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或者普通鬼都是有灵气的。
准确点来说,万物皆有灵。
什么味道都没有的家伙,只有两种可能。
神族或者乌羽族。
“妈的,遇到了个鸟人!”
江逾白:“……”
就在双方对峙,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紧接着女孩软软甜甜的嗓音散在空气里。
“江逾白,我爸爸熬了鸡汤,你要不要喝?”
江逾白转过头,看到迟晚晚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朝他跑过来。
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
眼看她就要出结界,江逾白叫住她:“你站在那儿,别过来。”
迟晚晚听话地停下。
“江逾白,这么冷的天,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江逾白也不知道隐身术什么时候消失的,总之,迟晚晚看到了自己。他大脑飞速地运转,淡定地回答:“我在赏月。”
“赏月?”迟晚晚嘟囔着,她仰起头,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圆圆的,跟手里的汤锅特别像。她咧开嘴笑得愉悦,“哇,月亮好圆啊。”
“你快回去吧。”江逾白说,“外面冷。”
迟晚晚摇头,“不要,我也想看月亮。”
江逾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鸡汤,很快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迟晚晚,你端着鸡汤先回去,不然汤也该凉了。”
夜色深浓,月光静静地洒在庭院里。
疏影横斜,寂静无声。
他与她面对面站着,一道看不清的结界横亘在他们之间。
少年的身后是越来越多的黑色恶灵,面前是天真无邪的纯真少女。
她戴着厚重的手套,端着一小锅鸡汤,笔直地站立着,仰着小脸,笑容灿烂而明媚,如春光一般。
她重复着今天对他讲了很多次却依然不厌其烦在说的一句话。
“江逾白,你饿不饿?”
在这一瞬间,江逾白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击中了,心里慢慢渗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天与迟晚晚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在江逾白的脑海里回放、重播。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迟晚晚不能死。
乌羽族的尤里带江逾白来这儿的时候,反反复复告诫他:“千万别插手人类的生死。一旦打破了天地之间的平衡,整个死神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简言之,如果他心软救了这个女孩,他和他的家人从此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六岁的江逾白知道什么是荣誉,什么是耻辱,同样也知道什么是对错。
亡灵夺取人类生命,本身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他的使命是收复亡灵,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恶臭的家伙为了获取能量而伤害无辜。
拥有一个至纯至净的灵魂不是原罪,她的命,不该绝。
于是,江逾白学着她的模样,朝她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浅很淡,却让迟晚晚看呆了。
“江逾白,你笑起来真好看。”
“迟晚晚,你听我说。”
无形之中,少年的黑色战袍飘扬着,抵挡着恶灵向前。
他眨了眨眼,语气克制而又冷静。
“现在,你转身回家,把鸡汤放到餐桌上,然后乖乖坐好,等着我。你闭上眼睛,数到一百,我就会出现。”
少年微微弓着背,靠近她一点点。
“你听明白了吗?”
迟晚晚咬着唇,双眼写满困惑。
“江逾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江逾白理直气壮:“今天我是寿星。你按我说的做,算是给我的礼物。”
迟晚晚愣了愣,端着汤锅,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啊。他跟赵书言同一天的生日诶,好巧哦。
虽然不知道江逾白为什么喜欢玩这种奇怪的游戏,可是寿星为大嘛。
迟晚晚低声呢喃:“生日快乐。”
女孩回到家,把鸡汤放在餐桌上,攀爬到椅子上,自顾自坐好。
她伸手捂住眼睛,开始小声地数数。
她不知道,屋外,一场恶战正在发生。
“没看出来啊,你这个鸟人还挺能耐啊。不过你抵抗不了多久了,马上我的伙伴们就会来,你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恶灵老大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一个又一个倒下,依然不服输地叫嚣着。
江逾白虽然不畏惧恶灵,所学的技能和法术也能够消灭他们,但是架不住对方数量众多。很快,他的体力消耗就快要到极限。
如果单就法术来说,幼年死神跟成年的死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从耐力和体能等方面来看,幼年死神跟人类幼崽一样,也是比较脆弱的。
收割了十二只恶灵的江逾白,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身子摇摇欲坠,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倒下。
如果他倒下,他布下的结界就会消失,剩下的恶鬼长驱直入,迟晚晚就会因为灵气耗尽而死。
院子里还剩下狡猾的恶灵头子。
这厮善于躲藏,江逾白咬着牙与他战了十多个回合,终于把他制服了。
他深深吸气,又吐气,胸口一起一伏,反复数次,体力恢复了一些。
江逾白把十三只恶鬼装进束灵罐里,吹口哨召唤乌羽族的尤里。
不多时,长着翅膀的尤里飞来,接过江逾白手上的罐子。
“干得不错。”尤里说,“再接再厉。”
“尤里。”江逾白喊住他,“那个女孩,今晚真的该死吗?”
