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说……你不喜欢他?只是那会儿正好空虚寂寞冷?”
“呸,你才空虚寂寞冷,我明明说的是用他填补内心空缺。”
“不是一个意思嘛?我哪儿记得住你那么多狗屁倒灶的渣渣感情史啊。”
要换做是以前,齐卫东保管还会怼回去——他和姜一宁在感情这件事情上那就是大哥莫笑二哥,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远还有更重要的事。
“行了,先这样。”
说着,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又去抓苏凡瑜的手腕。
“小时,你都听到了,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姜一宁吧?”
苏凡瑜沉默了很长时间。
但因为他的心跳始终被自己握在手里,齐卫东并没有焦急地催促他回答,只是安静地等待他消化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
“所以,咳咳,”苏凡瑜被自己起伏不定的语调吓了一跳,赶紧捏住了喉结,以为可以借助外力让自己听起来波澜不惊,但声音里的仓皇却不随人愿,大咧咧地从喉咙口跑了出去,“那首歌,是写我爸妈的?而那句话,也不是在说我?”
齐卫东拼命地点头,又生怕他自责,急忙补充道,“不过说到底,这还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让你相信,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苏凡瑜没有听进去。他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当年齐卫东在梧桐树下弹琴的样子。
“等读懂了庭有枇杷树,才知它亭亭玉立人却无归处”,他默念了一遍歌词,想,这首歌的第一句便引了《项脊轩志》,他当时听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古怪,却最终将其归咎为了自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但实际上,哪怕是撇开感性的认知,他也该觉出问题来的。哪里会有人给喜欢的人写这样丧气的歌词呢?
可笑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直到今天才醒悟过来。
“我们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相互折磨了那么久,原来……”他的喉咙异常干涩,每吐一个字都像是踩着声带在沙漠前行一般,“不过是一场误会吗?”
“小时。”
齐卫东忽然抱住了他,“虽然命运这玩意儿有的时候很操蛋,但……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他尝试着用苏凡瑜安慰他的办法去安慰苏凡瑜,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之于他,是否一如他之于自己那般。
“话说的这么英雄,”苏凡瑜拍了拍他的背,“小钊,你知道你在发抖么?”
被一阵见血地拆穿了内心深处的恐惧,齐卫东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变调的呜咽,“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个说’我在’的人,也会害怕。”他说,“小时,我害怕。”
齐卫东从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感受的人,但苏凡瑜不是别人。
他曾经对苏凡瑜说过无数次“我害怕”——因为知道苏凡瑜总是能稳稳地托住他的情绪,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犹豫,只需要本能地踏进苏凡瑜给他围好的安全区。
但这一次,苏凡瑜没有告诉他“我在”。
因为这一句的意义和以往的都不同。他终于意识到了齐卫东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了当齐卫东期盼着他说出那句“我在”的时候,他在期盼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坦诚道,“你对我的表白,我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接受,但你随口一句并不针对我的评价,我却会情不自禁地对号入座。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你的害怕无能为力。
听到苏凡瑜的道歉,齐卫东忽然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精气神全无,仅靠着最后一点脊梁骨勉强支撑住皮肉。
苏凡瑜不敢多看他,“我去打个电话给你的主治医生。”
第69章
我怎么舍得骗他
说是要给齐卫东的主治医生打电话,走出门,苏凡瑜才想起来和美国有时差。
要不是齐卫东身份特殊,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地跑到国外去看病。他在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抱怨道。
想起那个古板又不近人情的拉丁裔女医生在齐卫东出院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他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一阵子,走到阳台掏出烟盒,才终于硬着头皮拨了过去。
电话不出所料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年轻人,我果然不该把我的私人电话留给你。”对面带着惺忪的睡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的只在工作时间联系我呢?”
“我真的非常抱歉,刚萨雷斯医生。下次来美国,我一定不会忘记给你带辣椒油的,兰州牛肉面馆的那种。当然,加班的费用也请务必寄账单给我。”
“你这个乳臭未干、富得流油、又该死地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儿,你本该告诉我你必须打这个电话,因为这是一个突发情况,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挂掉电话睡觉了。”
苏凡瑜原本做好了被批评一通的准备,没曾想对面竟意外的好说话,思忖了一下,顺着她的话头开玩笑道,“好吧,这是一个突发情况。”
似乎是被他的贫嘴打败了,过了好几秒,对面才又道,“……给你三分钟,有话快说。”
“齐卫东他忽然又看不见了。”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齐卫东也没闲着。
“对,我这倒霉催的眼睛又莫名其妙地出问题了。”——因为实在觉得憋闷得心口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次拨通了姜一宁的电话。
“卧槽!”姜一宁大声喊道,如果可以,他是真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揍齐卫东一顿,“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不说?还挂我电话?!”
“刚才,有更重要的事。”齐卫东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重色轻友的事实,坦坦荡荡道。
“……”
姜一宁并不想承认自己被好友近乎无耻的诚实打动了,但事实如此。
想起刚才他打电话来找他对质的事,他很快把先前的情绪抛之脑后,像个没写完作业就在路边游荡的高中生般吹了个口哨,道,“哟,苏凡瑜答应和好了?”
“……没有。”
“啥?!这不都解释清楚了么?他还在纠结呢?”姜一宁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你都为他喝酒买醉到伤身了他还不感动?要不算了吧,兄弟,这还怎么搞?”
