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不是很爱出去吗?父亲给你买糖葫芦。”谭振兴探向怀里的钱袋子,里边装着铜板,买糖葫芦仅够了。
听到糖葫芦,大丫头眨了眨眼,将装水的小碗放进兔笼,朝他走了两步,谭振兴看有戏,转身就欲出门,岂料大丫头摆手摇头,“不去不去,和父亲一块很容易挨打的。”
后边有个重复鬼,“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谭振兴:“......”
他承认自己没少挨打,但大丫头说这话他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和他一块很容易挨打,他也是被谭振业连累的啊,跟着谭振业才容易挨打呢,他嘴角抽搐了两下,眼底泛起冷意,质问谭振学,“二弟,是不是你和大丫头说的?”真真是好弟弟,尽在他闺女面前抹黑他名声。
被点到名的谭振学:“......”
“不是我说的。”谭振学波澜不惊道。
谭振兴又去看谭振业,后者寡淡地看他眼,谭振兴顿时怂了,“不是你肯定不是你。”谭振业伤得比他重,这两日写功课都是站着的,哪有心思抹黑他啊。
谭振学:“......”这脸色也变得太快,不是明摆着欺软怕硬吗?
走到书房门口的大丫头扒着门框,稚声为谭振兴解惑,“是乞儿叔说的,不想挨打就离父亲和小叔远点。”大丫头提着裙摆,慢慢跨进门槛,转身架起二丫头腋窝,将其往上提。
谭振兴:“......”
害怕二丫头摔着,谭振兴大步上前,单手提着二丫头手臂将其拎进书房,落地时,鞋底重重杵地,力道大得大丫头直接蹲了下去,谭振学扶额,“大哥,二丫头已经两岁,能翻门槛了。”
谭振兴:“......”要不是看大丫头架她腋窝他会出手帮忙,他自己的闺女,自己都没担心谭振学担心个什么劲!
他哼了哼,不说话。
大丫头走向书桌,牵谭振学的手,“二叔和大丫头去找祖父好不好。”
声音软糯糯的,分外甜美,见状,二丫头也跑了过去,要去抓谭振学另外一只手,谭振兴看得冷了脸,他的闺女,亲近谭振学比亲近自己得多,“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看他都养了些什么白眼狼啊,可恨汪氏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动静,生个儿子多好啊。
两人围着谭振学,二叔二叔地叫得欢,谭振学软了心,“好,二叔带你们出去。”说着,快速收拾好桌上的纸笔,牵着两人出了门,大丫头高兴得跳脚欢呼,“二叔最好了。”
谭振兴死死瞪着大小的背影,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不行,他也去。
阳光过半墙,巷子里没人,惊觉身后有脚步声,大丫头回眸,看谭振兴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她转身,仰头冲谭振学道,“父亲在后面,要不要让他回家啊。”
巷子寂静,女孩的声音不高不低,谭振兴想装聋都不行,他理直气壮道,“我跟着怎么了,你们寻人,我也寻人。”
街上行人不多,但和以往比仿佛过年似的,街道两侧的铺子多开着门,装潢的工匠们在里边忙活,谭振学他们直直朝书铺走,而谭振兴在看到斜对面的商铺后,抬袖捂着脸,火急火燎地跑向书铺,锦绣布庄要在这边开新铺子,若和他们东家碰到就丢脸丢大发了,此时此刻,谭振兴总算明白谭盛礼为何不让他出门了。
丢脸。
有惊无险的进了书铺,书铺外安置了许多桌椅板凳,每张桌至少坐了四人,书铺里更为夸张,读书人席地而坐,将中间的谭盛礼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安静,他在门口都能清晰的听到谭盛礼的声音,“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
谭盛礼讲的是《劝学》,这篇文章复杂,谭振兴初学时费了不少功夫,里边有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学恶乎始,恶乎终?
学习该从哪儿入手从哪儿结束,世人读书,以诵《千字文》《百家姓》开始,再读四书五经,文章里提到《礼经》是结束,但学海无涯,哪儿有尽头,这道题是谭盛礼前两日布置的功课,他刚写完,不禁好奇谭盛礼怎么释义这句话的。
拍了拍前边人的肩膀,那人回眸,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转过身认真听课了。
谭振兴:“......”
