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梦境过得飞快,数年,数十年的光景匆匆而过。做梦的人却如旁观者一般,跟在沈望舒身边看着她在梦中浮浮沉沉。她看着她带着路家的家产嫁去了襄王府,又看着她帮着襄王夺取了帝位,再看着她斗倒了长姐登临后位,最后看着她一碗毒药毒死了襄王,扶持新的幼帝登基。
襄王的子嗣一个也没留下,扶持的幼帝是抱养来的,父母不详。
这或许是梦中沈望舒的报复,可做到这一切的时候,她也年华不再,初心难复。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心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比之前落水淹死时还要难受。然后难受着难受着,做梦的人终于醒了,她猛的坐起身来,一头冷汗。
好半晌,路以卿才从那清晰的梦境中回过神来,眨眨眼吐出口气:“原来是做梦啊。”
感慨完路以卿摸了摸额头,一手的冷汗,这才感觉到了冷——背上的衣衫也被汗湿了,此刻正冷冰冰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她蹙起眉扯了扯衣衫,起身去衣柜寻新衣来换。
可做着该做的事,路以卿的思绪却还沉浸在之前那过于清晰的梦境中。
人做梦,醒来后总是容易忘记,就好像路以卿之前的几回梦境。她记得自己总是梦到沈望舒,可梦境里的一切却又在醒来的那一刻消散在了脑海中,任由她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来。然而这回却不同,她醒来好一会儿了,梦境中的许多场景却都还记得清楚。
尤其是梦中的沈望舒,决绝而又炽烈,让人心动,也让人痛心。
路以卿记住了那份心动,可当她想明白后又觉得有些好笑——现实里的媳妇不好吗,她又何必惦记一个梦呢?更何况回过神后仔细想想,她也不难猜出那个梦的由来。
不外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还记得之前看过的小说剧情,又能察觉到沈望舒真切的爱意,再加上自己今日落水的遭遇,于是乱七八糟凑在一起,便自己为自己编织了这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编个梦来哄自己玩,她是不是越来越出息了?
路以卿想想都觉得好笑,她换了衣裳擦了冷汗,也不想再回去躺着了。睡过一觉到底也养了些精神,再看看外间天色已近黄昏,于是索性便穿好衣裳出门去了。
沈望舒不在东院,路以卿溜达一圈也没找见人,想了想还是如往常一般去了主院探望伤患——说来还有些心虚,她编织的梦境里,路家主可是直接咽气了。
想着些有的没的,路以卿一脚踏出东院,结果迎面正见着沈望舒缓步而来。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路以卿心中忽的又涌出许多难过来。她无意识的向前一步,眉眼沉凝似有话说,结果却被媳妇一把捏住了耳垂:“阿卿怎么不听话,又出来了?!”
第37章还想和离怎的
被沈望舒捏着耳垂质问,路以卿下意识怂了一下,也从之前那种微妙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路以卿也不知道一个梦为什么对她影响这么大,可面对着媳妇严肃的脸,她暂时也无心深究其他。抬手握住沈望舒的手,她笑得有些讨好:“望舒,你回来了?”
沈望舒见她又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也是觉得没脾气。她也不是真想扯着路以卿的耳朵做个泼妇,因此路以卿伸手一拉,她也就顺从的放开了手,只是松手前犹不解气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耳垂:“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要跑哪儿去晃悠呢。今日刚落水受凉,你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一阵。”
媳妇的话里句句都是关心,捏耳垂的力道也并不大,与其说是生气惩罚,还不如说是亲昵的抱怨。路以卿莫名有些受用,噌噌两步凑到沈望舒身边,将下巴搁到了对方肩头:“望舒,你生气了?”
沈望舒见她全然抓不住重点的模样,只觉好气又好笑,抬手一把推开肩膀上的狗头:“我才没生气。只要某人不会风寒病倒,再要我照顾就好。”
路以卿被推开也不生气,听到沈望舒的话还笑眯眯的,曲起手臂比了个肌肉的动作:“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今天落水我自己就爬上岸了,也没怎么受惊吓,回来还喝了姜汤,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说完又放下手扯扯沈望舒衣袖:“我知道你最近忙,才不会给你添乱呢。”
沈望舒不是很懂路以卿曲手臂的动作,只觉那动作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而且因为袖口宽大还露出了路以卿半截雪白的胳膊。这让她下意识蹙眉,差点儿没忍住直接上手把袖子给她拉上,也幸亏路以卿这个动作很快就收起了,随着她放下手臂衣袖也随之垂落。
目光随着路以卿的衣袖和手臂绕了半圈儿,沈望舒这才收回了心神,她眨眨眼移开目光:“最好是这样。”说完索性拉起路以卿的手:“走吧,先回去用膳。”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只是路以卿午膳用得晚,再加上吃过之后就躺床上睡了,这会儿根本没觉得饿。不过她也是没找到沈望舒才想着往外跑的,这会儿人既然回来了,她自然也愿意跟着——不知为何,自从睡醒之后,她似乎就格外想粘着对方。
沈望舒倒没察觉她愈发粘人了,还如往常一般对待路以卿。只是因着今日的意外,总不自觉多看两眼,多照顾几分,然后就换回了对方更多的热情。
一顿饭,两人吃得黏黏糊糊,你来我往好不甜蜜。
一旁伺候的丫鬟都怀疑厨房里的糖罐打翻了,否则怎么连空气中都透着甜腻呢?腻得她不仅觉得甜,还觉得齁觉得撑,晚饭都能省了——果然,少夫人在外面再如何的雷厉风行,碰上郎君也柔成了水。就是不知哪个这般狗胆包天,竟连郎君都敢暗害!
