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卓大惊:“你说什么?”
“我想,萧宪兴许已经也听说了风声,所以才用了这招釜底抽薪罢了。”
萧卓越发不解,催促道:“你快细说。”
李衾道:“您既然知道江雪的出身,怎么还想不通呢?有人正想着利用江家的这旧案子掀起波澜,但这会儿,萧家却认了江家的女儿为义女,且还是在他们姐弟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跟府内曾有过嫌隙的罪囚之女,足见萧家的既往不咎,高义无私,就算那暗中试图犯案的人把事情捅了出去,因江雪是您的干女儿,府内这边儿的名声自然也不至于有损,纵然皇上听说,也必然嘉许,这就是所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萧宪大概是想到了这个吧。”
萧卓“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瞪了李衾半晌:“若真如此,萧宪为何对我只字不提?”
李衾笑道:“我想萧宪是不想让您操心……毕竟涉及这案子的贵府有些亲戚实在不像样子,若给您知道了,必定又白白的生气,所以他才想瞒天过海,自然而然的了结了此事。”
萧卓毕竟耿直,且又看重李衾,听他这几句,竟信了有七八分:“难道我误会了那小子?”
李衾道:“所以我说,我这趟是多事了。萧宪自个儿能解决,又何必我插手呢,改日他知道我来这一趟,只怕还怪我把事情捅到您跟前呢。”
萧卓才忙道:“不不,这个怪不得你,你也是满心好意为萧家着想。”
李衾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您打算怎么做呢?”
萧卓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老太太那边儿倒也是喜欢的,还催问了我,我也不想让她老人家失望,又怕她不遂心的话身子有个反复之类……不如,顺势答应了,倒也是两全齐美。”
李衾趁机道:“老爷所言极是,您这般决定,不管是于公于私,都大有裨益啊。”
萧卓给他拍了一记马屁,很是受用,便面露笑容道:“若不是子宁今日特来这一趟,我也不会茅塞顿开。”
说了这个,又让着喝了口茶,便问起李衾的个人之事,关切道:“东淑去了这样久了,你也该考虑续弦的事情,总要为子嗣着想,可有什么看好的人家吗?”
李衾才笑道:“多谢您关心,只是目下兵部诸事才上正规,国事为重,一时倒也无从分心。”
萧卓满眼赞叹:“嗯,你是个自有章法的人,比萧宪更令人放心,你自己拿捏便是了。”
因为李衾来走了这一趟,萧卓才终于答应了认义女的事情,别人只以为萧卓是“孝顺”,哪里想到他是别有意图呢。
东淑进萧府的这天,萧宪容光焕发,也不嫌雪冷地滑了,早早地解决了吏部的事情就要回府。
正走到门口,底下一个侍郎匆匆来到,上前低低的回了几句话。
萧宪脸色一变:“什么?”
那侍郎道:“大理寺接了状子后,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人来告诉,请大人尽快打主意。”
“这案子完结了多少年,怎么又翻出来,”萧宪拧眉道:“何况江家别的人不是都没了吗?哪里又冒出一个告状的,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里来告,好大的胆子。”
侍郎道:“说是什么偏房的子侄,因为看不过才来的……听说状子上写的有板有眼,不像是诬告,大人还是多留点心,及早处置为妙。毕竟府内势大,这告状的却一穷二白的,他们拼出死力咬一口,若还给那些言官们抓住了乱嚼一通,再给皇上知道了……就算不得伤筋动骨,也是面上无光。”
萧宪道:“找个人仔细查明那告状之人的底细,以及他状纸上所告之真假,涉案的人等等,不许有丝毫遗漏!”
吏部的人办事极为利落,而且仗着身份之故又格外方便,不到半天,已经把那告状的查了个底朝天,以及状纸上所写也都落实了。
萧宪听过了底下之人汇报,那差官道:“大人,此事颇为蹊跷,这告状之人的品性也是一般,不像是个两肋插刀为人出头的,何况若要出头,又何必等这两三年后再翻案……偏是在江家少奶奶进京后这不多久,而且……”
差官看一眼萧宪,不太敢说的是,——而且是在萧宪把人“金屋藏娇”了之后。
萧宪问:“你想说什么?”
