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路以卿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之所以挑明了来说,也不过就是想让媳妇多哄哄她罢了。
两人小日子过得黏糊,除了路以卿工作上不怎么愉快之外,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如此一连过了数日,终于到了大朝会的日子,路以卿也终于穿着官袍进了一回皇宫。宣政殿上满殿朝臣,除了站在武将行列的卫家父子,她几乎一个也不认得。再看上方努力端坐着的小皇帝,不过四岁的小童,能乖乖坐着不哭不闹就已经不错了,也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的。
路以卿从前没参加过朝会,但其实一站两三个时辰,就听着那些大人你来我往的争论也挺无聊的。尤其她只是一个俗人,除了与钱财打交道之外,其他的确实不太懂。
熬到下朝,路以卿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有事尚书大人早就替她说了。因此等到御阶上的内侍总管宣布下朝时,路以卿立刻长舒了口气,仿佛解脱一般。然后她一抬眸,正巧与对面武将行列的卫景荣目光对上,对方脸上的解脱简直跟她如出一辙。
见着这场景,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路以卿正准备过去与卫景荣打个招呼,结伴离开,结果步子还没迈出去,面前就挡了个人。她抬眼一看,却是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老大人,正横眉立目看着她。
冷不丁如此,路以卿被看得一怔,可还没等她做什么,对方就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路以卿越发摸不着头脑,而就在这时卫景荣过来了,见她一脸懵的样子眼珠便是一转,开口问道:“小路,刚才那位老大人,你认识吗?”
下意识的,路以卿觉得卫景荣问这话有些不怀好意,可她还是想了想,而后摇头道:“不认识。”说完顿了顿,才又道:“不过看着倒是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对方身份罢了。”
果然,这话一出,卫景荣当时就大笑出声了,还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路以卿不明所以,皱着眉将他拉出了宣政殿,便走便问:“到底怎么了,你笑个什么?”
卫景荣还是笑,笑完便拿肩膀撞了撞她,挤眉弄眼的:“小路啊小路,你说你,当初刚进长安连封官都等不及,就要回西凉去接媳妇。咱们都道你夫妻情深,结果现在倒好,老丈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说眼熟不认识,传出去真不知要笑死多少人。”
老丈人?沈家主!
路以卿着实懵了会儿,匆匆抬头去看,却早不见了对方身影——不认识老丈人也实在不怪她。一则当初沈望舒与她是低嫁,甚至还有“遮掩丑事”的意思,沈家上下对这门婚事都看不上眼。沈家主或许都没拿她当正经女婿看待过,整场婚事下来两人也不过见了一两面罢了。再则成婚之后路以卿就患上了“失忆症”,沈望舒和路家主都不放心她与外人接触,双方也就更没见面的机会。
其实算一算,路以卿自己都不记得上次见到沈家主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对方四年前或者五年前的寿宴?不过宴席之类的,她和沈望舒都是敬陪末座,顶多远远看上一眼。
也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路以卿只无奈看了卫景荣一眼:“行了,别笑了。这许多年过去,我就不信你没查过我的底,不知道我和阿沈与沈家不睦。”
卫景荣耸耸肩,也不否认:“我只查到你离开长安前还一直给沈家送钱来着。”
路以卿心情更复杂了,摆摆手便扔下他独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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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沈家主的事,路以卿一开始并没有与沈望舒说——早在西凉的时候她便提过一句,因为襄王妃的牵扯,沈家如今的局势定然说不上好,当时沈望舒便没接话。
如今看来,沈家倒也算得上根深蒂固,时至今日沈家主竟也还在朝中当着高官。
