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芊颇为惊讶，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却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毕竟谁能相信自己身边的朋友能看到鬼，你那天去医院，我其实比你早到，看到了你和空气说话。”
那天，救醒洛微薇那天？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相信她能看到鬼而不是精神病，还挺好笑的。
她可记得才上大一的时候，他可是个无神论者。
齐昀终于转过头来直视夏无芊的眼睛，过于瘦削的脸骨头突出，眼里有着红血丝，那复杂的情感完全不能忽视。
他嘴唇微微颤抖，连同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燃烧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都不顾，烟灰被风吹得好远，有些与河水融为一体，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后背的脊椎骨骨头瘦得突出，隔着衬衫都能看到，加上脸色苍白，显得很是变态。
“夏无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还在吗？我看不到，但我想知道在哪里。”
夏无芊很想回避他的眼神，鞋底滑动，延伸过来的青草叶被无情的碾碎了，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过的镇定：“你执意认为我能看到鬼，那我的解释想必你也听不下去，并不是所有人死了过后都会变成鬼留在人间，更多的是去投胎，我没见过你母亲，更不知道她在哪里，说不准已经投胎了。”
“我不信，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和以前一样一直陪着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你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懂。我当初玩四角游戏，就是希望能够有机会再见到我妈一面，明明那位先生说可以见到的，可是我最后什么都没见到！”
“是的，我母亲是自杀，不是他杀，我都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说想知道真相都是骗你们的，这只是我的私心想要再见她一面，她苦了一辈子，我却连基本的孝道都没做到！”
他情绪起伏有些大，这个样子就像有人拿着手指头戳着他的脊椎骨一样，防备又脆弱。
双眼圆睁，眼白布满血丝，可能觉得自己说出去的话都难以置信，身体像风中残叶，最后捂着脸哭了起来。
夏无芊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思绪，齐昀有过这么爱他的母亲，而她……未曾拥有过母爱。
以前有想过要追逐，后来就放弃了，小时候家里穷，所以渴望，后来家里条件变好了过后，便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代替的，至少她还有哥哥。
现在，她有祝芒。
已经够幸运了，不是吗。
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危机感油然而生，她瞬间警惕起来。
河对面的柳树下面好像有一个人影，夏无芊抬头的无意间就看到了，白裙下面沾着血红，还滴着鲜血，那个“人”朝着这边张望，惨白的女人的脸——
齐灵什么时候出现的！
两行血泪已经流出，死死盯着这边，准确来说是盯着齐昀一人，自动忽略了旁边的夏无芊。
那表情还有些凄苦、自责、慈爱……复杂到极点。
夏无芊已经表现得很镇定了，她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心中涌起了一股本能的不安，这就是人类对于鬼怪之类下意识的反应。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个场景可能已经吓跑了，或者吓晕过去。
齐昀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缓缓抬起头，脸上有泪痕，目光呆滞，什么也看不到，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最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夏无芊，像是在求助一样。
顶着一人一鬼的压力，她只是面色不虞：“哭什么哭？哭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觉得你妈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自甘堕落，不思进取，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她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导致你萎靡不振。至少你还有你妈妈爱你，我连我妈都不爱我，我都比你现在过得好。”
顿了顿，继续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她在那个世界也希望你过得更好。”
齐昀嘴唇颤抖：“我说了你不懂我！如果什么都没有反倒不会这么痛苦，拥有过后再失去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其实我曾经想过和我妈一起走，但最后都觉得很对不起她，现在生活一团糟，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此时雨也停了，阴晦暗淡的天空拨开乌云明亮了很多，再看一眼柳树旁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但一切都是错觉。
夏无芊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看样子是要走。