差官掠过那句会惹怒他的话,只得出结论:“卑职觉着,这件事情透着蹊跷,兴许背后有人想要针对大人!”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萧宪冷笑了声,白眼看天,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去,看看兵部的李衾李大人在哪里,请他老人家过来说话儿。”
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侍从来到门口,行礼道:“兵部李尚书大人求见大人。”
萧宪嗤地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挥手示意那差官暂且退下,只一会儿,就见李衾披着一件黑狐裘的斗篷,威贵庄严的出现在门口。
萧宪一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啧啧道:“李大人,这斗篷很配你啊,一肚子坏水的黑,老谋深算的狐。”
李衾正站在门边把领口的系带解开,身后金鱼儿捧了去,却并不进门,只在门槛外等候。
“多谢萧大人夸奖。”李衾闲庭信步的走到炉子旁边,自自在在地伸手取暖。
萧宪坐着不动,斜睨他道:“你怎么来了?”
李衾道:“我感觉到萧大人恐怕会召唤我,所以赶早儿来了。”
萧宪打量他的做派,冷道:“是吗?这叫不叫‘做贼心虚’啊。”
“还以为萧大人要说‘心有灵犀’呢。”
“呸!”萧宪啐了口,终于开门见山:“李子宁,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最近那什么江家的人去大理寺告状的事情,谁干的?”
“正如萧大人所料,”李衾烤了会儿火,把双手搓了搓,回眸轻描淡写的一笑:“我干的。”
虽然萧宪早有预感,当面听他这样厚颜无耻的回答,却仍是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宪哥:来人啊拿我的弓,射死这只狐狸!
被子:凭你的箭术,我站着给你射,三步开外行不行?
宪哥:啊啊啊好气!
持久:哥哥别生气,我替你射,让他先跑一百步!
宪哥:我喜~
被子:我去!
第66章
且说萧宪冲到李衾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胸前衣裳:“你再说一遍?”
“别急,我来正是要跟你说此事,拉拉扯扯的有失你萧大人的身份。”李衾说着,轻描淡写的把萧宪的手握住,想要将他挪开。
萧宪却早把手甩开了去。
他向来有些洁癖,非但不愿意闲人进自己房中,更不喜跟人接触,此刻忙不迭松手后退,又掏出一块帕子擦手,边说道:“你说什么?你既然做了这件事,怎么又来跟我说?莫非是想我夸赞你无事生非?”
李衾笑道:“萧大人且听我说完,再夸我不迟。”
萧宪眼睛一斜,按捺胸口不悦,冷笑道:“好,你说!看我怎么夸你呢。”
李衾在他桌前的圈椅上落座,并不立刻就说,反而顾左右言他的道:“贵府今日有喜事啊,怎么你还在这里,不回去热闹呢?”
“用你说?要不是你弄的这件事,我早回去了。”萧宪哼道。
李衾点头道:“可是按照老大人的脾性,本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不知为何竟轻易应允了呢?”
萧宪本一脸的不耐烦,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你……”
李衾便把那天登门造访,敲山震虎说服了萧卓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萧宪震惊地看着他:“原来那天你是为了这件事去的?”他当然知道李衾曾拜访过萧卓,只是李衾向来殷勤,所以萧宪也没放在心上。
加上萧卓也没特意跟他解释过,所以直到今儿才知道。
李衾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助你一臂之力的,所谓做戏做全套,有了今日大理寺的状子,老大人自然就放了心了。”
萧宪等着李衾,半晌才说道:“好啊,你居然把主意打到老爷身上去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亏得老爷人前人后的只管夸你,若知道你耍心机耍到这般地步,自然有你好受。”
李衾道:“我这件事只跟你说了,别人是再不知道的,除非是你告密到老大人跟前去,不过……我想你该不会出卖我的吧?”
萧宪瞥着他,其实当初萧宪虽说服了周老夫人,可心里也还是悬着,生怕过不了萧卓这一关。
倘若是别的人家,收个干女儿干儿子之类,不过是寻常的事情,但他们是萧家,天下四大世族之一,其实能容他姓之人混入门第的。
事实上若非萧宪知道那是东淑,他也是不会允许这种破格的事情发生的。
没想到萧卓竟然同意了,那会儿萧宪只当萧卓是因为孝心不愿忤逆老太太的缘故,暗叫一声侥幸呢。
如今听闻是李衾暗中行事,心底不由一声幽幽叹息。
萧宪出了会儿神,问李衾道:“你这个人倒是很会窥察别的心思,但是我想,你总不会是‘古道热肠’,专门为‘乐于助人’才做此事的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李衾看着他一笑:“哥哥太把人看低了。”
“你错了,”萧宪哼道:“不是看低,是看高,我知道你行事不会无缘无故,你也不用藏着掖着,敞开了说罢了!”
