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景弦有时会嫌弃他聒噪,他还是老实些吧。
阿姨静静地喝了半杯茶,院子里有车声,艾青映立即起身:“阿姨,我妈来了!”他往外走,“我去接她!”
“好。”阿姨并不动,半点看不出她的心理活动。
艾青映冲到院子里,傅真真满面春风地从她粉色的劳斯莱斯魅影里下来,她一眼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小水车,兴奋地就想冲上去,艾青映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急道:“妈妈,你儿子这次就靠你了!!”
“怎么了?我先看个小水车。”
“还看什么看啊!出大事了!景弦他妈妈来了!他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不相信我的话!”
傅真真也是一愣,她原本以为儿子找她过来是商量写检讨书的事,她也没想到竟会这样。艾青映慌了:“你怎么这样?你怕了?你要走了?!”
“去!”傅真真面色一正,“我是那样的人吗?”
傅真真说着,就甩开他的手,火速从包里掏出面镜子,开始整理头发。她今天本来扎了个高马尾辫,她一把给扯了,长卷发倾洒而下,她又将嘴上的西瓜红口红给擦了,换了豆沙红,再把脖子里爱丽丝主题的项链给扯了,又从车里拿出一条长丝巾,披在肩膀上,再整理片刻,取下手上的几枚戒指。
她抬头挺胸,微笑道:“走吧。”
艾青映看得目瞪口呆,傅真真女士只要三分钟,便迅速地换了个人!
看他这副傻样,傅真真嗔道:“好歹要见亲家,妈妈怎么也要打扮得端庄些嘛!”
说着,她已经提着包上前,艾青映赶紧追上去,急道:“能不能真成亲家,就靠你了!”
“看我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前,景弦的妈妈这才起身,回身看来。
傅真真一愣,大步上前:“云老师!”
艾青映也傻眼了,还是认识的?
景弦的妈妈见到傅真真的那一刻,神色忽然放松,甚至往前走了几步,对傅真真笑道:“你好。”
“哎呀!!”傅真真却是真的很惊喜,她上前直接挽住景弦妈妈的手臂,开心道,“竟然是云老师!天哪!我要和云老师你做亲戚了!”
“……咳咳。”艾青映咳嗽,他妈妈好能攀关系,景弦还在生他的气好吗,她都直接做亲戚了。
景弦妈妈这时也终于有了笑容,她笑道:“这倒是后话。”她又看向艾青映,“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实在是事情比较重要,不好意思。”
艾青映受宠若惊:“不不不!阿姨您说什么呢!”
傅真真自然熟地挽着景弦妈妈到沙发坐下:“我们坐下来说嘛!”
艾青映真是佩服死他妈了。
景弦妈妈这会儿身上的刺明显少了许多,依言坐下,就与傅真真叙起了旧。
艾青映这才知道,景弦妈妈名叫云悠悠,竟然和傅真真是CP名!!他暗自激动着,继续听她们俩说话。
原来她们俩早就认识了,傅真真她们拍戏,各行各业,总要涉及一些专业知识。
傅真真能红,也不是只靠砸钱强捧,她的演技是真的还不错,人也很用功,遇到专业问题,她总是亲自去请教老师,她与景弦的妈妈就是这么认识的。
说起来,两人也认识好几年,当初交流的那几个月,对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只是毕竟生活没有什么交集,往来并不多,但教师节与过年时候,傅真真总会派人给云阿姨送礼物,云阿姨也会还礼,两人保持着一个比较友好的关系。
云阿姨笑道:“真不敢信,你竟然都有了儿子。”
傅真真也笑:“我是公众人物,总要保护孩子。”
云阿姨反倒觉得她这话比较真诚,正要夸赞,傅真真忽然鼻子一抽:“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云阿姨怔愣,傅真真已经垂着眼睛,难过道:“我这一生啊,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孩子……”
艾青映也有些懵了,不知道傅真真是真哭,还是假哭。
云阿姨却是已经给她抽了面纸,劝道:“父母都是这样,只希望孩子好,又有什么对不起呢。”
“不。”傅真真摇头,抬头看向艾青映,“我是真的对不起我的宝贝。”
也不知为何,看到傅真真含满眼泪的双眼,艾青映的鼻子忽然也酸了起来。
艾青映与傅真真从来没有谈论过小时候的那些事,童年往事仿佛自然而然地消散。
傅真真的嘴角微微翕动,艾青映忽然意识到,傅真真这次是真的,不是演员的本能。
他浑身都发麻了,他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说:“呃,我最近学做小饼干,景弦也说好吃的,我去给你们烤小饼干吃吧!”
