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被她小眼神看得怪怪的,回望过去,结果路以卿又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目光。她有些不明所以,于是想了想又说道:“你之前吩咐于钱有消息就过来通知,他大概又打听到了什么。不过也不着急,等会儿叫人把他找来问问就是了。”
路以卿应了一声,仍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对于于钱的事也不怎么上心。
稍等了一会儿,厨房便将午膳送过来了。因为天热的缘故倒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清爽的小菜,这时节吃着颇为开胃,路以卿正饿着便吃了不少。
饭吃到一半,也没等路以卿派人去找,于钱就又来了。彼时沈望舒已经先一步填饱了肚子,正端着一盘寒瓜在吃,偶尔兴致来了,就喂一块到路以卿嘴边。路以卿正吃着饭也不嫌弃,张嘴便一口水果一口饭的吃了起来,被投喂过后整个人都跟被顺毛似得愉悦。
沈望舒知道,路以卿这会儿还有些小别扭——她厚着脸皮蹭进浴房显然是想占沈望舒便宜的,结果她没吃到人反被吃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这时候就需要人哄。
小两口心照不宣的事,在于钱这个外人看来就只剩下“腻歪”两个字了。
于钱看这两人相处,只觉得胃里有点撑。不过好在他跟在路以卿身边多年,也是见着两人成婚相处的,两人黏糊的样子也着实没少见。因此一见这场面,先就将目光垂下了。
倒是沈望舒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秀恩爱,于钱来了她就不喂了。惹得路以卿不满的看过来,她也只是笑眯眯将剩下的寒瓜往自己嘴边送,再不给她。
路以卿觉得没趣,这才将主意放在于钱身上:“这么快又来,是有什么事吗?”
于钱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答道:“郎君,这是卫家军的人刚送过来的信,我不敢耽搁就送过来了。”他也没说之前来过没寻到人,可以说是相当识相了。
路以卿闻言放下碗筷,从于钱手里接过了信封,拆开一看却是卫景荣写来的——卫景荣之前伤势不轻,也不是短短时日就能痊愈的,因此此次卫家军反攻他几乎就没能赶上趟。出战是不可能出战的,就只能老老实实留在云擒关养伤,美其名曰坐镇后方。
因为之前一番交情,如今路以卿跟卫景荣关系还算不错,偶尔有书信往来,大多也是提及军事。这封信也不例外,是卫景荣跟她说卫家军此战具体战况的。
看完之后路以卿便冲于钱摆摆手,说道:“没事了,这封信不用回。”
于钱闻言很识趣的告退出去了,路以卿也没继续吃饭,而是拿着那信又看了一遍,末了垂着眸一脸的若有所思。
沈望舒见状便问:“信上写了什么?”
路以卿自然不会瞒着她,顺手就将信递了过去,口中也答道:“卫景荣的信。卫家军这回的大捷是真不假,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将秦军的主帅和一干将领官员全都俘虏了。这简直就是一网成擒,一个主帅还不够,顺带送了这么多人过来……卫家军怕是做不了他们主了。”
沈望舒看信很快,一目十行便将那信看完了,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秦军主帅是宗室,其余将领中怕是也少不了宗室。卫大将军确实做不了主,而且他也不做这个主。”
一国宗室的身份可大可小,在战场上俘虏了来,自然是大功一件。寻常宗室的话边关将领直接就处置了,或杀或谈,都没什么要紧。可若身份不同寻常,这些宗室只怕就要送往长安,然后再由朝廷送国书去与敌国谈判,以期获取更多的利益。
卫大将军显然知道俘虏身份,不想插手这事,卫景荣此时送信过来说这些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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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烈烈的大战就这么结束了,颇有些虎头蛇尾之感。不过战争对于百姓而言,自然是越少越好,早些平息也好让西北的百姓放下忧虑,生活重新恢复平静。
当然,战事这么快结束,对于路以卿她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不打仗,消耗就少,还能休养生息恢复实力。
除此之外,此战的胜利对于沈望舒和路以卿而言,也是一颗定心丸——一家三口之前就凭着路以卿的一个梦,下了如此决断,虽是果决,可心中未必就没有动摇的时候。尤其路以卿和沈望舒此来西北算是冒险豪赌,若是赌赢了自有锦绣前程,赌输了说不定就是输掉自己的小命。
现如今又一场大事被路以卿的梦境“预言”成功,除了保证了两人的安危之外,也让她们对于路以卿那个梦更加深信不疑。顺带着,她们也算拥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
只是偶然间,沈望舒想起问了一句:“阿卿,在你那梦里,大捷后有这么多俘虏吗?”