齐昀发慌，脸色红白交错，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刚才的确有些激动和失去理智，但是这都非他本愿，对朋友说这样的话的确是过分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阵懊悔。
“我不会因为你说的这一句话而生气，只是想让你好好冷静一下，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你说的也没错。我还有事，有时间可以好好聊一下。”
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时间，老师还在办公室等着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必须得赶紧过去。
“我想她了，真的好想她！”
还未走远，后面便传来了齐昀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是每个字都能够听清，她脚步微微一顿，也没转过身：“她也很想你。”
也没再说什么，慢慢走远，过了一会儿依稀能听到身后抽泣的声音，满腔的悲伤再也压抑不住，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件事情也让夏无芊心中种下了根，她回到出租房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
祝芒看着把心事写在脸上的夏无芊，轻轻吻了她的唇，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柔声道：“你要是实在觉得自己不应该阻止他知道的权利便告诉他，我知道你的本意是想让齐昀放下，这并不是错事。”
思来想去，放下才是最好的结果，齐灵已经死了，人鬼殊途，况且还变成了厉鬼，就算知道了能怎样，仍旧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初四角游戏也是骗局，他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再见齐灵一面，所以才开始犹豫自己做的到底算不算对？
从骨子里来说，她也是一个心软的人啊。
夏无芊靠在祝芒怀中，这个怀抱有着刻意制造出来的温度，在此刻无比安心。
她是喜欢祝芒的，她对她这么好，也是除了哥哥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心早在某一刻就沦陷了。
或许第一眼除了惊艳以外还有害怕，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安心，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想找男人结婚，更不想生子，一直这样也不错。
气氛陷入安静，祝芒微微垂眸，把她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夏无芊嵌入自己的身体，那向来好看的眼睛透过一缕迷茫。
怎么办……有些舍不得了……
如果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她发现，她会恨死自己的吧……
想到有这么一天，早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位置处传来一阵刺痛，那是难过吗……？
如果不是她脸色本来就苍白，而是像正常人一样，那绝对是苍白如纸。
其实她也什么都没有，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孤注一掷，即使再重来一次，仍然还会这样。
毕竟，祝芒死之前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如果是的话也是第一次，当那一天到来，夏无芊会原谅她吗？
眼睛慢慢合上，却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夏无芊锁骨处的黑色印记，瞬间眉头紧锁，掀开衣服一看才发现——
居然是她的名字……
——祝芒
那一刻，祝芒有些呆滞，如果仔细看还能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到不知所措，某个地方不断在坠落，最后受到重重一击。
夏无芊被她突然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本来平静的心绪被对方掀衣服的动作给搞得水波四起，反而不太好意思起来。
把恋人的名字纹到自己身上，还没让对方知道，现在现场被抓包，她脸皮虽然比较厚，却也红了。
只是，对方为什么看起来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是她想多了吗？还是对方……不喜欢？
“我本来打算找个时间和你说的，我擅自把你的名字纹在我身上，你会不会不高兴？”
祝芒笑了笑，亲吻她的唇：“我很高兴，谢谢你无芊。”
但……她不值得夏无芊这样做。
这样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她竟然开始贪恋此刻的温存。
夏无芊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紧了紧领口，莞尔道：“我曾经听到有一句话，把你的名字纹在我身上，那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墓碑。”
从今以后，夏无芊就是祝芒的墓碑。
她死了过后就没人给她立碑……
轰——
什么东西在顷刻间炸裂开来，化作满天星辰，在那空无一物的漆黑天空里点上耀眼的繁星。
名为——救赎。
祝芒脑袋纷乱不堪，喉咙上像搁着一把尖刀，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给她这么大的震撼，连说话都艰难不已：“无芊，我没这么好的……”
她不好，真的不值得。
夏无芊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红裙：“你很好，真的特别好。”
……
自从那天过后，祝芒的态度好像有些琢磨不透，忽冷忽热，夏无芊只能把这种行为归结为不适应，大概是被她大胆的行为给吓到了，所以给了她适应的时间。