路以卿才没管小丫鬟复杂的眼神,她陪着沈望舒用过膳后,肚子也填得饱饱的:“阿卿,咱们去主院看看阿爹吧,今天的事也要与他说一说的。”
沈望舒看穿她一不小心吃撑了,这是想遛食,无奈应道:“好吧,咱们歇一会儿就去。”
两人便在膳厅里休息了一会儿,喝了杯茶,沈望舒顺便将下午审问的结果与路以卿说了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幕后黑手不用沈望舒说,路以卿都能猜到是襄王。除了他如今也没谁这般紧盯着路家,还盯着她的小命。至于路家那些被收买的下人,路以卿至今还没将人认全呢,顶多见过一面也没什么交情,她自然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等沈望舒说完了,两人离开膳厅去了主院,一路溜达过去顺便遛食。见到路家主再将这些复述一遍,后者的反应更加冷淡:“背主之人,处置了便是。”
一语定下了几人生死,哪怕只是商贾,在这个世道也比奴仆有着更多的权力。
路以卿静静听着,依然没什么想法——很奇怪的一点,她明明是从人人平等的现代穿越而来,可对于这个时代的规则却似乎适应得很好。无论是士农工商的阶级差异,还是主家对奴仆的生杀予夺,接受这个规则之后,似乎便再无法让她心中生出波澜。
只是路以卿自己没意识到这些,沈望舒和路家主就更不可能察觉了。又因为下午路以卿落水没生出更多的危险,这件事便也没引起更多的关注,很快随着整顿家务被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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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两人从主院回来,路以卿早早就沐浴完躺回了床上。
沈望舒见她如此乖巧,还忍不住笑:“阿卿今晚怎么睡这么早?还是你之前逞强了,现在又撑不住,想要早些休息了吧?”
路以卿趴在床上也不解释,反而拍了拍枕头,眨巴着眼睛邀请道:“是啊是啊,我困了,想抱着夫人睡觉了。所以夫人你能快些去沐浴,然后回来陪我一起睡吗?”
沈望舒失笑,可看着撒娇卖萌的路以卿,还是不忍拒绝:“好好好,都听夫君的。”
一直等到沈望舒走去了隔间浴房,路以卿也没收回望向外间的目光。好半晌她才重新趴回了枕头上,闭着眼睛,却还是感觉心里有火在烧——突如其来的冲动,她想看着沈望舒,一分一秒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方才沐浴,她都差点没忍住开口邀请沈望舒一起,现在甚至还想跟过去。
路以卿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有些烦躁,可同时她对这股冲动又不排斥。说到底沈望舒也是她媳妇,她多看两眼黏糊一些,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想着些有的没的,今晚的路以卿难得心浮气躁。
沈望舒沐浴时间也并不长,不多时便穿着雪白的中衣回来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微微沾染着水汽,莹白的肌肤被水汽蒸过,透出健康的粉。
路以卿心跳蓦地快了两拍,然后翻身就坐了起来。也不知她何时拿来的干布巾放在床头,此时便拿起来冲沈望舒道:“望舒你头发还湿着,过来我帮你擦干。”
沈望舒身边是不缺丫鬟伺候的,每回沐浴完,自有丫鬟帮她绞干长发。如今这头发也是擦过的,早就不滴水了,只是还残留了些许水汽。而路以卿要替她擦头发,沈望舒自然也不会拒绝,两夫妻相处总少不得一些亲昵,这些许小事都是闺房之乐。
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下,沈望舒一撩长发侧头看向路以卿:“那就劳烦阿卿了。”
路以卿拿着布巾呆呆点头,直到沈望舒见她这呆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才红着脸回过神来。然后带着两分羞恼,她严肃着小脸将沈望舒的脸转了回去:“好了,我要替你擦头发了。”
沈望舒没忍住又笑了,浅浅的笑声听在路以卿耳中,莫名的羞恼让她气得暗自磨牙。可饶是如此,当她的指尖勾起沈望舒的长发,裹在布巾里一点点擦拭时,动作却又轻柔得不像话。仿佛眼前这长发便是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丝绸,只要动作稍大些,便会粗鲁的将之损坏。
没有回头,沈望舒也能察觉到路以卿的珍视,淡淡的温情涌上心头,让她柔和了眉眼。
少倾,那如云的长发终于被彻底擦干,路以卿放下了完成使命的布巾,却顺势从后方圈住了沈望舒的肩膀。然后微微凑上前去,轻轻一吻落在了沈望舒的后脖颈。
沈望舒的身体霎时僵住了,眸色也不自觉深了深。