这篇文章读着拗口,内容晦涩难懂,谭盛礼讲到了太阳落山,阖上书时,地上坐着的人像被吸走了魂儿,怔怔地继续坐着,但那双眼睛又分外明亮,脸上情绪矛盾得很,谭盛礼不着急,静静坐在那,待地上的人缓缓起身让道,他才走向柜台,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
众人恍然,谭盛礼讲学的这两个时辰,竟是滴水未沾,众人露出愧色,心悦诚服地拱手,“谢谭老爷讲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谭盛礼放下杯盏,礼貌地还礼,“吾之荣幸。”
天边残着几朵火烧云,装潢的工匠们收工了,摊贩们看读书人出来,神色与清晨大有不同,不由得问了两句,得知谭盛礼开讲,且连讲了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便是摊贩都对其敬重起来,待看谭盛礼牵着两个小姑娘出来,热络的招手,递上卖的吃食。
大丫头爱吃甜食,见状,脸上笑成了朵花,但没伸手接,而是请示谭盛礼,“祖父,大丫头能吃吗?”
“吃吧。”谭盛礼掏钱,摊贩忙摆手,“谭老爷客气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儿不知推着车挑着担子在哪条街晃悠呢,这是一点心意。”他是真感谢谭盛礼,平安街较其他街仍算得上冷清,但生意好做啊,装潢的工匠,抄书的读书人,他的吃食每天都卖完了的,人还轻松。
“我并没做什么,是他们给面子,养家糊口不容易,我们岂能吃白食啊。”谭盛礼坚持给了钱,价格不多不少,正好是卖价,摊贩觉得奇了,谭家没人买过他的东西,竟能知晓价格,“谭老爷...”他舔了舔嘴唇,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教你。”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了,不止他,和其他摊贩聊起,他们也有。
“请说。”
摊贩的问题有两个,小儿厌学不喜读书,见缝插针的从私塾偷偷跑回家,再者就是买卖,明明生意不错结果没挣到钱,苦思冥想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后者大多数摊贩都存在的问题,闻言,纷纷围过来说自己的难处,谭盛礼细心听完,建议他们做个账册,以面馆为例,煮碗面要水,面,调料还有柴火,众所周知,春夏两季柴贵,水便宜,而秋冬柴便宜水贵,而面价是稳定的,想要挣钱,就要算清楚水和柴波动的价格是多少,比如十碗面需要的柴涨了五文,需要的水便宜了三文,整体而言,成本就高了,面价不做调整的话挣的钱自然就少。
谭盛礼不懂商贾之道,这是他观察得来的。比如乡试过后,染上风寒的人多了,城里药材涨了价,鸡鸭鱼肉跟着涨,酒楼饭馆的价格都有做调整,这种涨价明显很多人都有察觉,只是柴米油盐水等等不易被算进去罢了。
听完谭盛礼的话,众人茅塞顿开,但又忧心,“那怎么办,我们涨价别人不涨岂不就没生意了?”于摊贩而言,没生意是最要命的。
谭盛礼没有立刻回答,绵州各个集市物价有差,便是一条街,街头街尾的价格都不同,加上摊贩进货的渠道不同,成本不同,收益不等,综合来看,涨价确实有风险,他沉吟片刻,提议道,“调价时和客人解释清楚缘由,如果生意受到影响,成本高时就往物价高点的街去摆摊,成本低了又再回来。”
谭盛礼所能想到的就这两种法子。
摊贩们拱手,“谭老爷说得有道理,这些我们都不曾细想过,哪儿生意好做就往哪儿去,起早贪黑的,觉得生意好日子就有奔头,可事实并非如此,听了谭老爷解释,以后就有办法了。”没有谭盛礼,他们或许连原因都找不到,看别人卖什么价他们就卖什么价,结果却没看到多少钱。
“严重了,谭某不才,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才好。”
摊贩们回家,照谭盛礼的法子做个账册,他们识字不多,但算学都不差,通过比较,发现真如谭盛礼所说,没挣钱的那段日子真是本钱多了的缘故。找到症结所在,他们就清楚怎么做了。或调价,或多走几条街到物价高的地方去......
摊贩们受益匪浅,愈发认为谭盛礼有智慧,而且待人宽厚,他们天天在城里晃悠,遇到过不少读书人,唯有谭盛礼最谦逊有礼,不怪平安街热闹,在那摆摊,心情都在别处摆摊不同。
他们感觉得到,读书人感受就更深了,尤其是绵州书院那群满嘴礼义廉耻的学生,听过书院老师讲课,听过谭盛礼讲课,孰高孰低,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敞亮着,尤其再观察老师或同窗举办的诗会文会,吹嘘炫耀谄媚的多,静心交流探讨学问的却少,何时起,读书是为交友,请教学问前必须巴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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