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我能受这种委屈?
我就和他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就冷战了,具体怎么个经过我也忘了。
只记得最后,那个傻哥们还是没懂我在生什么气,但某一天却突然像是做贼一样给了我一支玉杆子的毛笔:
“儿子不气了,爹没那么蠢。你比主家那个聪明,好东西爹肯定都留给你啊!”
后来我才知道,那支暖玉毛笔是他用小时候他爹送给他的宝贝墨块换的。
还有人问他,都是读书用的东西,干嘛不直接把墨给你儿子。
他的回答是:我儿子那么小,哪里懂什么墨。更何况墨块哪金银玉看起来值钱?反正我爹当初给我那块墨的时候,我天天当糖豆子抛着玩的。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虽然我和他年纪差不多,但是他当爹的经验确实比我强啊。
我做了几年儿子,他就当了我几年爹。
换算成工作经验,都可以升任部门主管了。
唉,反正没坚持住,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管哥们叫爸爸了。
说起来想要写甜,其实可以参考我爹娘的相处。
那年江南七月十五的河灯放得特别辉煌,立在桥上向远处望,整条河都被点点烛火构成的莹光勾勒了出来。
所有凡间的思念,都沿着河,顺流而下。
夜色中的白色河灯,辉煌到我一时间都忘记了环境污染的问题。
满脑子想的都是:古代居然能有这么多人?那些考古数据都是骗人的吧。
我爹娘怕我被人群挤散了,就两人一人一边,拉着我的手。
走到人群微微松垮些的地方时,我爹就开始闹小脾气了:“早知道不那么早生孩子了,我还想多几年和娘子一起手牵手逛夜市呢,结果今晚一点亲近的余地都没有。”
呵,男人,平时叫我帮忙算账的时候叫宝贝儿子,现在倒是嫌弃上了。
我娘是个古典美人,我爹一说骚话她就脸红。
成功逗媳妇害羞之后,我爹满意了。
一把把我抱起来,腾出来的手牵起了我娘:“这样就好了。走咯,继续逛夜市去咯。”
别别扭扭地坐在我爹臂膀上的时候,我望向了那片河灯,上辈子的记忆好像随着河灯一起远去了,不然我又怎么会产生:呆在古代似乎也挺好的感觉呢。
顺便那时候,我还偷偷在心底发了个誓:将来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一定要对他很好,要好到无论是黏热的糟糕天气,还是熙攘的人群,我都会迫切且努力地牵起对方的手。
不过这个情节好像不太适用于我和贺今的同人文。
毕竟,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是热知识!
至少在这个朝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不过改改,还是可以写的。
只是大概我爹娘的爱情故事在我心中太美好,美好到将我和贺四的虚假恋爱代入其中,总觉得突兀。
于是最后出来的故事和一开始的背景差了十万八千里。
故事已经进行到告白的阶段了,背景还是中元节。
大齐的中元节,也还是鬼门大开之日,不过因为追思先人的习惯,相比于现代的灵异恐怖更多是脉脉温情。
贺四和“我”并肩走在人群之中。
往日夏夜的虫鸣与轻风最显宁静,只是如今在这热闹氛围中也势弱了。
中元节的夜市,其实也还是普通的夜市,只是因为特殊时节,摊位上除了往日卖的物件还摆满了各式河灯。
河灯上可以写自己的愿望,也可以抒写对已逝之人的思念。
“我”和贺四在一个年迈的老婆婆那里买了两盏河灯,朝着稍微清静些的地方逛去。
青石板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与闲谈声。偶尔有来迟的过路人,也匆匆地赶去热闹的地方了。
突然贺四像是看到什么似的,拍了拍“我”,叫“我”看向一旁的墙上。
雪白的墙壁上,写了一个字:
洁。
再往前,又是一个字:
皎。
因为小河灯的照明范围有限,“我”不得不一步步提灯朝前走,才得以窥见这面墙上所写内容的全貌。
相。
光。
流。
等走到中间的时候,“我”心中已经若有所感,脚步顿了一下,继而眼眸微垂地继续朝前走去。
很快,“我”走到了巷子的尽头,也将墙上写着的句子看完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转身寻找贺今的身影。
诗句的那头,寂寂长巷中,贺今提着河灯还站在原地,神色温柔:“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到这里,我心满意足地收笔,人家鬼门大开,贺今这里柜门大开。
说起来熬夜写小说不光会掉头发,还会被抓包。大概是最近熬夜的次数有些频繁,下班的时候,我就被老板请去喝茶了。
“爱卿近日可有什么事?朝堂上见爱卿似乎有些疲惫?”
