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当场让女儿的话怼住了。
俞王妃哈哈大笑起来,把小姑娘招至面前道:“莫拘了这孩子的天性,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也是一种福气。女人嫁人生子后操心的事儿太多,能够乐呵儿的也就是这么短短几年。诩哥……的确让我带的太娇贵,想放开手去又舍不得。”
她边笑边把腕上的镯子取下来套在顾芫芷的胳膊上,“再过几年我们小囡囡都长大了,我那里有一套粉色芙蓉石的头面,正适合年轻女孩儿戴。等你头发长得可以带发簪了,我就拿来专门送给你。”
顾瑛见那手镯初看并不打眼,被日头一照就流光溢彩,知道这东西必定不是凡品,就推辞道:“您每回见着她都给好东西,当心把她惯坏了。再说我家囡囡岁数还小,这些东西还带不得,给她也是浪费了……”
俞王妃难得这会儿心情愉快,索性把手镯给小囡囡带得更紧了些,不在意地道:“这是我给我侄女儿的东西,跟你有什么相干。”
俞王妃从来都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难得有这么畅意任性的时候。顾瑛正想开口拒绝,却看到她露在袖子外面的腕骨竟然有些支离破碎之意,话到口边滚了几滚又咽下去了。
张老太太看不得这些磨磨唧唧,站起身牵着两个孩子的手道:“我带他们出去逛逛,瑛姑你陪着说会儿话。难得天作一回美,出来就要好生玩玩。”
老太太说过京城什么都好,就是风沙太大,不比莱州老家气候温润。
苏诩作为端王府小世子,一举一动都讲究规矩得法,身边的仆役丫头一张笑脸儿底下是小心翼翼。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就扯他的胳膊,当然顾家的芫芷姑娘除外。
俞王妃看你一眼几乎被拖着走的儿子,嘴巴张了一下装作没有看到他求救的眼神。
转过头和顾瑛继续说话,“我知道你不爱到我们府里来,就没叫人过去请你。这些日子我不舒坦,是因为我家大郡主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下了。”
顾瑛惊了一跳,心想王府的大郡主应该还没有十五岁吧!
俞王妃满目凄凉,刚才的欢愉一扫而空,“北元国君又派人过来求亲,说他家的四王子和大郡主的年岁相当,正好结为秦晋之好。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他们这是准备剜我的心。我在王爷面前求了无数回,王爷只叫我认命……”
顾瑛心有戚戚,难怪因此见着俞王妃这么憔悴,原来是爱女即将远嫁!
宫人们远远的站着,俞王妃忽然就流下泪来。
“我听宫里的说过,北元人喝烈酒吃生肉生性野蛮,就是有顽强的心志到那边也只有一个死字。大郡主让我教得只知礼仪规矩,知道这件事后反倒过来劝我国之大义重于一切,简直迂腐得让人生恨……”
顾瑛见过两回大郡主,除了有一点皇家人特有的清高矜持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毛病。想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要远走他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起来。想来作为大郡主的生母,俞王妃心里更加不好受。
俞王妃茫然地看着远处的草天一色,眼角的泪水掉的更凶,“我什么都不想争了,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却没想到老天爷还是不放过我。若是能让那孩子留在京城,我什么都愿意做!”
