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情难自禁,对不起。”
景弦觉得这话很不可信,但他不由再看艾青映一眼,见他也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从前景弦还是怀疑过,此人难道真是鸭?偏偏这人自己都不避讳,言语中都有这个意思,景弦渐渐便真的信了。
再看看这间屋子,这么破,这么小,乱七八糟的,可见当鸭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表面风光罢了。
景弦心中叹气,他虽然不是老师,但家中做老师的太多,他偶尔也会被邀请去上课,生性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接受良好教育,也能够拥有正确是非观与人生观。
他不免开口,言语平静,却有苦口婆心之意:“你看起来也不小了,该为自己早做打算。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你曾考上音乐学院,会唱歌,会写歌。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该沉溺于暂时的欢愉,你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凡事,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获取,才是踏实。当你迈出第一步,你就会发现,你比你想象中的勇敢与强大很多。”
他是希望这人不要再做鸭了,却也不好直接说,不想打击他。
艾青映听得心中要笑死了,景弦真的信了他是鸭吗?
鸭就鸭呗,反正就是景弦一个人的鸭,聒噪的小鸭子不也挺可爱的么?回头他就去买只小鸭子玩具回来,放在床头。
一边想着那副场景,一边想要大笑,再瞧见景弦真挚的面庞,他心里也有点感动。
景弦再道:“你没事也把屋子里收拾收拾,整洁一些,人的心境多少也会受影响,会变好很多。”
艾青映说:“我收拾干净了,你就会常来吗?”
这话莫名带了几分傻气,在景弦眼中,这鸭真的很不容易,内心很贫瘠吧。就像他自己说的,难得有人帮他处理伤口,他就感动了,他们又睡过几次,自然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依赖之情。
然而他们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身份问题,景弦知道,他的父母是不可能答应他与一个男人共度余生的。
他也不打算让家人接受,不想让家人更失望。
调整好心情,他会回到从前的日子,这辈子,他自己度过,一个人过,挺好,他也早已习惯。
他不会和男人在一起,更不会和鸭在一起。
景弦便道:“我们相遇只是一个偶然,本来不该遇到的,我们更不应该睡那几次。只是已发生的事,我们无法更改,那就让未来更明亮一些,我们都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毕竟,那一次,我们都没有死,不是吗?”
“哦。”
景弦也不知他到底听懂没有,说完该说的,该走了。
艾青映才又道:“那你陪我吃了药,你再走,好吗?”
景弦想了想,答应了,冰箱里有冰水,艾青映却坚持要喝热水吃药,好在屋里有热水壶,这东西景弦还是会用的,景弦去接水。
艾青映坐在床上,双眼闪亮,紧紧盯着他。
若说,原本还带有几丝玩闹,此时的他,是真的被景弦说得那番话给打动了。
他为自己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偶然认识到这样一个有趣、可爱而又品德高尚的人而庆幸与兴奋,他的心跳甚至骤然加快,他兴奋得双眼放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更多的,他还没想明白,也懒得去想。
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将自己给搅进景弦的人生中。
景弦的话说得没错,他们都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他的新人生,必须要多出一个叫作景弦的人。
他们的偶然,必须要成为必然。
第16章出发
打定主意,趁景弦还在卫生间接水,艾青映飞速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张A4纸,放到电热水壶底座旁,又赶紧坐回来。
刚坐好,景弦从卫生间出来,将热水壶放到电座上,仔细看了看,找到开关摁下。
多少有些尴尬,景弦已不知还能再与此人说些什么,水烧开却还要三分钟。
景弦没有转身,盯着桌面,自然而然看到那张纸,他随手拿起看。
是张行程表,似乎是他们乐队的演出行程表。
景弦大致扫了眼,演出时间,也就是一个月内,他再仔细看看,演出地点不止是上海,未来两周,还有其他城市的,包括苏州、成都,还有兰州、新疆,其中新疆地名后还有个括号,括号内是“游玩”两个字。
艾青映见他看到了,便道:“我刚刚仔细想了你的话。”
景弦回过神,转身看他。
艾青映满脸纯良:“你说得对,我会好好充实自己的!”
景弦有些欣慰,点点头,艾青映又说:“我也会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仿佛才看到景弦拿着那张纸一般,瞄了眼,说道,“那是我们未来一个月的演出计划,我们要去其他城市演出!”
“哦。”
“说起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这几天都没上班吗?”
景弦有些不自在,又见艾青映一脸正直,并无恶意,他便也坦诚道:“我最近在休假。”
艾青映面露惊喜:“真的?也是!你压力那么大,是该休假好好休息了!”说完,他又道,“对了,你既然在休假,不如跟我们乐队一起去巡演吧!”
