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笑道:“那公主发现了吗?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能啊?”
燕语公主见他笑的暧昧,便啐了一声:“他们说的很对,你果然不是个正经人,我就不该跟你说话。”
李持酒抚着下巴颌笑道:“我说什么了?”他竟左右看看身边的人,问道:“我刚刚可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吗?”
燕语喝道:“你少跟我兴头,哼,难为你还坐得住,自己的夫人,才和离了多久,就要嫁人了,你居然还没事儿人一样。”
李持酒耸耸肩头,说道:“那我又能怎么样?和离文书都递了,那也不是我的人了,就算她嫁一百个男人,也跟我不相干。”
燕语嗤地笑了,又忙捂着嘴:“镇远侯,我真服了你,你倒是很想得开,你真的和她一点儿旧情也没有?”
“旧情倒是一大把,可惜我又能怎么样?我是个无依无靠没有根基的穷小子,哪里比得上人家堂堂的兵部尚书,清河郡公,世家公子,皇亲国戚。”李持酒长叹了声。
燕语听他酸溜溜地说了这么些,差点又笑出来,便走前两步,道:“你也不差啊,你可是父皇面前的红人。”
李持酒叹气道:“红我没看出多红来,绿倒是挺绿的。”
燕语本不明白何意,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持酒却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只管静静地看着燕语大笑。
终于燕语公主停了笑,她掏出帕子擦着眼睛,说道:“镇远侯,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真的跟她有旧情?”
李持酒道:“有,有的很,我说了又怎么样?她又不喜欢我,我也争不过人家。”
燕语拧眉,看着他俊朗的脸,莫名的觉着很顺眼,心里竟想道:“这个人倒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不堪,果然是个有趣的,怪不得父皇很喜欢他。”
燕语想了想,说道:“镇远侯,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的,你既然这么旧情难忘,本宫决定帮你一把。”
李持酒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早听说了公主很倾心于李大人,可这么多年也没看见公主心愿达成,这会儿又能帮我做什么?”
燕语给他揭破老底,有点恼羞成怒,便叉腰呵斥道:“你、你别胡说!本宫是可怜你才想帮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李持酒终于笑道:“好好,若是殿下真的能帮我,我自然铭记于心,感激终生的。”
燕语深吸一口气,扬首道:“实话跟你说罢,我今儿去萧宪的别院,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至少要把那个江雪的脸划花了!那样她就不能再迷惑别人了。”
李持酒眼神一变:“是吗?那划了吗?”
“那倒没有,”燕语没留意他的语气幽沉了很些,自管抓了抓头,回想在别院的经过,也有点迷惑自己怎么见了那人,杀心怎么就没那么重了,“你这前夫人倒也不是个妖娆媚惑的,却也是个可怜人。”
李持酒听到“可怜人”三个字,嘴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他的目光何其的锐利,当然看清了燕语公主眼中涌出的那一点貌似同情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镇远侯很不陌生。
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以前在镇远侯府,那会儿的自己,好像也跟燕语一样,觉着一味低声细语,温言浅笑的夫人真是“娇弱可怜”。
哪里料得到,此后一步步的都在她的套里,尤其是那天在都察院,他半生死的拼命握住那和离文书,她竟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竟要把他咬死当场似的。
那会儿的“可怜人”,还不知是哪一个呢。
不过,一想到那个人其实是谁,李持酒眼中便漾出几分笑意,心里无端竟有些甘之若饴,那些折磨也好像泛出了些贱兮兮的甜意。
第77章
镇远侯看破不说破,跟燕语公主别过之后,自顾往宫门而行。
过午门时候一阵烈风扑来,李持酒忽然眼前有些发黑,脚下便有些趔趄。
旁边的小太监是负责送他的,早就留意着,见状忙过来搀扶,几个相识内卫也急忙围过来扶着。
李持酒只觉眼前有流水潺潺而过似的,耳畔都生出许多幻听,忙闭了眼睛定神。
旁边太监看他脸色更白了几分,竟如霜雪,忙道:“侯爷觉着怎么样?皇上已经说了,让侯爷好好在府内休养,不必理会别的事……侯爷的脸色这般,不如叫一架抬舆先回去太医院好生再瞧瞧!”
内卫也纷纷劝说:“公公说的对,侯爷还是去太医院的好。”
李持酒慢慢地重站了起来,缓缓地吁了口气,才又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只是一时的头晕罢了。”
众人知道他的脾气执拗,也不敢苦劝,当下围着他出了宫门,又扶着他上了马车,一直到目送车辆离开,才又转身回宫。
且说燕语公主本是要回后宫的,转念一想,就先去了武德殿。
里间皇帝正跟贴身的赵太监吩咐什么,听了通禀,便停了下来。燕语公主上前行礼拜见过后,皇帝笑道:“朕怎么听说你出宫去了,去哪儿了?”