李衾垂眸想了片刻道:“我只问哥哥,你叫她认了萧家门下,只是想着从此能够名正言顺的照顾她吗?”
萧宪心思敏锐,听他口口声声的“她”,不说东淑,也不说江雪,他心里就有些知晓,便道:“不然呢?”
李衾道:“她总不能长住在萧家,何况年纪轻轻的……”
才说到这里,萧宪已经喝断道:“李子宁,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李衾道:“什么狐狸尾巴?”
萧宪眼中带怒,道:“上次你偷偷摸摸的跑去别院,别以为我不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安得什么心思?”
李衾叹道:“怎么一提到这个,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叫我怎么沉住气?”萧宪冷笑道:“你趁早死了这颗心,我再也不会把妹妹给你。”
李衾点点头:“那你就想让她一生不嫁的跟着你?你这会儿是还没娶亲,改日成了亲呢?谁来管她?”
“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也轮不到你来说。”萧宪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别想害了一个又一个。”
李衾的脸色微变,半晌才道:“萧宪,我并没想过害东淑,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天底下不是你一个人疼她……”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道:“我今日登门来,开诚布公的跟你说这件事,就是让你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事实上我本来可以不必助你一臂之力,但我知道,正大光明的重回萧家,这也是东淑的心愿,所以我才成全她。但是……她是倾心于我的,想跟着我的,这个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是事实,你也可以去问她,看她怎么回答你。我既然能够为了她的心愿助她回萧家,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她的意思,把她还给我?”
萧宪听了这几句早就无法按捺:“李衾,你是白日做梦!”
李衾见谈判无法继续,便站起身来,道:“那好吧,我以为你会平心静气些,倒也罢了。告辞。”
萧宪见他要转身,却又道:“李子宁,我知道你心思多城府深的,背地里只怕还会弄什么招数,兴许还会去跟老爷上眼药让他答应此事,但是你别逼我,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做过什么?”
李衾止步回头。
萧宪道:“岁寒庵的事情,我一直不忍心跟她揭破,你若是要强人所难的话,就别怪我说出来了。”
李衾的眼神变了几变。
正要开口,忽然间外头是萧宪的一名贴身侍从急急而来,看到两个人都在里间,便站在门口有进退为难之意。
萧宪见状便冷冷道:“李大人请便吧,我不能留你了。”
李衾见此人的脸色有些肃然,隐隐像是有大事发生,便看了萧宪一眼,若有所思的拱了拱手,出了门。
那侍从行礼之后,进门低低的跟萧宪说了几句话,只听萧宪道:“什么?”
李衾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也十分出色,那侍从的声音虽低,他却听见了只字片语,何况心里本就有揣测,闻言就回过头来。
正对上萧宪瞪过来的目光,李衾见状,便知道不太对头了。
萧宪挥手示意侍从退下,自己走到门口,似笑非笑地说道:“李大人,你惹出来的事情,你去收拾吧。”
李衾道:“怎么了?”
萧宪呵呵笑了两声,竟道:“周郎妙计安天下,只怕也有想不到的疏漏之处啊。”似是而非地说完了这句,萧宪拂了拂衣袖:“是时候该回府了。”施施然地出门往外走去。
李衾不明所以,只得跟他一起往外而行,从尚书院往外,一路遇到了不少相识的吏部官员,见两人相偕而行,纷纷的止步行礼。
还未出吏部大门,又有一匹马急急地在门口停下,李衾定睛一看,竟是林泉。
林泉见李衾正将走出来,旁边还是萧宪,便一个箭步冲过来:“大人……”
李衾瞥了眼萧宪,自走开几步:“怎么?”
林泉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李衾也变了脸色。
林泉低低道:“这件事很突然,是宫内直接来了人去大理寺问话的,看这架势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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