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他本来打算悄悄溜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出征那天才出现,没想到被老爹逮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被提溜着衣领子回了家。
路珩之哀嚎着,哭爹喊娘,涕泪纵横,却丝毫不能让他爹心里的火气磨灭丝毫,反而越发旺盛。
挨完打,路珩之又被老爹好一通教训,可如今教训也没用了,圣旨已下,他不去也得去。
路通今日出手特别狠,路珩之被打得皮开肉绽,让下人抬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大夫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给他备好了药,来了直接往伤口上涂抹,感觉闭着眼睛都能涂抹均匀。
上好了药,路珩之又头大如斗地听了一顿祖母和母亲的痛哭流涕,直到他实在是受不了发了脾气,她们这才抽泣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路珩之知道,今天晚上宋骁一定会来,便强撑着自己快要晕过去的神智,等着他,果然在子时前一刻,听到了窗户的响动。
“又被你爹打了?”宋骁一进来便闻到了熟悉的药味,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个首辅大人的脾气也太火爆了,“你今日在朝堂上为何要自荐出征?”
他们前一晚商议好的,只是让路珩之说出自己想好的法子,可没有让他出征这么一说。
“我……”路珩之一说话都觉得抽的到处都疼,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好,“我这不是看着无人出征,心急如焚,他们多考虑一刻,边关的百姓便多一刻的危险。”
宋骁怔怔地看着趴在床榻上,形容狼狈的路大公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如果那些武将们都有他这样的意识,或许大军已经出发了。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战场送死。”宋骁坐在床边,掀开衣服看了一眼他的背,“啧啧啧……路阁老还真是下手狠毒。”
“你少废话!”路珩之瞪了一眼宋骁,“你肯定有别的法子,不然今日我请求出征,你一定有上百个法子阻止皇上下旨同意我去。”
宋骁欣慰地一笑:“有法子,但并不是百分百有效,所以这一去,就像是拿自己的命在赌,你就那么信任我?”
路珩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为何不信?你是我路珩之最好的兄弟,还能害我不成?你说有法子,那就当真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有什么万一,那也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
宋骁喉中突然一哽,他从未有过这样被一个朋友全身心信任的感受,甚至他从未有过一个交心的朋友。
就连一开始接近路珩之,他的目的也并不是多么单纯,谁知这五年相处下来,他们居然成了对方唯一的莫逆之交。
“你安心去,若是当真有万一……”宋骁弯了弯唇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路府所有人。”
“我呸呸呸!”路珩之朝着地上啐了几口,“你这是咒我死!我们路家可不缺你这么个孝子贤孙!”
“珩之……”宋骁的面色突然柔和了下来,右手紧握成拳,抵在路珩之的手背,“平安归来,我在华京城等着与你痛饮桃花酒!”
路珩之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觉得宋骁这家伙自从与长公主殿下在一起,说话就让人格外恶心。
宋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铜所做的令牌,放在路珩之手边:“滟州城守将是汪鹤,他见了这个令牌,自会想方设法保你周全。”
路珩之紧握住令牌:“你居然和汪鹤也有联系,难道不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在外的将军与内臣勾结吗?”
宋骁不语,只是浅淡地一笑,他自然知道,他上一世也一直遵循这点,不然也不会导致对沈伊鞭长莫及,护佑不周。
路珩之明白了,这件事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甚至可能除了他二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今宋骁告诉了他,足见对自己的信任。
他突然眼眶发热,想扑过去一把抱住宋骁,觉得大统领那一副平日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讨人厌的嘴脸,此刻显得十分可爱。
大军出征那日,沈风铎亲自骑着马,在禁卫军的护卫下,将大军送到了华京城外十里地,在一座山谷上,看着大军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返回宫中。
一回宫,就听说皇后闹起了头疼,中宫生病,沈风铎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他只带了宋骁和罗春,直奔鸾仪殿。
皇后生病,阵仗自然很大,鸾仪殿内外站满了御医和医女,还有一群宫女婆子,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每一个御医诊脉,都诊不出丝毫毛病,可皇后就是疼得死去活来,额头上不住地冒冷汗,搞得御医们也不住地擦冷汗。
沈蔓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今日却一反常态,十分乖巧地守在皇后身边,一直在给皇后擦汗,询问御医时也是温言软语。
搞得御医们一个头两个大,觉得四公主仿佛憋着什么大招没使出来。
沈伊是最先赶来的,皇后生病,她这个“长女”若是不来,还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样。
可她无法靠近鸾仪殿,据说皇后下了令,除了御医谁也不让进去,沈伊便只好守在外面,与后来的燕贵妃、辛妃、兰贵人一同候着。
辛妃对沈伊,一贯地热络,问长问短,确定她一切安好才放心似的。
沈伊已经习惯了辛妃对她的态度,可燕贵妃今日她就有些琢磨不透了,平日里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见了她都是爱搭不理的,今日居然跟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打招呼。
沈伊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怎么这一切都透着些许诡异的反常。
辛妃悄然将沈伊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说:“殿下可知,皇后娘娘今日这是哪一出?”