艾青映仓皇而逃,到厨房去烤小饼干。
客厅里不时传来傅真真的哭声,小饼干烤起来是很快的,一个小时后,他不得不捧着小饼干出去。
云阿姨已经与傅真真手握着手,两人相对而坐,一起流泪点头,说着“是啊,谁不念着孩子好”之类的话。
傅真真又说了什么,云阿姨劝道:“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你也要试着敞开心扉。”
艾青映再头皮发麻,也只好上前,轻声道:“呃,我的饼干烤好了……”
云阿姨抬头看他,说道:“见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
云阿姨指了对面沙发,要他坐。
艾青映紧张地在对面坐下,云阿姨擦擦眼睛,通红双眼说道:“多多身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全都知道。”
云阿姨点着头,双眼微垂,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个好妈妈。”
傅真真眼看又要跟着哭了,艾青映只好也上去劝。
这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艾青映后来劝了她们吃了些小饼干,又道:“你们晚上都住这里吧,别回去了!”
云阿姨想了想,看向傅真真:“真真,你晚上就住这里吧。网上的那些事,别管了,随他们说去。”
这就“真真”地叫上了?艾青映暗自咋舌,又问:“什么网上的事啊?”
云阿姨回头看他,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景弦为什么生你的气了。”
艾青映赶紧好学求问:“为什么啊?”
云阿姨摇头叹气,拉着傅真真一同上二楼去了。
艾青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傅真真到底和景弦妈妈说了什么,他从景弦那里获得的讯息是,他的爸妈一直很反感他是gay这件事,可是目前看来,他的妈妈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般?
艾青映晕头晕脑的,这会儿就连骚扰景弦都忘了。
等云阿姨与傅真真分别歇下,他才赶紧去找自己的妈。
傅真真正在敷眼膜,往手臂上抹面霜,见他进来,就嚷嚷道:“我今天为了你可是豁出去啦!我好多年没演过这样的哭戏了!”
艾青映一愣,傅真真那会儿是在演戏?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傅真真已经喋喋道:“云老师是个非常好的人,她说,景弦从小是外婆、外公带大的,懂事又聪明得可怕,他们俩工作很忙,见景弦那样优秀,人人夸赞,又有外公、外婆照顾,以为他是个非常强大的人,非常放心。直到去年出了那样的一件事,他们才察觉到自身的失责。
他们俩一瞬间也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子的这件事。事发后,云老师去找过景弦一次,是想和他谈谈这件事,想看看他们做父母的是否能帮上忙,景弦却是愧疚得差点要给她跪下。”
傅真真说到这儿,手一顿,声音也低落起来:“她才发现,他们给予孩子的压力。她也才知道,他们到底错过,又做错多少事。”
竟然是这样的,艾青映问:“所以他们不是因为生气才出国,而是——”
“是的,他们不想让景弦以为这是个什么巨大的负担,可他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已经是负担,就打算出去几个月,想让景弦放松几个月,也顺带好好想想这件事。”
艾青映叹气,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景弦的确是太过优秀,优秀到,谁也不知道他看似坚韧的身体里,是多么脆弱的心脏。
“我也是听云老师说了才知道这些事。”傅真真低下脑袋,小声道,“那种心理上的创伤,我懂。”
艾青映知道,傅真真想起了自己的事,傅真真继续轻声道:“景弦很不容易,你要对他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的。”艾青映又苦笑,“再说了,阿姨还没松口呢,还没答应我呢。就算阿姨答应了,景弦还不肯原谅我。”
傅真真抬眼看他:“我不信我儿子连这点事儿也办不好。”
艾青映这才又笑开:“是啊,这点事,我怎么可能办不好!”
傅真真也笑了:“所以今天,妈妈还算是帮到你了吧?”
“多谢妈妈!”
傅真真笑出声,催他:“那就赶紧走了,努努力,早点带景弦来见我,我得睡美容觉了!”