俞王妃给顾瑛的印象是一向雍容大度,即便是那回受了暗算中了毒,狼狈不堪之下都还记得修饰颜容,这会儿却在人人能偷窥得见的亭子里无声掉泪。
这种事情除非皇帝亲自下旨,任谁都改不了既定事实,所以即便是百伶百俐的顾瑛也只能空洞地安慰几句。
好在俞王妃伤心了一会儿后悄悄收了眼泪,望着远处跟着顾家小囡囡爬上跑下的儿子喃喃道:“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有法子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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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和富人的烦恼肯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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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郡主
涌金门大街什锦胡同,端王府。
枝叶繁密的花园当中,葛藤虽已经过了季节却依旧绿叶重重,引得无数蜂蝶往来飞舞。王府大郡主惆怅不已地望着这方,眼前的繁花美景落在她的眼里只是一片萧条。
从留芳园出来的范庶妃带着几个丫头正好经过,眉梢一舞就忍不住拿话恶心人,“还没有好生恭喜大姑娘,老话说有缘千里红线牵,没想到大姑娘的姻缘竟然落在北元四王子的身上,难怪京城这么多才俊王妃娘娘都看不上。”
大郡主微微皱眉,她虽然脾气绵软但骨子里被俞王妃养的清高,就站起来忍不住回刺了一句,“宫里还没有正式下旨,范娘娘就一口一声恭喜,当心让外人听到了说你轻狂。”
自从俞王妃生了世子之后,范庶妃规矩了许久。眼见视作日眼中钉肉中刺的对头之女即将远嫁,实在忍不住心中这份幸灾乐祸。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大姑娘何必害羞。女子成亲之后就要相夫教子,自然比不得家里养的娇贵。听说那位四王子生的孔武有力家中姬妾一大堆,这个当家主母可不好当呢……”
大郡主气的浑身发抖,奈何口舌笨拙竟然说不出象样的反驳。
范庶妃正得意时,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阴影,然后就被直直地抽了出去。她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捂着肿胀的脸颊怒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一贯养尊处优,又生了端王的庶长子,轻易无人敢下她的面子。这回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扇耳光,一口郁气险些喷涌而出。正在地上叫嚣时,袖子就被旁边的丫头挤挤扯了一下。
——打她的人是府里的内管事郑嬷嬷。
不过是一个奴才,范庶妃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正想拉着这奴才一起到端王面前评理,就见郑嬷嬷身子一闪,露出一个身穿墨蓝地绣五彩芙桑的身影,那人眉目寡淡的望过来道:“你一介三品庶妃开口闭口非议我的女儿,难道不该教训吗?”
范庶妃在背后再如何叫嚣,当着端王正妃的面儿还是有些发怵。身子极灵活地爬了起来,犹强硬道:“宫里的女官来了好几回了,指名道姓要给大郡主裁衣裳。妾不过时先道声恭喜就要受这种屈辱,我倒要去找王爷评评理!”
俞王妃瞅了她一眼,又向女儿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道:“这会儿王爷大概是书房里,郑嬷嬷你亲自陪着范庶妃走一趟,该领什么惩罚我受着就是了。”
范庶妃目瞪口呆,这位王妃娘娘做事从来都是迂迂回回,这回怎么这么直截了当?
大郡主欲言又止地走了过来,眼见范庶妃满脸怒气的走开,不由担心道:“爹爹向来宠爱谡哥,若是知道您为了我打了谡哥儿的娘,只怕会生气的。”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就已经被大人顶着家国大义论斤论两的卖了。
俞王妃看得满腹心酸,扶着女儿细嫩的小脸道:“不过一个庶妃打就打了,你爹还会下我这个亲王妃的面子不成。只是我这时候才后悔的不行,把你两姐弟教得这么纯厚端正,日后怎么对付那些邪门歪道?”
大郡主沉默了一会儿,“这都是我的命……”
掌灯的时候,自去领罚的郑嬷嬷回来了。俞王妃看了她一眼,把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一边问道:“闭门思过还是抄写经书,王爷最重规矩恐怕气得跳脚……”
端王最恨内宅闹腾,但凡有什么事儿第一个就要找王妃问责。
郑嬷嬷脸上有些奇怪,看了看俞王妃的脸色道:“王爷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说范庶妃犯了口舌,让闭门一个月抄百遍心经。至于娘娘……你倒没多说什么,还吩咐魏总管给大郡主送了一盒什锦糖。”
大郡主小时候最喜欢吃东门的什锦糖,长大后怕影响牙齿的发育,俞王妃就不准女儿再吃这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