尤里只是笑了笑,“万灵皆有命数,我不敢断言。不过按照神给的旨意,她今晚确实会死。”
江逾白:“你现在能看看她的未来吗?”
尤里安静了一瞬,道:“她的未来,现在在你手上。”
说完,尤里飞走了。
江逾白没听懂尤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转身,往迟晚晚家的方向走。
“99,99,99……”
迟晚晚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什么也没听到。爸爸妈妈在卧室,客厅里就她一个人。她数了三十遍99,还没等到江逾白。
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怎么可以说谎呢?是因为我数太快了还是他走的太慢呀?
算了算了,不等了。
哼。
捂着眼睛的少女口干舌燥,无聊透顶。她松开手,睁开了眼睛。
眼前,少年趴在餐桌前,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迟晚晚又惊又喜,“江逾白,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江逾白睁开眼,手撑在桌面坐直了,他懒懒散散地瞧了她一眼,漫声道:“还不是你一直不数一百。”
迟晚晚捧着脸,笑道:“一百!”
“江逾白,生日快乐。”
“谢谢。”他小声说。
江逾白靠着椅背,再度闭上了眼睛。
“你困了吗?”
“没有。”
不是困了,是疲倦。
用尽全力的疲倦。
死神虽然不用睡觉,但是一旦消耗极大的体力,身体会疲倦。他们恢复体力的方式就是闭目养神。他没睡,意识清醒,只是处于一种让大脑放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逾白听到叮叮的响声。
等他睁开眼,迟晚晚把鸡汤推倒他面前。
汤冒着热气,热气腾腾向上,氤氲出一片雾。
“我让妈妈把汤在微波炉里热了热。你趁热吃吧,大寿星。”
女孩说罢递过筷子,江逾白迟疑片刻后接过来,他捏好筷子,艰难地伸向汤锅,搅弄了一会儿没能夹起一样东西。
迟晚晚震惊地看着他,“江逾白,你以前是怎么吃饭的?你居然不会用筷子欸。”
江逾白败下阵来,老实说:“没用过。”
他很少吃东西,活下来主要靠喝水。
按人类的话来讲,就是凭一口仙气吊着。
神都是不用吃饭的。
“你可能以前都吃西餐吧,算了,我帮你弄。”迟晚晚抢过江逾白手里的筷子,从鸡腿上扯下好几块肉,又盛了一些汤。她把碗递过去,“你试试看,我爸爸的鸡汤世界一绝。”
江逾白抿了一小口汤,汤汁鲜美,味道不咸不淡,的确不错。他接着吃了一口肉,软烂的鸡肉很快被咬碎,在舌尖跳起舞,吃完一口,回味无穷。
“怎么样?好吃吧。我没骗你吧。”
少年低着头,专注喝完最后一口汤,轻轻地“嗯”了一声。刚放下碗,忽然衣袖里窜出一缕黑烟似的东西,直直地袭击迟晚晚。
说时迟,那时快。江逾白挥了挥手,黑烟瞬间消失。
透过一层薄雾,江逾白看见迟晚晚倒在了椅子上。
她的双眼紧闭着,细细听,呼吸越来越弱。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逾白咬牙,紧握拳头。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没想到,最后那只恶灵居然偷偷藏了一点点力量在他的衣袖里。
果然,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么?本来以为救了人,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江逾白怔怔地盯着迟晚晚看了好一会儿,瞬移到她的身旁。他半跪在地,握住了女孩的手。
半梦半醒间,迟晚晚睁开眼,听见耳边有个声音问:“你愿意和我结……”
……结婚吗?