路以卿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便摇头道:“我不清楚,梦里都是跟着你走的,对于边关的大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梦里这场仗是赢了,却不记得有送俘虏去长安。”
沈望舒闻言皱起了眉,路以卿倒是不以为意,无论现实与梦境有没有改变她都不怎么在意。毕竟她们的到来与加入,已经使蝴蝶的小翅膀扇了扇,说不定哪个环节生出的连带反应,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其实觉得这样挺好,秦国的俘虏送进长安,只怕又有一阵子闹腾了。
两人随意的谈论着秦军俘虏,卫家军的动作却很快。他们一面重新在西凉布防,一面又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因此还没等长安传来旨意,便将那些俘虏直接送回关内到了阳城。
卫景荣的伤好得挺快,这回便亲自将人从云擒关送到了阳城。
一则是少将军想要亲自押送俘虏,别人押送他不太放心。二来他还想问问赌约的事,他们完成了约定路以卿就该将后续的粮草跟上了。最后还有他的伤,当初情况紧急伤口都是被方大夫用针线缝上的,现在眼看着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想来问问这些线怎么办?
前两件先不提,被少将军找上门的方大夫却是有点傻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他当初救卫景荣就是练手,而且是头一个练手对象。至于之前那些兔子猪崽什么的,要么死了,要么伤养好了也进了肚子,压根没考虑过伤口上那些线怎么办。
没奈何,方大夫将人忽悠走后,急匆匆便来寻路以卿问策了。
路以卿又不是学医的,对此自然也没什么了解,想了想便道:“当初你给人缝合用的是丝线吧?这东西肯定不能留在伤口里啊,应该是要拆线吧?”
说到这里,路以卿莫名心虚了一下,算算日子卫景荣那伤口缝合得有一个月了。而就算他之前折腾过,伤口崩裂重新缝合,到现在应该也长得差不多了。可她忘记提醒了,方大夫好像也没想起这茬,卫景荣那个心大的居然等到现在才来问,他伤口都不会感染的吗?!
方大夫闻言也是一脸牙疼:“现在伤口都长得差不多了吧,这怎么拆啊?”
路以卿眼神飘忽了下,不想回答却被方大夫盯着,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回了句:“强拆?”
两人面面相觑,却都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说到底吃苦头的也不是自己,卫景荣被方大夫救回一条小命,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就当是为他的心大吃点苦头呗。
愉快的决定下来,路以卿也就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至于卫景荣押送过来的那些俘虏,她暂时也没心思去打交道。倒是沈望舒对那些俘虏颇有兴趣,私下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后神情便有些古怪,还是路以卿问过她才说道:“我听闻,那些俘虏除了将领官员,还有秦国的祭司。”
祭司这个词一点也不陌生,便是祭祀神明的活动中,主持祭典之人。
路以卿听到这话神情也有些微妙:“好端端的打仗,军队里怎么会有祭司?”
沈望舒倒是见多识广,想了想便给出了答案:“秦国宗室大多信奉神明。有些对此看重的,发兵进军要卜算,驻扎落脚要卜算,攻打城池要卜算,就连埋锅做饭之类的小事都要卜算。”
路以卿听完觉得这些人都疯魔了,想想若是祭司被敌军收买,那岂非轻而易举就能将大军带进圈套里?这样一想,她都想建议卫大将军去收买一拨了。
可惜,卫家军穷,估计也没钱收买什么祭司。
沈望舒见她思绪飘远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等她回神便道:“阿卿,你要不要去见见?”
第82章心有余悸
沈望舒说的见见自然是去见见那被俘虏的秦国祭司,目的也是不言而喻——从路以卿的失忆症在明悟大师那里得到点拨之后,她对这些神神鬼鬼以及能够沟通神神鬼鬼的“神棍”们便多了一份探究,秦国祭司虽然跟她们信仰不同,但说不定也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呢?
路以卿对上沈望舒目光的那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倒也没拒绝:“卫景荣这两日在方大夫那里疗伤,我抽空问问他吧。”
她倒是不觉得卫景荣会拒绝这个要求,对方亲自押解人来,说不定就是为了放水让她见的。
此后又过了两三日,错过拆线期的卫景荣很是受了一番罪,终究还是把身上那些缝合线都给拆了。就是过程略痛苦,之后再见到方大夫都有些绕道走。
方大夫倒也不介意,忙活过这件事后,他的练手也就有头有尾的结束了。于是一面在自己的行医笔记中将这件事记下,一面还心思活络得想去军营里晃悠两圈,那边肯定不缺让他练手的对象。就是现在仗都打完了,他再过去可能有些晚。
路以卿是不管这些的,扭头就找到了又在养伤的卫景荣,跟了他说了想看看秦国俘虏。
彼时卫景荣正窝在家里养着他那一身皮肉伤,小心翼翼就怕这大热的天感染化脓了。听到路以卿的要求后他目光闪了闪,旋即便答应下来,还换了身衣裳要求同往。
路以卿自然不好拒绝,直到跟着卫景荣来到关押俘虏的牢房才道:“少将军,我想见见秦国被俘的那个祭司,您能让我与他单独谈谈吗?”