景弦下意识就要立刻拒绝,艾青映却更快:“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出去玩一趟,回来兴许状态也就完全好了!我们这次出去,是整个乐队一起出去,老板全包我们的费用!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也从来没人对我说过,我很感谢你!你就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我去让我们老板也给你包费用。”
“不用——”
“别呀!这次去的几个城市都挺好玩的,我们还打算去南疆呢!南疆那边据说都是戈壁,你见过吗?丝绸之路啥的,从前是不是就从那儿经过的?”艾青映故意往这儿扯,他有提前做过功课,他发现景弦写的书与论文,最多就是与碑铭相关,虽说内容看不懂,标题还是能看明白的。
网上还有景弦的访谈和讲座,因为是动态的景弦,很好看,艾青映看得比较认真。
有场关于碑铭的采访,景弦就曾提起过南疆,说那边有东汉时期留下的刻石,他至今没有亲眼去实地看过,有些可惜,还说会抽空去一趟。
兰州也有景弦感兴趣的东西,成都与苏州则是艾青映自己定的,他觉得这两个城市都挺好玩,也好吃,景弦应该会喜欢,这俩地方也比较适合一起逛逛吃吃。
他是费了心思选的城市,时间太紧,演出场地难定,是他亲自去沟通定下的,都付了三倍的价格。
他想带景弦出去玩,想让这个可爱的人快乐起来,更想多点与景弦相处的时间。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景弦,景弦也的确被他说的话给诱惑了。
“你看我们同一天自杀,多奇妙的缘分,我已经决定变好,我也很希望你的心情能够早点变好的!一起去吧!”艾青映说得坦荡而又真诚。
景弦仔细想想,那么多人一起出去,一起玩,又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似乎是还不错?他还要休假很久,昨天还在考虑出游。
景弦答应了,艾青映笑得跟朵灿烂开放的花。
笑容从来都是最能感染人的存在,景弦不由也轻轻扯起嘴角,梨涡半现。
约好时间,看着他把药吃完,艾青映买好机票,景弦便走了。
景弦刚走没多久,艾青映在乐队群里通知这次的新行程,那伙夜猫子还在睡,等他们睡醒了,纷纷来敲门。
瞧见艾青映头上的纱布,调侃道:“这是爬哪家姑娘的窗户,被人家给踹了?!”
艾青映笑着踹他们几脚,没说额头伤口的事,说起这次外地演出的事,到底是他临时决定的,他略带抱歉地说:“全部费用,都由我个人负责,不碰乐队资金,给你们发双倍的演出费。”
队友喷笑:“我们乐队的资金不也是你的!你是老板啊!”
艾青映笑道:“乐队是大家几年来一起努力的成果。”艾青映其实也是个傲气的人,但他记得别人的好,感念别人的好,更会大方袒露自己心中的感激。正因为此,他们的乐队也才会越来越好,旁的乐队总会因为各样原因大吵小吵,常常一吵两散,他们倒也不至于不吵架,却因有艾青映从中调和,反而越吵越亲密,感情越吵越好。
大家嘻嘻哈哈又说了几句,便开始正经讨论起这次外地的演出,唱哪些歌,是否要请当地的熟识乐队做嘉宾,是否要搞点小创新,等等,都要考虑,他们既然出去演出,便要对观众负责,对自己负责。
景弦不知这些,头一回跟陌生人出去玩,他莫名有些兴奋,到家他就开始收拾东西,差什么,又立刻出去买。
他已很久没有这样兴致勃勃地去做一件事情,身置商场各种买买买时,他的心情也突然变得特别好,自他被出柜后,也再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心情。
兴致一上来,他看什么都想买。
生活中,景弦是个有优越审美的人,并不是那等一板一眼的老古董。被出柜前,他是十分爱买东西的,也是每天必要换一套装扮的人,只可惜被出柜那几个月拖累了。
这几个月,抑郁得每天两点一线,衣服也就随便穿穿。
此时,他进了自己往常喜爱的店,上衣裤子鞋子加起来,一买就是几十件。
不仅买衣服,他还买饰品,买香水,能买的都买,很有报复性消费的意思。看饰品时,他看到一个玫瑰金的,吉他形状的坠子,他不由停下脚步。导购见状,立即从柜台中将那枚坠子拿出来给景弦看。
景弦拿到手中仔细看,坠子并不大,却做得格外精致,每一根琴弦都清晰可见。他眼神一错,又看向一枚同样是玫瑰金的指环,上面镶了小颗的粉碧玺,戒指应当是女款,他指了指,导购再拿出来给他看。
他将吉他与指环放到一处,摆在手心看,莫名想到那个穿着粉色T恤,满身少年气,无论是阳光下,抑或舞台上,都闪闪发光的人。
导购见他久久不说话,笑着说:“景先生是喜欢这个?难得见您喜欢这样风格的东西。”
景弦被拽回来,有些尴尬地想将东西放下,导购却不知他的尴尬,还又拿出根链子来,递给他看:“是要一起戴吗,您看看这根链子好不好,串起来很好看的。”