眼前出现江逾白的脸,她以为是在咖啡厅里玩游戏,恍惚笑道:“我愿意呀。”
时间在一瞬间静止。
江逾白站起来,低头看眼前的少女,表情肃穆而虔诚。
他扯下脖子上的一块玉,戴到少女身上。
少年低声细语:“迟晚晚,欢迎与死神结下契约。”
“从现在起,我与你同在。”
晚风轻轻吹,屋外月色正浓。
一只长着青色羽翼的大鸟飞过,缓缓落在屋顶。
尤里收了翅膀,化成帅气的少年模样。他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江逾白,你疯了。”
第5章五岁
迟晚晚迷迷糊糊醒过来,她揉揉眼睛,打着哈欠问江逾白:“你刚刚是不是问我问题,结果我睡着了?”
江逾白坐在她对面,手支着下巴,淡淡道:“你要看电视吗?”
“嗯。”迟晚晚点头答应。她从椅子上下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好,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后,朝里屋喊,“妈妈,《霸道总裁的偏爱》开始啦,你过来看。”
屋子里的女人应声出来,一步一步走得比较慢。
迟妈妈看见餐桌旁的少年,特意过来说了句:“你就是隔壁的江逾白吧,你的名字真好听,人长得也好看。”
江逾白抬起头,点头示意,“谢谢您。”
“还想吃点什么吗?”迟妈妈道,“冰箱里还有水蜜桃,下午送了几个给你家,你爸爸还说你特别喜欢吃呢。”
江逾白怔了一下。
说好不吃的人类的食物,结果……
水蜜桃是迟晚晚家的,鸡汤也是她家的。
他统统吃了,还意犹未尽。
身体有个声音在说:“江逾白,你是死神之耻!”
江逾白直接无视了,人畜无害地看向迟妈妈,“阿姨,我想吃个水蜜桃,谢谢。”
“好嘞。”迟妈妈欣喜地切了一盘水蜜桃给江逾白。
他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吃完,体力恢复得差不多。
江逾白偏过头看沙发上的小姑娘。
她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不吵不闹,安静乖巧地躺着。
在十几分钟前,她的生命垂危,差点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擅自做主,选择了一种让她活下去的方式——与死神结下契约。
这是一种存在于古籍里被禁掉的秘术。
一旦人类与死神结契,人类可以从死神那里获取利益,相应地,人类会付出一定的代价。除了给死神一部分有价值的东西,人类还可能受到副作用的侵蚀。
原则上来说,结契并不是什么大事,副作用也比较小。然而在过去的千万年间,不少人类利欲熏心,不惜出卖灵魂,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反噬到人类身上的副作用越来越大,甚至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于是久而久之,结契这条法则便被掩埋在历史的黄沙当中,没有神也没有人提起。
江逾白分了一部分生命给迟晚晚,支撑着她活下来。按理说,迟晚晚得回报等值的东西给他。
江逾白还没想好要向迟晚晚索求什么。这事儿不急,等小姑娘长大了再说。如果现在就轻易暴露自己死神的身份,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将来有一天他想要什么,迟晚晚应该会给不起。
至于结契的副作用,江逾白觉得像迟晚晚这种至纯的灵魂,应该影响不大。
“江逾白,你在想什么?”
女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江逾白瞳孔一缩,慢慢平复心绪,“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迟晚晚说。
两人并排走,经过沙发时突然听到电视里的台词,江逾白脚下一顿。他扫了眼电视屏幕,画面里一男一女站在教堂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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