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腰身,无措的眸子,泛白的面色,微微颤抖的手腕,还有浑身散发出的倔强和坚韧,真是惹人怜惜。
勾人而不自知。
真想让她永远都呆在这里,这座他精心打造的宫殿。
丁晞掩下眼底的暗色,对着精神绷紧的洛妤轻声道:“王妃要是不放心皇上的话,一同前往便是。”
洛妤闻言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是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丁晞。
什么叫让她陪同?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皇后娘娘陪同的吗?怎么不见这人提起一句关于皇后的话?
难道是……皇后遭遇不测了?
无怪乎洛妤会这般想,丁晞用的是皇后的懿旨,可要是皇后安然出现,那他所说的话就会不攻自破,他的所作所为足以被问罪多次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丁晞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将碍眼的皇后除去?
洛妤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皇后没了,顾思源以一介稚童登基,没有谁能依靠,那丁晞可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而她又被关在宫里,安王处处受到掣肘……太有可能了!
她越想越心惊,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感受到怀中顾思源的颤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她眸光一转,对上丁晞漆黑冰冷的眸子,温声道:“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公公了。”
“皇婶?”
顾思源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洛妤。他能细微感受到丁晞和洛妤的区别,明明两个人都笑过,但说不上来的,他就觉得丁晞的笑很诡异。
这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的证据,他就是觉得。所以才死死的抱紧洛妤,他害怕被她丢下,送到丁晞身边。
“没事的,皇婶在这儿。”
洛妤察觉到顾思源的不安,连忙将人安抚下来。旋即起身,牵上顾思源的小手,对着丁晞不假辞色道:“走吧。”
“两位这边请。”
丁晞自觉的让开身子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的太监立马让开了一条路。
洛妤带着人缓缓踏出了这座宫殿,跟在丁晞后头,亦步亦趋。
她望着朱红色的宫墙,陷入了深思。
这片宫殿即将迎来新的主人,可却是个五岁稚童。
前路是未知,就算洛妤想退也没有后路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牵着顾思源的小手,走向那渺茫的未来。
她咬紧牙关,低头舔去唇瓣上再一次溢出的血迹,将那抹猩红卷入口中,咸腥味刺激得洛妤大脑清醒。
走了足足一炷香,洛妤才看见往来的身着素衣的宫人和些许大臣。她远远眺望过去,巍峨的宫殿下,宣和殿三个鎏金大字明晃晃的刻在牌匾上。
“王妃,小殿下,请跟奴才这边走!”
丁晞冷眼睨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宣和殿正殿,对着身后的两人躬身嘱咐道。
洛妤微微颔首,便瞧见丁晞转了个方向,绕过了宣和殿的正殿,从旁的小道绕了进去。
她用余光使劲寻找人群中的人,可惜,没找到顾延,也没有看见熟识的大臣,都是一些陌生的大臣。
洛妤掩下自己的失落,注意到自己跟丁晞已经岔开了很多距离了,只好跟上去。她转身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宣和殿的正殿,依然没有顾延的身影。
她咬咬牙,努力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看上去没有那么慌乱。保持一定的步伐,紧紧跟在丁晞身后。深呼吸几口,对着惶惶然靠着自己的顾思源挽出了一个笑容。
第174章混乱
许是洛妤看上去轻松的笑容感染了顾思源,换来小孩软软的一句皇婶。
洛妤愣愣的看着顾思源的撒娇,这大概就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吧。为了不让这样的孩子背负太多。
在洛妤等人刚刚离开宣和殿正殿的路径上时,顾延等人才姗姗来迟。两人只差一步便错过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顾延绷着一张俊脸,庄严肃穆的走在宫道上,浑身散发出浓浓的煞意,周身皆围绕着一圈的黑气。然凛冽的冰凉之下蕴含着一抹深不见底的悲伤。
庆|丰帝的死始终是他心底无法抹去的痛。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兰贵妃下的毒,如果他早点回来除掉这些人,如果……太多的如果,可惜偏偏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如果!