路以卿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缓缓几个吻落下,也顺势将沈望舒半推半压着躺在了床上。而后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相对,眸中的暗色几乎如出一辙……
屋中的气氛似乎渐渐变了,变得几分灼热,几分旖旎。
路以卿的手搭在了沈望舒的中衣衣带上,后者并没有拒绝,接下来的事也是自然而然。
两人做了三年多的夫妻,在某些事上你来我往也是相当和谐。路以卿主动过后,沈望舒也会讨回利息,不过今晚却有些不同,今晚沈望舒打算翻身的时候,又被路以卿压了回去。
几次翻身失败,沈望舒不挣扎了,可偶尔清醒的头脑也发现了今晚的路以卿有些反常。
待到筋疲力尽,折腾了一晚上的路以卿居然又缩回了沈望舒怀里。不仅如此,她还将人抱得紧紧的,顺便再把脑袋搁对方怀里,仿佛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似得。
沈望舒平息了好一阵,这才低头看去,入目的就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她好笑又无奈,抬手像往常一样撸了把路以卿的头毛,然后问道:“阿卿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微哑的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韵味,哪怕问着再正经不过的话,也是莫名的勾人。
脑袋在沈望舒怀里蹭了蹭,路以卿好半晌才闷闷的憋出句:“望舒,我下午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我被水淹死了,然后你嫁给了别人。”
沈望舒:“……”
所有的温情仿佛一刹那破坏殆尽,沈望舒只想把这只傻狗子推开,然后狠狠教训一顿——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家伙瞎梦些乱七八糟的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惦记上了!
怎么,梦里她改嫁了,她现在还想跟她和离怎的?!
第38章一脚踹下床
路以卿说完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沈望舒的安慰,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气氛有异。埋在媳妇怀里的脑袋偷偷抬起,去看沈望舒神色。
沈望舒冲她勾了勾唇角,却连假笑都算不上,反而透着几分危险。
路以卿有点懵,下意识生出两分瑟缩,可要她松开沈望舒却又觉得舍不得,于是一来二去她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两人肌肤相亲,她怂怂的发问:“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看着路以卿这怂兮兮的样子,沈望舒也是气不起来。她抬手狠狠在她脑袋上撸了一把,发泄完到底是妥协了:“没什么,就是你做的那个梦……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说到这个,沈望舒还是觉得很膈应。她知道路以卿今日落水肯定还是受了惊吓,才会生出这般梦境,可只要想到路以卿说自己被水淹死了,她心中也跟着生出窒息般的痛楚。她无法想象失去路以卿之后的人生,而相比之下路以卿说她在梦中改嫁的事,她虽有些气恼,却到底没太放在心上。
最了解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沈望舒很清楚,自己一颗真心已经给了眼前人,便不会再有改嫁。
路以卿被沈望舒按着脑袋一通撸毛,原本柔顺的长发几乎乱成了鸡窝。她委屈的瘪瘪嘴,理了理头发又将脑袋枕进了沈望舒的肩窝,搂着沈望舒腰肢的手臂顺势又收紧了两分,这才闷闷道:“我就是忘不掉那个梦。还有就是舍不得你,也心疼你。”
沈望舒:“???”
这回换沈望舒懵了。她不是很明白路以卿的脑回路。梦里她被水淹死了,自己改嫁,她难道不该因为自己转投他人而愤怒吗?怎么又说起心疼来了?
一瞬间,沈望舒看路以卿的目光更古怪了,仿佛看到了绿云罩顶依旧深情的傻子。
路以卿枕在她肩窝倒没看见,只是感受着枕边人真切的体温,梦中那种冰冷又无力的感觉才渐渐消退。她抱着沈望舒,有种抱着一切的错觉,安下心来也开始将自己的梦境娓娓道来。从她落水却不会凫水开始,一直说到沈望舒最后一碗药毒死襄王改天换地。
gu903();沈望舒静静的听着,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越来越严肃——不知是路以卿潜意识有所察觉,还是那个梦境真的这般神奇,许多细节在她听来竟是能与现实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