“好好好!我还得哄景弦去呢!”艾青映说着要走,“对了。”,傅真真又叫住他,他回身看去,傅真真问,“你知道吗,我们俩又被拍到了,这次拍得特别清楚哦,都能看到你的脸了,所以景弦妈妈才认出你来哈哈哈。”
“…………”艾青映这会儿明白云阿姨那句话了。
傅真真坏笑,艾青映朝她鞠躬:“我谢谢您!”
说完,扭头就走,傅真真欢快大笑。
快要推门离开时,“宝贝。”,傅真真忽然再叫住他。
他诧异地看过去,傅真真走来,伸手抱住他,喃喃道:“对不起。”
艾青映僵住了。
傅真真放开他,看着他,认真道:“我的宝贝,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傅真真的眼角似有眼泪划过,艾青映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傅真真已将他推出门,反手关上门。
艾青映站在门外,听到门内到底响起的哭声,他的眼睛酸得彻底,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就知道,今天傅真真不是演戏,他也知道,傅真真一直记得那些事,终于有一天,他的妈妈对他道歉,还给予他祝福。
第52章多多爱我
艾青映边哭边往三楼的卧室走,想到很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也曾这样,在黑暗的,巨大的,豪华的,别墅的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小小的他这样晃荡着哭。
那时候是真的害怕,也有怨恨。
多年后,他竟然又哭得这样狼狈。
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明朗,他走到阳台上,在景弦最喜欢的秋千坐下,他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对着黑夜露出笑容。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这才看到他和傅真真的“绯闻”,这次的照片的确清晰很多,几乎已能看清他的脸,他叹口气。
艾月白反正会澄清的,他倒也不担心,他是想起来这件事他忘记跟景弦说了。真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那个时候想不起来还有这件事!
他从秋千跳下来,静悄悄地摸到院子里,开车往市区去了。
他将车开进小区,就停在景弦楼下,给景弦打电话。
景弦看到来电还是挺吃惊的,毕竟这人已经坚持十天没有给他打电话,景弦一开始没有接。手机又响,景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再想要对方吃教训,十天不见,说不想是假的。
不仅想,还是疯狂想念。
景弦接了电话,“多多。”,艾青映叫他,声音十分柔软。
景弦没有说话,等他说,艾青映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想了半天,只说:“我在你家楼下。”
他又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景弦不由翻白眼,真是笨蛋。
艾青映道:“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唉——”他叹气,“我那天太紧张,忘记告诉你,傅真真是我妈。”
“嘶——”景弦倒吸冷气,终于发出声音。
云阿姨那边有什么打算,艾青映暂时也不知道,他便没有提到已经与景弦妈妈见过面的事。
艾青映很少多愁善感,但他今天是真的难得心思敏感,声音越来越柔软。
艾青映站在楼下的树旁,仰头看着18楼的灯光,温温润润地说:“她十九岁的时候生了我,她从小就想当公主,可是我的出现打碎了她的公主梦。她恨我爸,她恨我,却又爱我,怕我,也会忍不住想来见我,她……”
春风和暖,却不及他的声音。
景弦站在窗边,看向楼下。
尽管,楼层太高,他们其实互相看不见,他们却还是“看”着彼此,艾青映在诉说,他在聆听,艾青映告诉他自己的童年与绝望,告诉他自己的成长与失去,也告诉他自己更多的获得。
艾青映说到后来,声音都有了颤抖:“她今天和我道歉,她和我说‘对不起’。”
景弦都要听哭了,太令人心疼了。
“我真的好高兴啊。”艾青映声音似呢喃,“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敢回望童年的那个我,我把他关在黑暗的角落里,拒绝交流,拒绝多看一眼。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记得他。我的妈妈,记得他。”
景弦是真的哭出来了,不停抽鼻子。
艾青映却是笑了:“我想,我爸爸其实也是记得的。”
艾青映再道:“其实,我也记得的。”
景弦想说,他也会记得,可他已经泣不成声。
艾青映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真的太高兴了,所以我过来,想要把这件我最高兴的事情告诉你。我不好意思告诉我妈妈。”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会继续写检讨书的!我会努力的!”
艾青映精神抖擞:“那我就挂了!晚安!!”
说完,艾青映还真的就把电话挂了。
gu903();景弦哭得伤心不已,看着变暗的手机屏幕,这次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