顾延攥紧的拳头深深藏在衣袖之下,眼帘低垂,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人前,每一步都走得万分用力,恨不得脚下生风,将那些个乱臣佞臣一个个都送上断头台。
此时的顾延就像是一道锋芒毕露的利剑,折射出寒冷的锋利,刺得人眉目生疼。
……
丁晞带着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宣和殿内殿,掀起珠帘,“王妃,这边请!至于您的侍女请在外候着。”
洛妤微微颔首,知道这样的场合是碧落进不来的。
她牵着顾思源缓缓步入其中,眼前一亮,这里竟然直通内殿,而她所站的地方正是皇帝棺材停放之处,底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圈人,有后妃,有大臣,更有数不清的宫人,整座大殿都挤满了人。
明明是午时刚过的时辰,殿内还是燃上了白炷,整个宫殿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和冥花。
帝王的棺淳漆黑而宽大,边上还带着点金色的描边,镌刻着大楚的辉印,彰显着这位皇帝的逝去。
后妃和宫人的哭声震天,皆掩面落泪,不知是在为皇帝的逝去而哭泣,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措。大臣们暗自看着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
洛妤打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群人,基本上大楚前朝后宫的人都到齐了,连自己的父亲毅侯爷也站在大臣之中,可……唯独少了那几位最为关键之人。
比如说皇后。
她扫视了底下一圈的人,连掩在人群中的兄长都寻到了,唯独不见顾延。
难道王爷他出了什么事吗?
洛妤心下难安,眼帘轻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即,她感受到右手心传来的热度,发现顾思源比她更为慌张,无措的看着她,瞬间收敛了自己的迷茫,对着顾思源清浅一笑,无声的消去了顾思源的紧张感。
只不过短短的几眼,洛妤就将底下的人尽收眼底,旋即拉着顾思源跪在了庆|丰帝的灵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不在这里主持大局,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到现在,她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丁晞要把小皇子送到她手上了。皇后不在,后宫自兰贵妃死后再也没有封过一位贵妃,分位最高的也只是妃位,难堪撑住场面。
而她这位安王的正妃,占了尊位和辈分。可以说现在除了国母,大楚就属她最为尊贵。
底下的人自然也是看到了牵着小皇子手的安王妃,心底的算盘打得精光响。
照这架势,新帝必然是小皇子了,可是皇子年幼,连书都没有上完,怎么管理朝政,所以未来的朝政落入谁的手中还未可知。
是安王?还是王丞相?还是……
众人心底各有盘算,眼珠转个不停,各自看向自己阵营那边的领头人。
眸中有算计,有薄凉,有讥讽,有担忧……唯独没有对皇帝失去的悲伤,对他们而言,皇帝换谁来当都可以,只要能让他们利益最大化就行了。
心底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沉痛万分。无他,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总是最动乱的时候,有的人因为攀附到了权贵自此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有人站错了队伍,落得凄凉的下场。
无论真假,这一刻,他们看上去都是在为庆|丰帝悼念。
洛妤怔怔的跪在了皇帝灵前,静静看着面前有几个小宫女烧着纸钱。冥币一撒,落入火焰中,霎时成为黑烟,缕缕升起。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不由得苦笑一下。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她上一世去世的时候?
人在做天在看,庆|丰帝的灵魂会不会也在半空中看着他们?哪他会不会也重生回去?这应该不可能,要是是个人死后都可以重生的话,那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那她当初为什么能重生回来?是巧合吗?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可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又怎么可能有人有这样的力量让她重生呢?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洛妤呆呆的望着皇帝棺淳的上半空,那里空荡荡的,一无所有,连鼻尖都是香烛味,仿佛庆|丰帝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她知道那里或许有庆|丰帝的灵魂在看着他们,那……然后呢?过了头七,就要被黑白无常勾魂了吗?还是一直逗留在人世间,看得到摸不着?还是庆|丰帝已经人走茶凉了,连灵魂都不在了呢?
莫名的,一股寒意自脚后跟爬上她的脊背,再从脊背窜到后脑勺,洛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在敬畏这些神鬼之说。就是因为自己切身经历过,才更加惶恐。
她深深的望了一眼巨大棺淳的上空,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挺起脊背,跪得直直的。洛妤余光一扫,见顾思源小腿跪着,整个人的身子已经歪了,连忙伸手替人扶正。
无论是真是假,庆|丰帝究竟有没有看着他们,顾思源始终是他的亲儿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言一行都得按照规矩来,年纪小不是他可以偷懒的借口。
丁晞轻咳一声,打断了洛妤的胡思乱想,让她冷不丁的从愁海中回到眼前。
她望向丁晞,只见丁晞手里捧着一卷圣旨,闲庭信步般走来,对着她轻缓一笑,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洛妤瞳孔略略放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丁晞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那种居高临下和盛气凌人的模样,只让她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众臣见状,便知这大概就是庆|丰帝的遗嘱了,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顿时,整个宣和殿唯有丁晞一人站着,他满意的看了一眼归服的众人,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随即,他的眸底闪过一丝阴鸷,浑身都在微微的发抖。
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他要的还有更多!