卫景荣闻言有些诧异:“你要见祭司?!”
路以卿知道他在诧异些什么,心中好笑,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是啊,我想见见那个秦国祭司。”说完又解释:“我听我夫人说,秦国宗室大多敬奉神明,祭司在他们眼中地位很高,连行军攻城这些大事都有可能听他们的。我就想见见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怎样的本事。”
卫景荣的心思转得也快,很快就明白了路以卿的意思:“你想劝降?”
不得不说,秦国的祭司是很特殊的一群人——他们的地位超凡,就连寻常宗室也少有得罪的。他们手段莫测,虽然路以卿觉得听他们话的将领都是疯魔了,可事实证明秦国征战这些年,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战败的,还真没有哪一回是因为被祭司们拖了后腿的。
因为祭司从来没在秦**中作过妖,许多人理所当然便将他们忽视了。或者有人听说了这么群人,也只当他们是些说漂亮话的神棍,带在军中多是用来凝聚军心鼓舞士气罢了。
可卫景荣知道不是,他这般身份的人,接触的也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人事物。比如秦国的祭司,寻常人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他很小的时候就机缘巧合见过。
那时的卫景荣就觉得穿着黑袍的祭司神秘莫测,到如今再看见另一个被俘的祭司,这种感觉依旧没变。因此他便知道,那种神秘莫测不独属于一个人,而是属于这个群体。
路以卿没有否认卫景荣的猜测,抬眼反问道:“这样不好吗?祭司在秦国的地位非凡,若是能趁着如今机会策反一个,将来拿捏住他的把柄,便能让卫家军少去许多磨难。”
祭司在秦国是真有地位,哪怕皇帝想要打仗,他们卜算过后说不宜动兵,满朝文武便都会劝着皇帝打消念头。阵前被俘的这个祭司大抵没那地位本事,可以此类推也能明白,这个祭司在秦国这群俘虏中的地位,或许并不会比主帅低多少。
卫景荣听罢想了想,却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不可能的,这群人若能收买,秦国早乱了。”
路以卿其实也知道多半不可能,她真正的目的也不在此,说劝降策反都是顺带的。当下便只耸耸肩,答道:“总要试试,反正说会儿话也不亏什么。”
卫景荣深深看她一眼,最后道:“那好吧,我与你一同见见。”
显然,他不太放心让路以卿单独去见——对路家的合作信任初初建立是一方面,对祭司们神秘莫测的手段又是另一方面,他也怕路以卿在会面中遭遇不测。
路以卿闻言没说什么,似无可无不可的道:“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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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中跟着祭司是惯例,他们能掐会算最大的作用是预测天气,偶尔也会卜算吉凶。因为算得准,所以大部分宗室将领都是真心实意拿他们当座上宾的,偶有几个态度轻忽的都算是个例。不过无论如何,跟着主帅一起被俘的祭司总是少的,牧仁大概算是这几十年来的头一个。
因为知道这一行俘虏的身份特殊,卫景荣使人关押他们时虽然选在了最坚固的监牢,可牢中的布置却并不算苛待他们。至少主帅和祭司的牢房都还算敞亮,睡觉的棉被也还算柔软。
路以卿是直接被卫景荣带去牢房的,两人先没进去,只隔着牢房铁门的栅栏往里看看了看。
牢房里,一身黑衣的祭司看着还算体面,闭目盘腿坐在床上,不骄不躁的模样看着倒是颇有些从容。不过这从容之下也足够敏锐,几乎就在卫景荣和路以卿看过去的同时,他也蓦地睁眼看了过来。那目光幽深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般让人无端畏惧。
卫景荣皱了皱眉,只这一眼就不是很想跟里面的人打交道。不过他既然答应来了,便也没说什么,只问身侧的路以卿道:“你确定要进去与他说话吗?”
路以卿对上那目光颇有些心有余悸,可她此来想见的便是有本事的人,而不是糊弄人的神棍。因此见着那祭司不凡,她反倒更伸出了几分期许,便道:“来都来了,自然是要见的。”
好一句来都来了,这句话足够劝服大多数人。
gu903();卫景荣想了想,觉得祭司虽然看着神秘,但身板清瘦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便不真正畏惧。于是点点头应道:“那好吧,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