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赌博,不是要你押大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连三个不是。
刘春明苦口婆心,易佳夕只觉得他唠叨,很是不以为然。
站在一旁的梁霁辰在他们谈论案情时始终保持沉默,并不参与,直到这时才出声,“易佳夕,不要任性。”
他嗓音低得恰到好处,不给人压迫感,堪称悦耳。
“我没有……”易佳夕立刻反驳,“我不喜欢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梁霁辰看着她。
“有一点,”易佳夕继续理论,“搬到其他地方,他同样能找到我,尽快把他找出来才是根本解决办法,搬家只是舍本逐末。”
有一说一,刘春明觉得这丫头真是聪明。
及时地把锅甩到他这个警察的头上,到头来,成了他没做好本职工作,不是她没安全意识。
他冷眼旁观这两人的互动,本以为梁霁辰会同这丫头说一番大道理,苦口婆心的劝。
没想到,人家直接点了头,“行吧,不搬,我待会儿就让薛玮把行李收拾过来,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别说易佳夕,就连刘春明都不免愣住。
“你,你住这?为什么?”易佳夕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梁霁辰一派淡定,“因为你坚持要住这里,没办法,我只能住这里看着你。”
看着她?
什么鬼,当她是什么犯.罪.分子吗。
她瞄了眼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刘春明,又把目光转回梁霁辰脸上,“非得这样吗?”
“既然我劝不动你,那你也不用劝我,”梁霁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如果真出事,好歹有我挡在前面,你能跑就跑吧。”
易佳夕:“……”
他的语气平淡一如往常,却生生说出几分生离死别的悲壮感,四两拨千斤,易佳夕哑口无言。
高,实在是高。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天敌。
刘春明都恨不得冲梁霁辰竖大拇指。
“可是我这里不隔音,你得练琴呀!”易佳夕灵机一动,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
“所以,我搬过来,不如你搬过去,我能保护你,也不耽误练琴,”梁霁辰意味深长地强调,“价值千万的琴。”
“……”易佳夕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话多闪了舌头。
她刚才就不该无聊,问什么救琴还是救人的问题,明知道梁霁辰是个隐藏的金牌辩论选手,兼具闹钟与复读机于一体,还附带记仇属性。
这回,只能认栽。
易佳夕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膝盖,“那我住哪里?”
“我家里地方很大,”梁霁辰到她身边坐下,“你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
当着刘春明的面,他不好意思说让易佳夕住他房间。
易佳夕叹口气,低头不语。
一锤定音。
刘春明憋笑憋得脸通红,心中畅快。
这小丫头也有今天!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好轮回。
他心里又止不住有些酸溜溜的: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易佳夕和梁霁辰一同送刘春明出门,他一条腿刚跨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差点忘了祝你生日快乐,小家伙,吃点好的,礼物就不送了,下次来刘叔家里,刘叔亲自给你们下厨。”
说罢,他着意看着梁霁辰,“梁先生也一起来。”
梁霁辰微微颔首,“一定。”
待他离开,易佳夕关上家门。
她揉揉肚子,语气有些抱怨,“真的饿了,我们吃些什么?”
猝不及防地,梁霁辰拉住易佳夕,一手枕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撑在门上。
“今天是你生日?”梁霁辰语气不善,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架势。
易佳夕缩了缩脖子,故作强硬,“对啊,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自己忘了!”
梁霁辰笑了,在一片氤氲的灯光中,他冲她微微摇头。
“别骗我,小家伙,”他效法刚才刘春明的称呼,“你只问了我的生日,仅此而已,你说过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得。”
而且放在心上。
“那,”易佳夕气焰消了,声音减弱,“谁让你不主动问我的,倒来赖我……”
梁霁辰好气又好笑,“倒成我的错了?”
易佳夕眼睛一转,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顺便在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
她如同一尾恣意灵活的鱼,身子一矮,绕过他的手臂。
“不是要我搬去你家吗?快点啊,我迫不及待想要住到梁老师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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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搬家的过程并不顺利。
易佳夕有一只二十寸的酒红色小行李箱,体积小,重量轻,颜色复古漂亮,平时出行她都爱带上这只。
在旁人看来,唯一的缺点就是装不了多少东西。
但在易佳夕看来,这是绝妙的优点。
她到衣帽间收拾出来几件内搭薄毛衣和换洗睡衣,一只卷发器,电吹风,和若干护肤品化妆品小样,很快就把小得可怜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梁霁辰抱臂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易佳夕一样样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始终一言不发。
刚才生日的事被易佳夕随便糊弄过去,他的气还没消。
原本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的。
可看易佳夕这么胡折腾,梁霁辰还是忍不住。
他尽量让自己平淡地开口,“你带吹风机干什么?”