燕语撅着嘴说道:“我当然是去看一看那个了不得的人物。”
“哦?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皇帝笑问,“也说给朕听听。”
燕语走到皇帝身旁,抬手给他轻轻地捶肩,说道:“父皇又装不知道的,最近闹的轰轰烈烈的事情是什么,父皇心里难道没数吗?”
文帝转头看了女儿一眼,笑说:“哦,你是指的李衾想娶萧家干女儿的事情吧。这么说,你去见的是那个江雪?”
燕语道:“父皇果然一猜就着,哼,女儿当然就是去看的她。”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文帝似笑非笑地问。
燕语皱皱眉,说道:“我本以为是个媚惑妖娆的狐狸精,谁知竟不算是,除了脸长的跟萧东淑差不多外,也没什么特别。”
文帝很知道她是个急性子,又向来钟情于李衾,如今见李衾“移情别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见她这么描述东淑,却没有十足的敌意似的,便有些惊奇:“是吗?”
燕语说道:“是啊,她的父母都流放在边塞,生死不知的,她因不能生育才跟镇远侯和离了,自然是无处可去,萧宪对她好,她自然什么都听萧尚书的了。”
文帝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微笑道:“哦,她跟你说的。”
燕语道:“是啊。对了父皇,我刚刚遇到了镇远侯,他的样子不算很好,怎么这么着急进宫呢?”
文帝说道:“朕何尝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仗着年轻身体强悍,硬要逞强罢了。怎么,你见了他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燕语笑道:“他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可惜。”
“可惜什么?”
“我听他的口气,倒像是跟江雪旧情难忘。”燕语说着便偷瞥文帝,见皇帝仿佛没什么反应,燕语便握住文帝的袍袖,撒娇道:“父皇,你怎么也不管管。”
文帝笑道:“管什么?”
燕语说道:“那江雪是罪囚之女也罢了,如今更是跟镇远侯和离了的,如何能够配得上李尚书?您就眼睁睁这么看着?何况您这样器重镇远侯,明知道他对那江雪还恋恋不舍的,怎么就忍心不理呢。”
“照你的意思,是要朕告诉李衾别去打江雪的主意,反而要镇远侯跟她破镜重圆吗?”
“这样当然最好了!反正您是皇上,不管说什么他们都得听的。”燕语眼睛一亮。
文帝长叹了声,道:“要真的朕说什么他们都听,你又怎么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呢?”
燕语语塞:“父皇!”
文帝眼神一变,又道:“当然,朕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只有皇族嫁不嫁,没有他们想要或者不想要的道理!”
燕语重嘟了嘟嘴:“父皇,当初是李尚书为了萧东淑服丧才耽搁了的……而且他……”忽然想到东淑跟自己提过的那话,燕语欲言又止,脸上有些晕红。
文帝瞧见她这番反应,却错会了意:“你还没怎么样,就先替他说话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燕语还要再说,文帝已经制止了她:“行了,你毕竟是皇室公主,没有个上赶着要去嫁男人的,何况萧家跟李家应该是达成了一致,风声都已放出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变故。你不必多说了,且先回去吧。”
皇帝这样一说,燕语知道是不会帮着自己了,听到最后眼圈都红了,却不敢过分吵闹。
当下垂头丧气的行了礼,缓缓出了武德殿。
往皇后的凤栖宫而行的时候,正看到丽妃一行人自娘娘宫中出来。昔日燕语对于丽妃自然也是亲热非常的,可因李衾的事情心中很是失望,见了丽妃也是无精打采的,也不言语,就悄悄地往凤栖宫内去了。
其他簇拥着丽妃的妃嫔们说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这还用说吗,公主惦记李尚书这几年,如今却是一场空,怎么会高兴。只不知今儿出宫去了哪里。总不会是去找李尚书了吧?”
丽妃笑道:“不要胡说。”制止了众人,便一起去了。
这边燕语自管进了皇后寝宫,皇后因为丽妃刚来过,正也不痛快,见燕语脸色不佳,就说道:“出什么事了?”
燕语上前靠在皇后身旁:“母后,父皇也不疼我了。”
皇后皱皱眉:“又怎么了?”
燕语却不回答,只把脸埋在皇后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皇后若有所思道:“是因为李衾要娶那个江雪的事?”
公主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说好了他服丧三年后就成了的,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又要去娶别人了。”说着,索性大哭起来。
皇后叹了口气,抚着公主的头发道:“你信他呢,若换了别人,要尚公主的话哪个不是感恩戴德,他不过是自仗家世才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另外也是不喜欢你,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偏看上这么一个人。”
燕语公主说道:“母后,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还是喜欢他,哪怕一天都行。”
皇后笑说道:“越发胡说了!成什么体统!”