后来想了一想，自己和从前相比真的变了好多，恋爱真的能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和齐昀有关，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她那句话起了作用，除了脸上还有些苍白和身形瘦削以外，整个人不见颓败。
两人找时间再聊了一次，夏无芊也没有忘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句话。
“放下一切，好好开始生活。”
原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波，却总是事与愿违。
洛微薇在一个晚上找到了夏无芊，还有铁伟钊，却罕见的没有找齐昀。
她说——四角游戏远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赔罪
第21章
四角游戏还没有结束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还有鬼吗？
可是……他们是人再正常不过，连怀疑对象都找不出。
洛微薇只是颤抖地摇头：“我忘了，你们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场游戏根本就没有结束，那些鬼还在我们当中，一定会找上门来的，这是报应！”
最后实在没有问出个什么结果，夏无芊和铁伟钊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她让他先把洛微薇送走，无论她说的是对还是错，这件事情都需要慢慢来，况且对方情绪根本不稳定，而且记忆缺失。
记忆缺失……记忆缺失！
等等！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记忆缺失的部分应该是她们从视角游戏开始到之后被救之前的部分记忆，但是问题就出现在这儿，洛微薇当时可是说的是失忆，后面不记得为什么去找齐昀，再之后才是四角游戏。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鬼怪应该早于四角游戏才对，不然缺失的记忆不可能那么多，也不排除被误伤的情况。
夏无芊也不是傻子，怀着这样的疑惑先做一个假设，很多东西都要重新来看了，比如……洛微薇到底遇上了什么，后来到齐昀家遇上了什么，再或者玩游戏的那天晚上又遇到了什么？
是真话？
……还是谎言？
这些问题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在想起来却是细思恐极。
夏无芊心中震惊，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些思绪压下去，假如洛微薇这次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有必要再找齐昀一次，有些话想问他。
她们学校的外面就是省道，校门口旁边有很多小吃，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她独自开着车从学校出来，租的房子离学校有几分钟的车程，她有时候是开车上学，有时候就骑自行车上学。
起先公路上有很多车，夏无芊一直在想洛微薇的话，思绪也不由得飘散起来，等到最后回过神之时，却发现整条省道上除了她以外，一辆车都没有。
往日昏黄的路灯在此刻显得很是阴森，就像电影里面常常出现的阴阳路一样，前方隔着一层雾，再远就看不清了。
“不对。”意识到这一点过后，脚上一踩刹车，身体猛然向前动了一下，还好有安全带，不然这惯性力量能让她把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砰砰砰——”
敲击的声音在左边响起，夏无芊这才看清旁边有东西。
驾驶位车窗外面是一个面部已经溃烂，而且眼眶破碎滴血的“男人”，脖子诡异地扭曲，像是被人硬生生扳断一样，那空洞的眼眶里面有一对血红的眼珠子，正怨毒地死盯着她！
隔了一扇车窗都知道近在咫尺！
刚才撞击车窗玻璃的声音就是这个头直接撞上的，就这两个呼吸之间，她脸色不停变换，想要踩油门离开，却又十分忌惮前方的雾。
不管了，往回开。
她脚上一踩油门，直接打方向盘，来时的路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的建筑都消失了，这里看起来很荒凉，不远处就是一片坟地，新坟旧坟都有，还有一些花圈，甚至还有纸糊的人。
那些纸人裂开嘴，隔老远都能看到在对着她笑。
如果现在还没明白自己到底遇上什么情况，她就白活了这半年。
自己又被鬼缠上了！
原本想呼唤祝芒，可是瞬间便犹豫了，这两天祝芒对她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定，表面上夏无芊显得很宽容，等着她回应，其实心里面也有着淡淡的委屈。
两边的景色不断在急速后退，她今天不能死在这里，要活着离开！
“秦玺！”
“砰——”
金属的车身猛然撞上一坨物体，挡风玻璃血色遍布，那张烂脸死死贴在玻璃之上看着她，早已经血肉模糊。
夏无芊已经取出了潮汐，她不相信现在的一切就会这么简单的结束，不像是她无意间闯入到这个地方，反而像是被针对一样，刚好在洛微薇说了四角游戏没有完，恰好也是祝芒没在身边。
无论怎么样，今天或许真是是场硬仗也说不准。
“这股味道……”在她的记忆当中曾经出现过这股味道，很臭，像烂黄瓜的味道，也很熟悉。
就像……不是就像，而是一模一样，和当初在齐昀家的时候，从洛微薇身上钻出来的鬼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她脸色难看起来，直接忽视那张几乎不成人样的死尸，提起潮汐就下了车，这车里已经不安全了，何必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四周空空如也，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见到，那一股臭味越发浓烈，初步判断味道来源在车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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