“哦吼,不是不跟我说话的吗?”易佳夕蹲在地上,若有深意地斜了梁霁辰一眼。
梁霁辰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按捺住内心想要把易佳夕提起来打一顿屁股的念头。
“你带吹风机干什么?”他不理睬易佳夕无聊的挑衅,坚持自己的问题。
“吹头发啊,还能干嘛?”易佳夕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梁霁辰对她说,“我家里有吹风机,你带这个很占地方。”
那只吹风机连带着盒子一起,几乎占据了小行李箱一半的空间。
他的言外之意是,装这种占地方的东西,还不如多装点衣服,哪怕塞一件保暖的羽绒服都是好的。
免得他每次看到易佳夕,就替她觉得冷。
易佳夕一脸警惕地看着梁霁辰,手放到吹风机上,像是提防他会抢走,“你的吹风机是什么牌子的?”
“没有牌子,”梁霁辰回忆了一下,“刚搬进来时,薛玮到门口的超市随便买的。”
易佳夕也学着梁霁辰的样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薛玮”、“门口超市”、“随便买的”这几个字组合起来,足够给她带来致命的杀伤力。
她抬起脸,诚恳而嫌弃地对梁霁辰说,“对不起,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高标准严要求,不会随便妥协的。”
“高标准严要求?”梁霁辰走到她身边,“这吹风机有什么特殊之处?”
易佳夕指着吹风机盒子,如数家珍:“负离子,大功率,护色护发……”她说着,忽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梁霁辰,“产地德国。”
那小表情,就差没写着“甚合朕意”。
梁霁辰顿时无话可说了,任凭着易佳夕自己折腾。
眼看着易佳夕合上行李箱,准备拉上拉链时,他又忍不住了,“你就带这些?”
这显然不符合他眼中的“搬家”标准。
易佳夕一脸莫名,拽着梁霁辰的手站起来,“还要带哪些?”
穿的,抹的,用的,她都带上了,就现在这只行李箱,她带到国外去旅行也没问题。
梁霁辰有些无奈,“你这里就没有大一点的箱子?”
“没有,”易佳夕答得干脆,她皱起眉,“我跟你说过啊,我不喜欢提东西,好麻烦的。”
她是说过。
连一把小伞都不肯拿在手里。
第一次在飞机上见面,梁霁辰记得,易佳夕下飞机的时候,没有行李箱,只有一只随身斜挎的小皮包。
在梁霁辰那颗充斥着直男细胞的大脑看来,这种包,除了装饰,一无是处。
于是,他很直男的发言:“我可以帮你提。”
梁霁辰被师妹钟亦心评价过多次“不解风情”,薛玮也常常附和,这点他认了。
但他还不至于没风度到让易佳夕自己提行李箱。
“好啦,”易佳夕扶着他的手臂,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亲,“不会打扰你太久的,我们要相信刘警官的办案能力啊。”
梁霁辰没接茬,眼眸低垂,情绪并不显山露水。
他帮易佳夕提起箱子,“走吧。”
下楼,上车,整个过程中他的话都不多,易佳夕坐在副驾驶上,绞尽脑汁地同他讲了几个笑话,梁霁辰都反应平淡,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把车开进自家车库,熄火下车,从后车厢把易佳夕的行李箱拎出来,自顾自地往家门口走去。
时间临近九点,他家门廊处亮着盏暖黄的灯,像是一种沉默无声,又亲切体贴的迎接。
易佳夕跟随梁霁辰一起进去。
他径直将易佳夕的行李箱提到二楼,语气平淡,“除了我的主卧外,二楼还有三间客房,你自己去挑一间,我帮你收拾。”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梁霁辰显然属于不会哭的,他不仅不会哭,还得努力装作云淡风轻。
幸好他不是小朋友,否则平时一定很吃亏。
易佳夕想了想,并不提出异议,反而貌似很有兴趣地在二楼转了一圈,逐个房间点评,“这里不错,正对着小花园,晚上还能赏月……可惜没有独卫。”
“这一间的配色我喜欢,复古漂亮……要是穿衣镜不对着床就好了。”
来到最后一间,易佳夕从里到外打量一遍,“这一间真的不错,床够大,还有个漂亮的梳妆台……不如就这个?”