不过这些与路以卿没多大关系,毕竟双方关系原本就算不上密切,她回长安之后也没打算主动联络对方。倒是今日沈家主特地跑到她面前冷哼一声,意义颇为不同,于是回家之后路以卿便先寻了管家来问,得知最近家中确实收到不少拜帖,但偏偏没有沈家的帖子。
路以卿知道后便在心中嗤笑了一声,明白了沈家主的意思。不过是看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而沈家处境艰难想要攀附,偏偏还放不下脸面主动联络,便想用长辈的身份“提醒”她主动。
讲真,路以卿还真不吃他这套,毕竟当年路家被逼入绝境时沈家可是袖手旁观的。
收拾收拾心情,路以卿才在沈望舒面前提了一句在朝堂上见到沈家主的事。
沈望舒听完神色淡淡的,果然也没有想要回沈家一趟的意思,只平静道:“原来我爹还在朝中,看样子长姐和襄王的事,对于沈家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听听这话,简直冷淡得不行,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不过和四年前不同的是,如今恢复记忆的路以卿已经完全理解了她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于是三言两语便将话题转开了,仿佛一开始真就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而已。
两人转过话题又恢复了气氛,路以卿心情也轻松起来,便伸了个懒腰对沈望舒道:“也忙了好些天了,再过两日终于轮到我休沐,可该好好休息一番。”
沈望舒见状便抬手替她捏了捏肩,路以卿先是怕痒似得缩了缩脖子,等到沈望舒手上用力又疼得嗷嗷叫,一叠声的道:“阿沈,阿沈,你轻点,好疼……”
然而沈望舒并没有松手,仍旧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替她捏肩:“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我可没用多大里,你便痛成这般,可见是气血不通,是该好好捏捏。”
说话间,她手下动作不停,任由路以卿疼得嗷嗷叫。直等到沈望舒捏得累了,路以卿也不叫疼了,她收手再一看,便正对上路以卿可怜巴巴的目光——那眼睫挂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称得上一句我见犹怜,把沈望舒都看得愣了。
过了会儿,沈望舒回过神来,伸出食指便在路以卿眼角点了点,抹下一点泪痕。
路以卿见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抬手拭泪,却见沈望舒神色自然的将食指含入了口中。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憋了半晌憋出句:“阿沈,我觉得你在调戏我。”
谁料沈望舒点点头,大方承认了:“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忘记感谢阿曼妮西斯小天使的浅水炸弹了,多谢破费了,另外现在都番外了,要加更尽快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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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番外五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路以卿心心念念盼着的头次休沐也如期而至。只不过真到了那一天,她却也没懒床躲懒消磨时间,而是打算把这一整日的时间都用来陪媳妇。
讲真,两人成婚这么多年,闲散的日子过过,忙碌的时间也有,可无论如何她们总都在一起。除了路以卿随军回长安这一回,两人平日几乎称得上是形影不离。而现在路以卿每天一大早就要去衙门点卯上班,她自己不习惯,沈望舒也不见得习惯到哪里去。
路以卿休沐说要陪着沈望舒,沈望舒自然也不推脱,想了想干脆道:“回来这几日都在家中闷着,今日你难得有闲,走,咱们去相国寺一趟。”
无端多出的行程让路以卿微怔,旋即在心中算了算,这也不是初一十五啊。
许是看出了路以卿眼中的疑惑,沈望舒便解释道:“当年临行,咱们便去过相国寺一趟,如今你那‘失忆症’终于好了,也该去给个交代。”
路以卿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脖子上却是空空如也,已不见那挂了多年的平安扣。她恍惚回神,然后说道:“可当年明悟大师也不过是恰好来到相国寺挂单讲经,如今几年过去,他恐怕早不在相国寺,又去别的地方云游了吧?”