皇帝从早朝表现入手,假装不是因为偷偷在我书房外装监控才发现的。
我觉得他是在瞎说,我装不困的样子可是经历了无数次熬夜洗礼的,必不可能露馅。
但是老板说的都是对的。
“多谢陛下关心,臣会注意的。”
皇帝努力社交,表现得十分关心下属:“若有什么问题,大可来找朕。”
“多谢陛下。”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不能来找你。
你见过哪个下属敢拿着做副职赚外快时候遇到的问题去问老板?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是要找我问炒CP的事情呢。
不过不应该啊,明明他平时那么关心贺四,现在怎么还没动静呢。
总不能他也是CP粉吧。
与其相信他也嗑CP,不如相信我和贺四是真的。
我抽空把写完的稿子交给钱多多的时候,贺今正好也在:“这次怎么这么厚一叠?”
“我过些天要去江南,一时间回不来,友人便托我将稿子提前交付了。”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可疑,不过贺四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里。
“你要去江南是什么时候决定的?”贺四问道。
“四日前。”
“这几天我们见过面吗?”贺四的语气有些奇怪。
“当然。”三天前我们还一起吃了龙井茶酥饼,昨天吃的是杏仁糕,我记性超好!
不过贺四问这个干嘛?
贺四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似是颇觉疲惫般叹了一口气:“所以,这几天你都没有想过要和我说一下这件事吗?”
“……抱歉。”虽然还有点没转过弯来,但是立刻道歉总是没错的。
贺四颇有些严肃地同我对上了视线:“季亦白,我们应该是好友对吧。
好友间不一定非要毫无秘密,但是总该要所有牵绊。至少在远行时候,提前告知一声,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这件事是我错了。
我立刻原地心里写一篇八百字的检讨。
不过看着贺今难得正经的神情,我心里的一个角落,和肩膀一起偷偷地垮了下来。
其实京城还是江南,与我而言都是没有区别的,在哪里不是住短租屋呢。
至于为什么没有和贺今说……是因为我心里真的没有道别的概念。
毕竟我周围又哪里还有可以道别的人呢。
只是如今,还没有离开京城,我就已经在思考回来的时候要给贺四带些什么了。
这就是属于朋友的牵绊吗?
“好了,原谅你了。差点我就错过一趟免费的去江南的马车了。”
贺今瞬间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拿着扇子装模作样地替我扇风,“亦白,下次出京一定要叫我啊,跟着官家的队伍都不用自己置办住的地方多舒坦啊。你放心,办公的时候我肯定不打扰你。”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三日后,我拿着条子去找贺四,上面写的是去江南时候要备的东西。贺今不是江南人,没准会水土不服,还是把东西提前准备齐全比较好。
只是等我到茶馆的时候,刚巧就看见贺今顶着黑眼圈把稿子给了钱多多:
“我过两天不是要和亦白去江南吗?这稿子……我好友的稿子,也提前交了,你记得分两期刊登。”
突然,心中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毕竟“人”和“九”两个字加起来也有四笔呢!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写文章之前的季亦白,就是开始做作业之前的你(看透.jpg
第十九章
扒马是个技术活,让我想想怎么做。
不过人九若真是贺今的马甲,那这个CP也太可怕了吧。
正主纷纷下场写文搞创作,到底是同人文化的没落还是这对CP太真?
不过如果真的是贺今……想想他文中给自己塑造的人设,小伙子未免太自恋了吧!
……
出发去江南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
七月份的天气热得让人心烦,正午时分,城东街边的摊子撤得比冬日里还干净。
只有两三家摊位还坚守在那里,除此之外算命的也还在。
想到他之前的毒奶,我想着去江南前要不要再算一卦。
言听计从,坟头草埋。
反向押注,别墅靠海。
算命的看见我十分热情:“爷,大热天的算一卦吧。”
你听听这话说的,前后毫无逻辑关系,搞封建迷信都搞笨了。
天气热和我算卦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吗?