景弦不想看的,偏那根链子的确不错,导购配在一起,更为好看。
导购见他似乎满意,轻柔地从他手中将那两个小物件拿过去,帮他串好,笑着晃了晃:“好看吧?您的眼光真好,我们谁也没想到将这两样作配。”
太好看了。
似乎天生就该给那人戴的。
景弦便很犹豫,犹豫来犹豫去,他还是买了。当鸭也不容易,回回看到那人,都穿着那些普通的T恤,就没见穿过什么好衣服,身上是手表首饰全无,也不知赚的钱都哪去了。这次还带他出去玩,他们好歹也睡过三次,也算是在他生命中留过重要足迹的人,就当谢礼吧。
景弦点头:“包起来。”
东西不便宜,倒也不是特别贵,差点七位数。
景弦光靠自己的死工资,与各样专业书籍、论文的版权费、稿费,当然不够买这些。他也完全不懂理财,只是他们这样的家庭,祖产颇丰,产业遍地,多代经营,每个孩子成年后各有分红。景弦自己那份,有给家里专门从事金融行业的亲戚打理的,也有投资到白帆公司里的。
他从来也不差钱用。
买好这几样东西,他的心情便更好了,又挑了给白帆的礼物,才大包小包地回了家。有些拿不动的,约了时间请人送上门。
到家没多久,刚回国的白帆也到了。
听闻他要出去旅游,白帆大惊:“你自己?”
景弦当然不敢说是跟那个鸭出去,也没说到底跟谁出去,只说出去散散心,有导游陪着。
白帆挺为他高兴,笑道:“终于愿意出去走走了啊,好事啊!也好,出去玩一圈!只是你去南疆,你要小心些,跟紧导游。多拍些照片发朋友圈,老师和师母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景弦都应下,难得提到爸爸妈妈也没有低落。
接着,白帆又叮嘱一大堆,笑纳了他的礼物,和他一同吃了饭,才回家。
两天后,到了出发的时间,景弦早早就提了箱子,开车去青映酒吧。
艾青映的队友们已经等他等了太久,瞧见他的车子开来,大家全都涌出来,就想看看把他们Cyan迷成这样的是何方大美女。
景弦浑然不知,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正要到后备箱去取箱子,却见面前排排站着十来只呆头鹅。
他愣了愣,友好询问:“有事吗?”
大家也愣了愣,一起摇头:“没事。”
“哦。”景弦转身去拿箱子,艾青映无声大笑完毕,从他们身后过来,上前帮景弦拿箱子。
队友们面面相觑,他们的梦想哥哥,Cyan哥哥,这是真的弯了吗?
先前追着艾青映跑的小男孩挺久没出现,他们以为那事儿已经过去,没成想来了位新的。
艾青映已经将景弦的箱子全都取出来,景弦共带了俩箱子,艾青映将俩全都抢在手里,率先上前,景弦没办法,关好后备箱跟着走来。
艾青映指着面前的十来个人,介绍道:“我的队友们。”
景弦朝他们笑了笑:“你们好。”
艾青映再介绍景弦:“景弦。”
却根本没说是什么关系,大家很懂,一同吊着嗓子“哦~~~”了声。景弦没懂,疑惑地看着他们,这是在练嗓子还是怎么着?
他们已经活跃地开始分别介绍自己的名字。景弦记性极好,全都记到脑中,再朝他们笑笑。
一笑便有梨涡,景弦长得好,身上穿着看似没有任何搭配,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殊不知这就是搭配的最高级状态,完全不见搭配的痕迹。
总之,是个格外清俊而又矜贵的青年,与他们超绝发光体的梦想哥哥站在一块儿,那就一个字:配!
非要两个字的话,那就是:绝配!
他们乐队包了辆中巴车,直接开去机场。
到浦东,总要一两个小时,他们依然在商讨表演的事,有一些,景弦听不懂,但他小时候学过很多乐器,也会看谱子,大部分他能听懂。他本是个只要出行,必要戴耳机的人,这会儿耳机也在包里放着,他却舍不得戴。
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听他们讨论这些,心里莫名很高兴。
整个车里都是令人放松而又愉悦的氛围。
后来,他们不知是谁带头,唱起歌,是首景弦不曾听过的歌,他与艾青映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过道,艾青映抱着吉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弹吉他,乐声,声声入他耳。景弦依然看风景,没有转身,听他们唱“出发啦,爱我的朋友,别忘了带上你的吉他,还记得那些年前我们一起唱过的歌吗?出发啦,爱我的朋友,别忘了带上你的朋友,还记得那些年前我们一起做过的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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