明悟大师的行踪沈望舒还没打听,但想来是见不到人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只道:“便是明悟大师不在,咱们当年也曾拜佛许愿,如今该是去还愿的。”
这话也不差,于是路以卿不再说什么,吩咐下去让人备了车马。
长安是座古老又繁华的城市,不像是西凉,短短四年时间就能让原本的荒凉中诞生一座赞新的城市。这里的每一天似乎都在重复旧日时光,来来往往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屋舍,宽敞而整齐的街道,城门口打马出行的少年郎……不管过去多少年,换了多少人,这幅场景似乎永远不会变。
马车里,路以卿掀开了车帘,与沈望舒一起看着车窗外的热闹。阳光斜斜的洒在两人身上,平静而美好,让人莫名生出了一种平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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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辚辚,足行了一个多月时辰,才再次来到了位于城郊的相国寺。
如路以卿所想,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来相国寺上香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可即便如此,这里的香火也是延绵不绝的,香客们络绎而来,相国寺从不冷清。
路以卿和沈望舒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两人下了马车便混入了往来的香客中,随着他们一同去了大雄宝殿参拜。然后上了香,也添了香油钱,为了还愿的缘故,并不缺钱的两人这次添香油又是大手笔,甚至引得收钱的僧人忍不住多念了一句佛号,也多看了两人一眼。
趁着这个机会,路以卿顺口便问道:“我与夫人远行方归,四年前曾有幸来相国寺一趟,还见到了当时在相国寺中讲经的明悟大师。不知这几年过去,明悟大师现在如何了?”
僧人闻言又念了一声佛号,答道:“回施主,四年前明悟大师确实是来鄙寺挂单过三月,讲经论道,三月期满便告辞离去了。如今听闻明悟大师云游去了西南,或许也在哪家寺庙挂单讲经,不过具体是在何处,小僧便不知道了。”
路以卿闻言点点头,也不再问,道过谢后便牵着沈望舒出了佛殿。
相国寺对于两人而言其实并不陌生,她们都在长安住了许多年,尤其是沈望舒生于斯长于斯,从小到大也不知来过多少回。再加上二人的初遇也是在这里,便更是印象深刻。
走着走着,路以卿忽然停住了脚步,侧头望向道旁的一棵古树。
沈望舒随她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路以卿便笑了出来,指着远处那古树回头对沈望舒笑道:“阿沈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在相国寺初遇,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当时你就站在那树下,回头冲我笑了一下。”
人都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年少的路以卿原本是不信的,不信一见钟情也不信见色起意。但那一年那一天,她在寺庙的古树下看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又恰好冲她笑了一下,她突然就信了。虽然她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可那时骤然加快的心跳却骗不了人。
时至今日,回忆起曾经,那种怦然心动似乎还残留在心间。
路以卿笑得很甜,眼神也很温柔,但她觉得沈望舒可能不会记得。毕竟她当初只是站在那里,与家人说话时不经意间回了头,又不经意间露出个笑,或许当时都没有看见她。
然而沈望舒听她说完却笑了,眼神中也露出了两分回忆来,自然而然的接道:“自然记得,我记得你当初似乎还看愣了。傻在那里许久,被人撞到才记得走。”
路以卿闻言有些诧异,奇道:“你当时看到我了?!”
沈望舒便笑弯了眉眼,而后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看到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笑?自然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傻子,傻乎乎的模样简直……”
路以卿听她说自己傻,当即眉梢一扬:“怎样?”
沈望舒美眸流转:“简直可爱。”
路以卿满意了,故作矜持的扬起了下巴,只是嘴角的弧度却是毫不遮掩。她这幅模样也是当真衬得起沈望舒的一句可爱,若非顾忌着这里是在相国寺,沈望舒肯定忍不住要在她脸颊上亲一亲的。
只可惜,这里是在相国寺,所以沈望舒只好收敛了冲动,路以卿也并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两人说着往事显然心情好极了,路以卿牵起沈望舒的手,继续在寺中闲逛起来,边走边道:“阿沈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只是当时什么都不敢想,我的身份配不上你,我的秘密也不容我放肆。只那时又怎能料到,你这高高在上的明月,竟真有被我揽回家的一天。”
如此长情的话,路以卿许多年不曾说过了,一开始是年少羞涩,后来是忘却防备。直到今日一切成为过往,再回首想起曾经,似乎一切的苦难都不存在,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甜蜜。
沈望舒抿唇笑了起来,说起曾经也是坦然:“那我没有你动心早,当时只觉得你可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