难不成听到卦象结果之后我就会心灰意冷,心静自然凉吗?
“爷,今日算卦,第二卦半价。”
我脚步匆匆地走开。
我这个人生来就可以抵抗第二杯半价的诱惑,第二杯根本喝不完,这就相当于我花1.5倍的价格买了一杯,血亏的事我才不干。
“爷,您别走啊,买一送一,买一送一行了吧。”
我匀速退了回来,站定在算卦摊位前。
买一送一,意味着我花原价的钱买了两杯,就算喝不完,那也是我赚算命的亏!
做人就是要随机应变,掌握两套判断标准就可以活得更快乐。
算命的一副亏大了的心痛表情:“爷想算什么?”
“远行吉否?”
算命先生指了指砚台,示意我落笔。
我执笔写了一个“六”字。
算命先生瞎几把掐了两下手指,就开始叭叭了:“爷这个六字写得十分稳,意味着运势平顺。六字的一点,有下坠之势,意味着爷曾经去过那个地方,且有不顺。不过一横早已切断过去,底部稳当,这一捺还有刀锋之势。这意味着爷定能顺利归来,甚至还能大仇得报。”
大仇得报……
我抬手将纸上的字涂黑了,老神棍又开始胡说八道,还大仇得报呢,说得我跟背负血海深仇的小说男主似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记仇,我爹说了,叫我别记仇,快乐做人。
不知道为什么,老神棍看我涂黑了那个字之后,显得很是心痛。
“爷第二卦想算什么?”算命的问。
心里一时间涌现出了很多问题,例如人九到底是不是马甲,我一条腰带找不到了该去哪里找,早年间卖掉的那只玉杆毛笔我还有机会买回来吗?
但最终,我还是把这个珍惜的提问机会留给了贺今。
“同行之人平安否?”
问完,我就在纸上写了个四。
算命的装模作样地就把纸拿起来了:“四四方方,安全无虞。就是这四方天地看起来有些困人,爷记得带着同行之人四处走走,可能会有所收获。”
钱扔下去听了个还挺好听的响,我顺心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解卦的时候算命的一直拿着纸,。
我抱着怀疑,找上了钱多多,托他去打听算命的事。
很快钱多多就带着消息回来了:“那个算命的我倒是没打听出什么事,就是听说……”钱多多脸上的表情诡异极了。
“听说什么?”
“听说最近黑市里流传出了状元爷亲手写的字,每张纸只一个字,说是有请文曲星的功效,被不少人买回去供着了。”说完钱多多挠了挠头,隐约带着对商业鬼才的崇拜。
我就说那个算命的怎么这么客气,还买一送一,居然是在这里等着我。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敲诈他一笔。
之后我假装生气地吓唬了一下算命的,说他侵犯我的名誉权。算命的无奈,只能给了我一半的钱做赔偿。
这下我可以给贺四买件好些的礼物了。
总是吃大户,还怪不好意思的。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江南的日子。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送快递的人都被热死在了车里面。
我原本以为出差需要克服的是晚上睡不好,却发现第一道难关是车厢温度过高。
虽然是四面有遮挡的小空间,但是外面三十几度的天气还是很难让人静心的。
把小窗帘拉上,嫌晒。
把小窗帘放下,嫌闷。
只有当马车进了树林子里,热意才被驱散了些许。
贺今像是一条被烘干的咸鱼,整个人伸展地躺在马车里,似乎只要身上的肉有一点点重合的地方就能把他热死。
不过看了我一眼后,他又朝边缘挪腾了一下,变成了半个人横靠在车厢里的样子:“你也躺下吧,躺下凉快点。”
原来是给我在腾地方。
“不用,你躺就好。”马车拢共那么点地方,哪里挤得下两个大老爷们,还是让小财主稍微舒坦点好了。
贺今也不客气,用背走路,挪到了中间,伸展开了四肢。
就跟达芬奇画的人体结构图一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