“不是说头痛吗?”沈伊眼眸清澈如水,所有的情绪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难道还有其他什么用意?”
“殿下别怪本宫多嘴。”辛妃神秘兮兮地抬眼瞅了瞅四周,确认没有人看到她们,这才开口说,“皇后昨日还邀我们姐妹几人到御花园赏花,今日一早二皇子大军刚刚出征便闹起了头痛,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来鸾仪殿之前,沈伊已经听梁禄跟她说了皇后近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自然包括昨日赏花,她并未发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虽然并未发现什么,但为了稳妥起见,以及沈伊多年对皇后母子的了解,她还是多了个心眼,来的时候只带了梓檀一人,让崔宁和梁禄二人好好守住了惊鸿宫,并查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到辛妃这样说,沈伊只是淡淡一笑:“辛妃娘娘多虑了,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你呀……”辛妃拍了拍沈伊的手背,一脸嗔怪,“就是太过单纯,还是小心些为妙,我只能提醒你这些了,其他的你自己要多留意。”
沈伊颔首:“多谢辛妃娘娘好意。”
第64章
沈风铎进了鸾仪殿的门,就感觉到这里压抑的气氛,那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皇后怎么了呢。
见皇上来了,所有人纷纷行礼问安,鸾仪殿内外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沈风铎沉默不语,从人群中穿过,往皇后的寝殿走去,无意中看到沈伊跪在辛妃的身边,他弯下腰将女儿拉起来:“地上凉,都起来吧。”
御医和后宫众人这才纷纷起身,都低着头各忙各的去了。
沈伊浅浅一笑:“儿臣多谢父皇。”
沈风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辛妃,拍了拍沈伊的头:“回去吧,这里有那么多御医在,你在围猎场的伤全都养好了吗,若是伤口长不好,可就不漂亮了。”
辛妃被皇上看得发毛,自觉地退后了几步,站在兰贵人的身边,低着头不敢与皇上对视。
“父皇惯会取笑儿臣。”沈伊娇嗔地低下了头,目光却瞥了一眼后面的宋骁,见他几不可见地朝她眨了眨眼,她不由地脸颊微微一红。
以为女儿被自己说得脸红,沈风铎难得笑了笑,自打边关传来消息,他已经好些日子不曾笑过了。
沈风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人,本想让宋骁送沈伊回去,可想到之前他说的话,便将目光转向罗春:“送长公主回去。”
罗春应了一声,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长公主走过去之后,便默默跟在后面。
沈风铎直接进了寝殿,看到皇后面色苍白,抱着自己的头,十分虚弱地半靠在沈蔓的怀里,正喝着御医开的药。
见皇上来了,皇后和沈蔓都打算行礼,却被皇上制止,沈蔓便继续抱着母后,给她喂药。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闹起了头疼?”沈风铎坐在御医给他端过来的椅子上,看着床榻上羸弱的皇后问,“御医怎么说?”