燕语再度放声哭了起来:“要是太子哥哥还在就好了。”
皇后听她提起太子,一时皱眉道:“又瞎说什么!”
燕语道:“太子哥哥最疼我,一定会帮我,不像是父皇跟母后一样不理我。”
皇后心中又急又痛:“够了!叫人听见了,你的脸也别要了!”
“我本来就没脸了,李衾宁肯去娶一个和离过且不能生的罪囚之女也不要我……我早成了京城里的笑柄了,只怕连皇室也是。”燕语自暴自弃的叫嚷。
皇后喝道:“还不住口!越发的把你惯坏了!什么都敢说!叫你父皇听见岂会饶了你!”
燕语见她发怒,才小声嘀咕道:“父皇也是心知肚明的,你们都忌惮李家,还有萧家,他们这些世家哪里就把皇室放在眼里?”
皇后给她气的心慌,可是听了这句,却也歪打正着的,那股气反而消冷下去。
半晌,皇后道:“你说的对,这些世家哪里肯把皇室放在眼里呢,尤其是李衾现在手握兵权,所以你父皇忌惮他也是有的。不过……你别急,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世家不一定永远都是世家……”
燕语诧异:“母后你说什么?”
皇后长叹了声,道:“你现在别去招惹李衾也行,等局势定一定再说吧。”
燕语仿佛感觉到什么,忙靠近了低声问:“母后,你的意思难道是、父皇要对世族开刀?”
皇后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道:“西北的军中,都知道李衾的名字,威望远高于皇帝,你说你父皇能开心吗?”
燕语却又紧张起来:“父皇不会、把李三哥怎么样吧?”
皇后道:“行了,方才还恨他恨的怎么样呢,现在又担心起来了。现在还很难说将来情形怎么样,咱们且看着吧。倒是你,别整天没心没肺的了,你太子哥哥没了,没有人给咱们撑腰了,你难道觉着景王是个好的?我只担心他非但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等他爬上来之后,这宫内也没有咱们娘儿俩的容身之地了!所以我最近劝你父皇召你三弟弟进京,可是皇上的意思我总看不明白……你父皇还是很宠你的,你若得了机会也可以跟他吹吹风,难保他不听进心里去,不要总是盯着一个李衾!这立储的事情兴许还关乎咱们的生死呢。”
公主悚然而惊,呆看了皇后半天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母后,我知道了,我听您的。”
她说了这句又试探着对皇后道:“母后,虽然李衾在军中的威望很高,但是他、他不像是那种有野心的乱臣贼子,父皇、该是多虑了吧?”
皇后冷笑道:“谁知道呢?他现在看似老老实实的,他底下的人呢?李府跟萧府的人难道都一条心?上次你父皇安插了你外祖母家的人进兵部,还几乎给他们排挤的不能立足呢,常此以往,未必不生意外,所以自古以来帝王虽然重用能臣,可那些势力盘根错节,掌握兵权又功高震主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公主沉默良久,才又叹了口气:“是,女儿明白了。”
李持酒出宫之后上了马车,盘膝静坐,缓缓调息。
不知是不是余毒还没有全消,心头时不时总有些冷冷的,像是冷峭的寒风吹过心尖,极为难受,又想到方才跟燕语的对话,简直雪上加霜。
他运气调息了几次,身体才又热了起来,觉着好多了些。
一路回到侯府,乘云很担心的问:“侯爷脸色不大好,不如先回房叫太医看看吧。”
李持酒本要先去苏夫人上房的,闻言心头一动,朱家母女就在府内,此刻自然在太太那边。
于是道:“也好。你只去告诉太太一声,说我先歇着,稍后再过去请安。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你也拿过去,让太太喜欢什么就留下。”
于是乘云先扶了李持酒回房,叫了太医来诊看,才又先去苏夫人上房请安回禀。
上房之中,朱家姨妈跟若兰姑娘正同苏太太说话呢,因也听小厮说了李持酒回来,所以正也翘首以待。
乘云进内行礼,按照李持酒交代说了。苏太太忙问:“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太太只管放心,只是太医曾叮嘱不叫过分劳累的,所以先回去看看。”乘云陪笑回答:“还有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给侯爷的,侯爷让太太过目,太太喜欢什么可以尽数留下。”
gu903();苏太太倒是不显得如何惊喜,倒是朱姨妈先惊叹起来,忙站起身走过来打量,苏太太见状才也跟着起身,朱若兰看她动了便也过来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