丁晞清了清嗓子,双手缓缓打开了那道明黄色绢布,带着陌生的嗓音睥睨着众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嫡皇子顾思源,敦厚良善,有明君之才,待朕龙驭宾天后,着其继位,望其勤勉尽责,成就大业。新帝年幼,尚不足以统领诸君,特加封安王为摄政王,丞相王大人为顾命大臣,礼部尚书沈大人为帝师,望众臣共同辅佐新帝。钦此——”
念完圣旨,丁晞便一撩衣袖,跪在了顾思源的面前,口中振振有词,“请新皇接旨!”
洛妤凝神听着这道圣旨,面露错愕。
这听上去简直就是庆|丰帝的意思!
几位顾命大臣几乎是三方势力的领头人,这样一来,朝堂上的势力又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对于现在的顾思源来说,是一道有力的保障。
可丁晞呢?他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甘心把大权放给其他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场皇权的更迭就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了?
顾思源愣愣的,好似不知要怎么做,憋着嘴看着洛妤。洛妤叹了一口气,只能牵起他的小手,让他拿下了那道圣旨。
见到此情此景的众臣,再次跪下,只不过这一次是对着顾思源,“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声线响破天际,冲淡了不少庆|丰帝失去的悲伤。
而此时,惊奎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几个点地,落到了一直站在殿外的顾延身后,怒气冲冲对着悠然站立的人,压着声线,“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说好的安王继承皇位呢?他手中紧握的圣旨瞬间没了意义。
“谁跟你说好了?”顾延转身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惊奎一眼,立马进了内殿。
惊奎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手指被攥的嘎吱作响。
他被安王耍了!从头到尾,安王都没有明确表示过答应他,一切都是他在自己脑补!
气死他了,感情到头来,费力不讨好不说,还惹人家嫌!
不过话又说回来,难怪丁晞念的圣旨是那样的,原来一切都在安王的计算之中吗?
他们达成了交易?
惊奎想破头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干脆一挥衣袖,瞬间飞跃而去。
反正是他门顾家的事,跟他无关!不过,这亏他记下了!
惊奎恨恨的瞪着已经看不见任何背影的安王,安王最好祈祷以后别来求他,不然!哼!
顾延姗姗来迟,洛妤站在高处,正好看着逆着阳光而来的男人,仿佛顾延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主角,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闪耀登场。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相看无言。洛妤心下大安,瞧见顾延没事,什么担忧都放下了。
整个大殿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敛声屏气,只听得安王步入殿内,一步一步踩出的踢踏声。
顾延在众人或大量或意味深长的目光,一步步走向台阶之上。
第175章发难
原本笑得春风满面的丁晞一看见安王本人,整张脸便垮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眸间闪过丝丝不自然。
变脸快得跟三月的天一样,霎时便面无表情,甚至隐隐变得更加狰狞扭曲。在宽大的衣袖的遮掩下,他死死的抓着拂尘的木柄,若不是他不会武功,只怕现在都要将木柄碾碎了。
无他,就是这个人打乱了他的大计,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还什么风月出霁、品行高洁?
他呸!
这个人可是不折手段的派人给他下毒,迫使他答应篡改圣旨!
不过说到不折手段,他们也彼此彼此吧。
总之,这一局,他栽了。可惜他们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不过没关系,他十年都能忍得下来,更何况是现在?
想通了这些,丁晞蓦然阴沉的脸瞬间变回了那个浅笑淡雅的模样,仿佛刚刚的阴狠毒辣只是一种错觉。
他静静的看着顾延走向高台,靠近洛妤和顾思源,牵起洛妤的小手,两人相互凝视着。
这一刻,他就是个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洛妤的眼里也丝毫没有他。丁晞垂下眸子,不去看这恩恩爱爱的两人。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阴沉,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所有人吞噬干净,不留任何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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