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映才想起,他太过兴奋,完全忘记告诉景弦他家的住址,他是想带景弦回他真正的家来着,他要带景弦回家喝茶,他欲再开口,景弦已经看向他:“我们来说正事。”
“哦。”他坐直了,他也很关心那天的事。
景弦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今天的他有些可怜,又淋雨又撒娇的,景弦想了想,没有先说“鸭”的事,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这人本质是好的,走上这条路兴许也是迫不得已,景弦也不忍心总是当面跟他说。
景弦便道:“我那天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我发现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嗯嗯。”艾青映老实地等他的话。
“我承认,我们俩是有一些很莫名其妙的缘分,例如自杀都能恰好选择同一天同一个地方,又例如本想睡一次就去死,还被抓进了派出所,包括后面很多次的偶遇——”景弦并不知,其实除了第一次与第二次,其他的偶遇,都是艾青映刻意为之。
景弦继续道:“我也承认,我们有过好几次的亲密接触,因为这些事,我对生活有了更多感触,我非常感谢你,尤其是上次出去玩那些天,多亏你的帮助,我才看到刻石真貌。可是这样的关系,是在成年的我们双方都认同以及相互尊重的前提下进行的,我不会瞧不起你,你也不该随意践踏我的真心实意。”
“践踏?”艾青映不明白。
景弦抿唇片刻,到底是道:“那天,有女孩去找你了。”
“呃,好像是,的确来敲我的门。”艾青映仔细想了想。
景弦的面色,在车里不太好看,抬眼看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
景弦些微愠怒,见他不愿意自己开口,气道:“我上网都搜过了!你经常睡你的粉丝!那天那两个女孩就是送上门找你睡的!你的确开门让她们进去了!你又把我当成什么?!我行为不端,和没有感情的人睡觉的确不对,可我也从来没有小瞧你,你凭什么这样看我!又凭什么这样对我!”
艾青映懵了:“你说啥呢?”
景弦抿嘴不说话了,艾青映仔细想了想,哭笑不得:“我的哥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景弦不理他,艾青映无奈道:“我什么时候睡我的粉丝了?我从来不睡粉啊!!那天,的确有两个女孩来敲门,后来她们和我的队友一起走了啊!那天,我们在开会,开完会我离开去敲你的门,没人答应,我还以为你在睡觉。我就一直在看你送我的礼物,过了会儿,我再去敲门,人家说你已经退房走了!吓死我了!”
“……”景弦不相信地看他。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睡粉!”
“那网上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网上什么事啊?”
景弦将手机拿出来,找到那个页面,递到艾青映面前:“你自己看看,人家连地点都有!还有酒店套房照片!”
艾青映还真的拿去看,看了会儿,他更是无语:“这位大姐文笔也太菜了吧,你看,这个帖子是去年3月26号那天直播的。那天,我也记得,因为有演出,的确在北京不错,也的确住在那家酒店不错,我每次去都住这家,是这间房也不错,可那个时间,我正在我的房间里写歌啊!我睡的哪门子的粉!”
“……”景弦不太相信地看他。
艾青映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相册中翻了翻,递给景弦看:“我亲爱的景弦哥哥,您请看,我当时为了记下某几段临时哼出来的旋律,全程都在拍摄。”
景弦拿到手里看了,还真的是,镜头拍到桌子,桌上就有艾青映的手表,日期与时间都做不了假。
所以……网上真的是瞎编的?
景弦突然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就是个白痴,竟然会相信这种低级的网络帖子。
艾青映再道:“你就是为了这事不辞而别啊?”
话语中很有崩溃与无言以对之意,景弦的脸都有些烧了,是非常丢人,这件事本身就很丢人,更丢人的是,他还当面告诉对方,并质问。
艾青映仰天叹了口气,才又低头认真看景弦,看了半晌,说:“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啊?”还有些失落,“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呀。”
“我们本来也不熟!”景弦丢脸丢得浑身不自在,他立即开了车锁,催道,“下车!快走!”
“我不走。”
景弦瞪他,艾青映嬉皮笑脸:“没想到,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嘛!那我也去网上写帖子,就写你和我的!保管比那大姐写得好!”
景弦心中有气,却是气自己,气自己是个白痴。
他气得面上都遮掩不住了,艾青映不敢再得罪他,立即道:“别气别气,千万别跟我生气,我这人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刚刚说,跟我一起出去玩,很好玩,那以后只要是周末或者假期,我再出去唱歌时,你跟我一起去呗?时间久了,我们不就熟了吗?”