沈蔓脸上挂着泪,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回父皇,御医方才都诊治过了,却没有一人诊出母后到底是何病,只能开些止痛的药先喝着。”
顿了顿,沈蔓又说:“母后前几日就头痛不止,只是因为大军开拔在即,父皇为前朝之事繁忙,便一直不让儿臣告诉您。”
沈风铎睨了一眼屋中跪着的御医们,声音冰冷:“皇后一个头痛你们都束手无策,朕养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御医们十分冤枉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给皇后诊了几次脉,可就是什么都诊不出来,脉象好好的,偏偏头痛欲裂,他们也想不出究竟是何怪病。
喝了药,皇后似乎头不大疼了,在沈蔓的服侍下睡着了。
沈风铎盯着御医们说:“定要将皇后的病瞧好了,否则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噤若寒蝉地应声,纷纷匍匐在地,恭送皇上。
沈风铎起身,嘱咐沈蔓照顾好皇后,便出了鸾仪殿,对身后的宋骁说:“皇后此病,你如何看?”
宋骁疑惑地看着皇帝,仿佛怔了片刻才回答:“臣对医术不懂,不知皇后……”
“朕不是问你这个!”沈风铎打断了宋骁的顾左右而言他,“朕是说,今日思飞刚刚带着大军开拔,皇后就闹了这么一出,你说说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宋骁不知道皇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就皇后的能力,不该将事情做的如此明显才是,看来皇上对沈思远的厌弃已经明显让皇后坐不住了。
宋骁摇了摇头:“臣不知,这后宫之事,臣不懂。”
沈风铎也没恼怒,叹了口气说:“你呀你呀,朕知道你不是不懂,只是不肯说罢了,既然她的‘病’一时半刻好不了,这后宫就交给燕贵妃打理。”
沈风铎招手将送沈伊回来的罗春召过来,又让他分别去皇后和燕贵妃宫中传口谕。
口谕到达鸾仪殿时,皇后正喝着药,骤然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出来,这回不病也病了。
燕贵妃得了协理六宫之权,甭提多开心了,当晚就在自己的宫中设宴款待后宫其余妃嫔,与鸾仪殿的冷冷清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夜里,惊鸿宫。
梁禄在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将皇上下的两道旨意,以及两位娘娘接到旨意之后的反应,一五一十地跟长公主禀报。
梓檀皱着眉,疑惑的问:“公主,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皇后病了,就立刻让燕贵妃协理六宫呢?”
沈伊淡淡一笑,她可能是最了解自己父皇的人了:“抬举燕贵妃,一方面是为了让前线的二皇兄安心打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压皇后,让她明白她的戏已经被父皇看透,不过是不想戳破罢了。”
“皇后娘娘居然是装病?”梓檀此刻才反应过来。
“不然呢?”沈伊好笑地摇了摇头,“偏偏‘病’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
崔宁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这么个意思,奴婢方才还在想,皇上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太过辛劳才得的病,体恤皇后娘娘,这才让燕贵妃代为管理。”
从她两世的记忆来看,沈伊知道,父皇对皇后并无几分真心,当初之所以抬举她做了王妃而不是同为侧妃的燕氏,如今又做了皇后,不过是因为她娘家的势力。
符家是华京城唯一一个外姓王,掌管着大齐二十万军权,父子都是大齐的将军,此次出征,副将之中还有一个是皇后庶出的弟弟。
上一世宋骁因为战功卓绝,一跃成为镇国大将军,沈思远登基之后也没有打压宋骁,怕是要用他制衡后来势力越发可怕的符家。
“不论父皇是什么意思,皇后与燕贵妃又要怎么斗,这都与咱们无关,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沈伊看着面前的三人吩咐,“任她们如何斗,最好不要殃及惊鸿宫。”
在这段特殊时期,沈伊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得悄无声息地做好一切准备。
“太子府那边有人盯着吗?”沈伊突然问梁禄,“沈思远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梁禄弓着身子答:“自那日回府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据说是在参礼佛经,为大齐请求国运昌隆,为大军祈求凯旋而归。”
沈伊没想到,沈思远这一世居然这么会演戏了,看来也是被沈思飞刺激地不轻,看来下一步,沈思远就该想方设法地让父皇知道这件事,亦或是直接让父皇看到更好。
沈伊一点也不担心,沈思远就算再怎么会演戏,种在父皇心里的那根刺是拔不掉了。
次日清晨,沈伊刚刚起身用早膳,就看到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从外面一闪而过,她吩咐梁禄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同梁禄一起回来的还有五殿下沈思恒,他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沈伊拿了一个点心给沈思恒:“怎么了,谁惹我们思恒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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