她回头看着梁霁辰,笑意潋潋。
逗猫棒抛给他了,接不接得住看他本事。
梁霁辰略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一声,撇开视线,“我的房间床也很大。”
“说什么?没听清,”易佳夕冲他歪了歪头,“大声点。”
“你明明听到了。”梁霁辰绷着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没有听到,”易佳夕坚持着,手一挥,像个小领导似的指挥梁霁辰,“帮我把行李箱搬过来吧,我就住这……”
话音未落,她就被人抵在墙上。
准确地说,是抱起。
因为她脚跟离地,视线明显比平时高出好大一截。
“我说,我房间的床也很大,现在听清楚没有?”梁霁辰靠得很近,嘴唇带着热度,微妙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
易佳夕被他弄得有些痒,她忍不住笑起来,故意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既然如此,本宫今晚就临幸你吧。”
梁霁辰无奈地揉乱她的头发,放她下来。
经易佳夕这么一闹,气氛明显好了许多,易佳夕住进梁霁辰的房间里,占据了他的主卧卫生间,洗澡洗头加上洗脸护肤,整个流程走下来,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
出来的时候,梁霁辰开着一盏小夜灯,正在看书。
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适宜,即便如此,当易佳夕躺进被子里,还是觉得抵不过身边那人的热度。
好像靠着一只大号的暖宝宝,温度均匀,还附赠一个晚安吻,多体贴。
刚睡下来,梁霁辰就把书合拢,放到一边,关灯躺下来,伸手把人环进怀里。
“等等。”易佳夕往旁边挣了挣,她在被子里脱掉睡衣外袍,扔到床边的椅子上,这才安静。
成年后,这是她第一次住到别人家里,虽然这里处处方便,梁霁辰也处处包容,可不是自己的地方,总觉得不习惯。
她仍然把自己当作客人的身份。
洗完澡,要一丝不苟地将地上的头发收拾干净,一根都不能落下;用过的护肤品要归置整齐,不能到处乱放;甚至不能随意穿着舒适的吊带到处走动……
尽管他们已经足够亲密,可仍然不如一个人时那么自在。
她习惯了独自占据一个大床,睡成任意姿势,今晚却要学着习惯另一个人的习惯。
这叫磨合。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天生匹配,完美嵌合的两人,那太浪漫主义,不切实际。
磨合得好,继续向前,磨合不好,挥手再见。
易佳夕睡不着,何况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她混乱自由散漫的生物钟正在向她抗议。
黑暗中,易佳夕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查看消息,她体贴地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而且开启了夜间模式。
今天是她的生日,微博,微信,有许多或熟或不熟的朋友给她发来祝福。
易佳夕一眼掠过,并不打算回复。
意料之中的是,易嘉泽也在两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难得没作妖,简简单单的一句生日快乐。
这倒让她不习惯,愣怔几秒,也只是退出对话框,没有删掉他的消息。
“在黑暗的环境下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身后,梁霁辰温和地出声提醒。
易佳夕以为他接下来要没收她的手机,并且免费附赠一番口头教育,谁知道,他反手按开床头灯,“这样会好一点。”
“这样你睡得着吗?”易佳夕小声地说。
没想到,梁霁辰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你很香。”
说完,还亲密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
易佳夕没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但她深深地为他此刻的举动而心软,好像正在融化的棉花糖,甜香四溢。
她锁上手机,伸长了手臂把灯关上,整个人睡到梁霁辰身上。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嗯?”他的胸膛微震,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这感觉很奇妙。
易佳夕揪着梁霁辰睡衣上的纽扣,小声说,“我不喜欢过生日,自己都要忘记了,你看,我今天都没有跟朋友出去玩。”
黑暗中,他笑了一声,牢牢抱住她,“那我是不是不用送礼物了?”
“你已经送了啊,”易佳夕在他胸口蹭了蹭,“你帮我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让我不用在网上被人骂,我还没谢谢你。”
梁霁辰说,“既然要谢我,为什么又急着走呢?”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