“我才不去,我也不想和你多熟。”景弦趁机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和你说清楚。我们俩的这种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艾青映闻言有些不愿意,不过他转念一想,他既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往后就要好好地追景弦,结束荒唐的前一段关系,开始认真的追求,开启下一段全新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对。
有终才有始嘛!
他乖乖点头:“好。”
景弦见他答得这样痛快,有些讶异,却也轻松下来,虽说还有淡淡忧愁。
景弦再道:“还有些话,上次我就说过了,我希望你能开始新的生活。你赚钱不容易,往后别再乱花钱,也希望你能彻底与过去那些身份道别。”
艾青映心中好笑,这是还把他当鸭呢?
他立马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也误会了。”
景弦立马凝眸看他,声音再度紧绷起来:“还有什么事?”
他还丢什么人了!
“呃,就是……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那什么啊?”艾青映见他再度紧绷,他发现景弦也从来不当面提“鸭”这个字,只好先这么问。
“不是你告诉我朋友的?”景弦看他,“我给你的钱,你还说是那什么,而且你总那么说,你话里不就是那个意思。”
“呃……”艾青映看着景弦瞪得圆圆的眼睛,说道,“其实我是开玩笑……”
“开玩笑?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这次换景弦一脸崩溃,声音甚至不稳,“你故意误导我?看我热闹?”
艾青映吓得赶紧道:“不不不,我没有故意逗你的意思——我,我很早很早之前干过,早就不干了!真的!”
景弦不相信地怒视他,艾青映赶紧表态:“你放心!真的!早就没那回事了!你朋友那时候怀疑我是那啥,我总不能完全骗他吧!但我真的很久没这样做过了!真的啊!”
景弦仔细看他,发觉他一脸真诚,应当真的是真的吧?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只唱歌!我天天都在排练,哪里也不去!”艾青映已经无比后悔了,是他把这件事想得太容易,景弦面皮太薄。
艾青映当然不知道,这个无中生有的身份,到底曾令景弦有多么困扰。
这个在他已经接受那人是鸭的时候,跟他说从来不是,只是开玩笑,才是真叫他崩溃。
艾青映真诚地看着他,景弦慢慢松下那口气,对他道:“既然是很早之前的事,你以后一定不可以再这么做。”
“一定一定!”
景弦仔细想了想,这样也挺好的,他也终于能够放心了,他再叮嘱:“既然喜欢唱歌,就好好唱歌。如果你因为想要买新耳机,或是新吉他,钱不凑手,我可以借钱给你,但你千万不要再去重复从前的生活,也不可以再乱花钱。”
“那我可以经常去找你啦?”艾青映迅速抓住重点。
景弦一噎,又冷冷道:“不可以,除非实在是要用急钱,否则再也别来找我,尤其不许再到我的单位找我。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知道没有?你要积极向上,好好学习,认真存钱。”
“知道啦。”
知道是一回事,照不照做是另外一回事,而且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惹怒景弦。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下车吧。”
艾青映不太舍得下车,他其实还很好奇那天在报告厅,景弦那番反应,为何会那么大?犹豫了会儿,他没问,怕刺激到景弦。
他曾看到过景弦真正的脆弱。
他今天已经收获太多,他伸手去将车后座的几个袋子提到手中,笑道:“那我下车啦?”
“嗯。”
艾青映打开车门下车,十分利落。
景弦的心中却是突然漫起忧伤,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他强忍着不回头看一眼,艾青映甩上车门时,他到底回眸看去,艾青映也站在车外看着他。
外面飘着小雨,轻轻落在艾青映的身上。
他们隔窗对视了会儿,景弦按下车窗,又看他片刻,轻声道:“祝你的崭新生活光明灿烂。”
艾青映翘起嘴角笑,那是必然的,他的新生活将多出一个“爱”,必然光明灿烂。
艾青映告诉景弦:“你的也会是。”
景弦对他笑笑:“谢谢。”
说完,景弦倒车离去,再没往身后看一眼,尽管他其实很想。
一路上,心里空落落的,以为很难打发,没想到几句话也就说清楚了。
往后,这段关系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吧?
