,父亲必然是听了些风声要兴师问罪。
只是这些话当然不会跟东淑说,免得她又多心。
自个儿心尖上的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密不透风的护好了。
当时萧宪回到府内,到了萧卓的书房里,里头萧卓站在书桌之后,头也不抬的只问他这两天都在忙什么。
萧宪便道:“这几天受了点风寒,故而并未上朝。让父亲大人担心了。”
萧卓才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道:“我倒是不担心,只怕我要失望罢了。”
“父亲这是何意?”
“哼,你问我?”萧卓冷笑道:“镇远侯府的那个……是不是在你的别院里住着?”
萧宪若无其事的笑道:“哦,原来是为了此事,确实如此。”
“哈,”萧卓也不怒反笑:“你居然就认了,那好,你便告诉我,你为何要收留这女子在你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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