“我今天起床的时候还没什么的,不是因为喝多了才……哎算了,不跟你解释。”
“这不是也得是啊!你就说是,他能不信吗?”姜一宁急得直拍大腿,“我跟你说,感情的事就没那么理想化,你别顾着清高,该骗的时候就得骗啊。坦白从宽就是句屁话,不信你看看我爸。”
虽然知道姜一宁是一门心思地想帮他,但这话说得齐卫东心里不舒坦极了,“你别拿我和你爸比,就你爸那德行……”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嘲,却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比姜父好多少,砸吧了一下嘴,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我之前,其实骗过他一次。”
听他这么说,姜一宁心里便有了谱,猜他是失败过一次后便不愿意再做尝试了,正想劝他“失败乃成功之母”,便发现他并没有要自己回应的意思,兀自说了下去。
“那会儿,我的眼睛什么问题也没有,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告诉他,我看不见了。
所以刚才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他肯定觉得我故技重施了。”
“狼来了的故事啊。”姜一宁听得啧啧称奇,“我认识的齐卫东可不会做这种事,你别是被下降头了吧?”
“屁,要真下也是我给他下,他犯得着给我下么。”齐卫东说完,微微一滞,然后猛地摇头,把“要不打听下哪里的降头比较灵”的念头扔到九霄云外,“你别打断,先听我说完。”
姜一宁竭力憋住了一肚子的槽,“你说。”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再相信我了。甚至哪怕我找你、找王檀给我作证,他也可能会觉得我们是串通好了要骗他的。”齐卫东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但没想到,他没有一点犹豫地信了。”
苏凡瑜挂了医生的电话,走到齐卫东的房间门口,本打算直接推门而入,却在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后停住了开门的手。
“阿宁,这样一个人,你让我怎么舍得骗他?”轻而易举地穿透厚厚的门板,齐卫东的声音像一支箭一般,坚定而有力地射向了他。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没有草率地凭直觉下判断,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箭尾上绑着的竹筒,反复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把这枚写着“舍不得”的小徽章如履薄冰地暂时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想,他一直以为齐卫东的坦诚源自于他高傲的性格和家教,原来不是。
“康复期后的半年到一年内,病人如果表现出较为严重的焦虑和压力,那么视力问题再次出现,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和酒精没有关系。”
脑海中响起了医生的话,他在原地踟蹰半天,思绪如柳絮般纷飞。
“通常情况下,病人最有可能因为担心自己的视力无法完全恢复而产生焦虑,但齐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当时在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他是我碰到的病人里少有的能熬得住的,不会每天都缠着我问今天能不能多摘一会儿纱布,也不会反复地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我很好奇,就问他,你难道不贪心光明吗?
他说,如果不是这场事故,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暗无天日的灾难,所以能不能用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
他很特别,所以我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恕我直言,他最近,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吗?”
被囚禁的大象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再听不到人声了。
苏凡瑜站在门口,却忽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他听到齐卫东说,“我会等他……其实也不能说是等他,因为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所以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他听到齐卫东说,“你不用再劝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自己绝对不会后悔的选择。”
他听到齐卫东说,“你不懂,姜一宁,你不懂。他是光。人没有光是活不下去的。”
“小时,你是我的光。”
齐卫东以前也这么说过。
但在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之前,苏凡瑜一直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是在他失明期间对他最好、给他最多关心的人”。
他从不敢想多,因为这一路上,他都是从背后看着齐卫东前行的,也早已习惯了这个视角。
当他努力呼喊着爱意的时候,齐卫东在很远很远的前方,从不回应,而当齐卫东走不动想要停下的时候,他终于赶上了他的步伐,从背后抱住了他,给予他力量。
曾经,他也不是没幻想过突然有一天齐卫东会回头看一看,但时间长了,他终究也明白该如何自得其乐地生活。
——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从齐卫东宽阔的后背也能听到他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过去的三年的。
而现在,换成齐卫东在他背后了。拉着他的衣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仿佛只要他转身,两个人就能吻在一起。
可是他不敢。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因为“没有被放在恋人的位置”上而耿耿于怀,但当他终于被承认了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做那个“满足他需求”的人,却不敢站到齐卫东给他预留的“恋人”位置上。
他怕走着走着,齐卫东再次走到了他的前面,任凭他疯狂呼喊也不回头。
他怕某一天早晨起床,齐卫东冷漠地看着他,说,梦醒了,你该离开了。
他怕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横生枝节,其实不过是在提醒他,前方只有悬崖,回头是岸。
“小时?”
“小时你还在吗?”
挂了电话的齐卫东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开始找人。
手忙脚乱地推门进去,苏凡瑜平复了一下情绪,站定在门口,看着顶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靠在床头的齐卫东,柔声道,“医生说,可能是心理上的压力和焦虑导致的暂时性视力障碍,这很常见,一般调整好心理状态后,几天到几周就会恢复,你不用太担心。”
“我不担心。”齐卫东满不在乎道。感受到苏凡瑜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他有些难过地撇了撇嘴,又小声补充,“你也不要担心。”
苏凡瑜听着他话里溢出来的委屈,本能地心口一疼,握紧了拳头,却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
齐卫东一开始在等他说些什么,“我相信你”“都会好的”“我不担心”,什么都好,等了一会儿也知道等不来了,便把头埋进了双膝间,用膝盖蹭了蹭湿润的眼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小时。”
他说,“我把你弄丢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把你找回来。”
隔着门板的千百句话,都不如当面的一句来得震撼。
犹如当头一棒,苏凡瑜捂住脸,缓缓蹲了下去。
五脏六腑揪在一起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种痛苦,来自于为了不受到预期的伤害,而不得不拒绝梦寐以求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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