景弦不由自嘲,他心里知道,他对那个人是有点念念不忘的,或许是那个人的身体,或许是笑容,抑或歌声,甚至可能再相处下去,他真的会喜欢上这个人。
但是他们注定了不应该有任何结果。
与那人的身份倒无关,否则最初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那人睡。
他先前最在意的是那人耍弄他,现在发觉,那人原来并没有骗他,也没有不尊重他,更没有把他当做肤浅的果儿,也一直努力生活。他反正有钱,有学识,还怕教不好,养不好那人吗。
而是因为,他的人生,不能再出现任何岔口,他不想让父母失望,不想迷失自我。
道理他都明白,到家,从停车场上楼时,他还是有些闷闷的。
进门的时候,他刚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手机响。
他拿出来看,小朋友发来的微信,问他:景弦哥哥,你在家吗?
景弦立即回复:刚到家。
他推开门,正要去开灯,小朋友又说:景弦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景弦回复:什么?
景弦伸手去按灯,灯亮的瞬间,他低头,看到小朋友新发来的两句话:
景弦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想告诉他。
第28章我来啦
景弦反手将门关上,靠在门后,面带笑容,打字回复:恭喜你啊,小朋友,放心大胆地去告诉他吧。
对面发来一个笑脸,又问他:景弦哥哥,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他?
景弦微怔,这个小朋友难道也是gay?
对面已经又发来一段话:我很担心,他不会喜欢我。
景弦回过神,继续面带笑容,缓缓打字:你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你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上你。
小朋友连着发来三个笑容,说道:借您吉言啦!
景弦面上笑容加深,心情也突然变得明朗。
喜欢的确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他没有,不代表不会为他人高兴。
小朋友又道:我准备认真追他啦!
景弦笑着回复:加油,祝你成功。
后来几天,艾青映果然再也没有来过单位楼下,女同事们在办公室吃下午茶休息时,倒是又提起他:“那个小帅哥不来了,是放弃了,还是追到啦?”
“肯定是放弃了咯,那天淋雨淋成那样,我见犹怜啊。我听露露说,她是快六点的时候下班,那个小帅哥还在呢。后来她东西忘拿,六点半又回来,小帅哥已经不在啦。”
“哎哟,太可惜了,小姑娘心太狠。”
景弦背对她们,坐在电脑面前,看着屏幕逐渐发呆。
生活看起来的确已渐渐步入正轨,表面上,一切都恢复至他能掌控的模样。
有了喜欢之人的那位小朋友每天与他说话时,飞扬的心情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
他已经下定决心,周末要去看心理医生,他想把自己的病治好,他这次会和医生好好聊一聊,他自己如果不敢去面对,又哪来勇气去面对更多人。
他想,这算是一个好现象吧?
他想变成从前的自己。
礼拜五时,女同事们又打算吃下午茶,单位门口外五十米的地方新开了家仙豆糕的店,暂时无法叫外卖。景弦的办公室里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位都是女同事,也常有隔壁的其他女同事过来串门,景弦近来心情还算可以,主动去帮她们买仙豆糕。
买到热热的刚出炉的仙豆糕,景弦还特地帮女同事们又去买了几杯咖啡,咖啡店也在附近。他进去时,点好单,便站在取餐处等。等了会儿,他觉着有些不对劲,不禁回头看了眼,一看,他便有些发愣。
他身后的座位上,坐了几位女人,正对他指指点点。
其中一人是刘心语的好朋友及同事,刘心语就是当初迷恋他且害他的那个疯女人,她们的办公区域在博物馆展厅内,难得碰到一面,景弦更是难得来这些店中买东西,不想今天竟然碰到。
景弦抿嘴,转过身,不看她们。
刘心语的好朋友却是忽然起身走到他身边,他目光平静,一动不动。
她却问:“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上班啊?”
景弦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她怒道:“心语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至今还在看心理医生,好几次想要自杀,差点要送到精神病院!你倒好,还能光鲜亮丽地过来上班,你不就仗着家里有背景!不然你这样人品低劣的死同性恋,早该被开除了!”
景弦的手逐渐握紧,牙齿也紧紧咬着,浑身紧绷。
她还要再说,另外几个她的女同事走来,拉她:“好了好了,别说了,走了走了!”
“我就要说,凭什么啊!”她放大声音,其他人都不由往他们看来。
景弦点的咖啡也做好了,服务生小心将打包好的纸袋子递给他:“您的咖啡好了。”
景弦不想与这些人计较,伸手就去提纸袋子,回头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