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谢景小儿专横霸道,待朝政稳定之后必定要削藩,北离王府和东淮王府都不是简单人物,到时候便是我大梁复国的时机。”冯源道继续提点着。
紫虚真人却摇头:“不行,拖延日久,这谢景龙气更盛,难以撼动。”
冯源道话语一窒,他也明白,随着时日拖延,忠心前朝的潜伏力量势必被江图南等逆臣逐渐挖掘。
紫虚真人凝望着远方,眯起眼睛,“丞相先不必急着认输。”
“湘阴郡公不过是一个先锋,我们真正的布局,尚未开始。”
冯源道蹙眉:“可是机密已泄,原本的计划……”
“提前就好。”紫虚真人目光凝重,“崇善太妃我已经带出来,她身上的气运尚未开散,正好可堪使用。”
“可真人上次说,崇善太妃的气运还需再养一两年,才能作为祭品,唤醒我大梁龙脉,压制谢景小儿,如今她被破了偷龙转凤的布局……”
“无妨,不足的气运,可以用另一人来补足。”紫虚真人咬牙。看着还在院子外头的易玄英和冯吉春,压低了声音。
“此女气运直逼真龙天子,以之为祭品,再加上崇善太妃身上汇集的万民气运,足以扭转天数。”
***
大殿之内。
云舒看着刑部呈上来的奏折。江图南办事效率极高,叛乱平定之后数日,就将主要案犯审讯完毕,还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不少线索。
虽然叛军中走脱了一部分漏网之鱼,易玄英返京之后还接应救走了冯吉春他们,但是以朝廷的手段,相信将来能逐步搜查出。
江图南道:“冯源道和传说中筹划此事的紫虚真人,刑部已经下发海捕文书。”
“经此一役,想来京城权贵人人畏惧,再无反意。”戴元策心悦诚服道。
这一场动乱,彻底打散了前梁的复兴之念,接下来至少在京城,不会有大规模的叛乱了。
云舒低头看向奏折。折子上长长的名单让他看着心悸。大梁立国虽只有短短数十年,但几位主君都算仁善,称得上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也难怪如此得拥戴。要不是武帝太过心急,削藩引来众多变故,也不会走到一泻千里的地步,让男主乘势而起。
“要杀的也太多了。”最终,他开口道。
“陛下正是立威之时,不严惩这些逆贼,如何知晓我新朝法度森严。”兵部左侍郎王纪平道。
“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陛下仁慈,之前已经对众多攀附者从宽处置了,这些乱臣贼子还不知悔改,合该满门抄灭。”说话的是刚刚被提拔为礼部侍郎的赵掣,是武帝年间的探花出身,才华横溢,可惜因为得罪肃王,被贬斥地方,后来投效男主,才青云直上。
另外几名臣子也纷纷谏言。
殿内几人都是原主的心腹,也许是战场上起家带来的习惯,原主的班底,无论文武,都是一派铁血作风。战场血腥看多了,京城这点儿杀伐,只是小儿科。
相比起来,江图南算是好的了。
顺着皇帝的意思道:“新朝刚立,刚柔并济,展现陛下宽容也是好的。”
云舒点点头,“真要论罪,第一个该杀的应该是朕的好弟弟。”
殿内一阵沉默,通王勾结前梁余党,谋害皇帝的消息众人已经尽知。皇帝虽然未受害,但刚刚怀有龙胎的那位贵人却不幸小产。
就算这样,皇帝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人废为庶人,囚禁起来。
最终云舒敲定了诛杀首恶,余党亲眷一概流放的惩罚。
待群臣退下,云舒揉了揉发涨的额头。
之后十几天,刑场的血迹只怕不会干涸了。只希望此事之后,朝堂上能彻底安宁下来。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就在云舒许愿之后的第三天。
睡下没多久,夏德胜匆匆进了寝殿,将他从温暖的被窝中唤醒。
“陛下,大事不好!城北粮仓走水了!”夏德胜脸色凝重。
云舒大惊,城北粮仓是京城的存粮所在地,内部储量数以千万计,不仅要供应整个京城冬天平民百姓所用,内部还设有常平仓,专供城内数万禁军一年所需。
他匆匆起身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冲出大殿。夏德胜赶紧跟着为他披上厚重的斗篷。
站在殿前遥遥望去,城北火光冲天,半边都烧成了赤红色。
“是今日傍晚发现的火情,也组织了扑救,却完全控制不住。巡逻兵马只能后撤,将粮仓与京城的防火水道打开,火势不会波及京城。”夏德胜禀报着细节。
云舒咬牙:“粮仓内的防火水道呢?”
城北粮仓如此重要,占地广阔,几乎等同于一个镇子,其中纵横交错着几十条水道,防火设备极为完善。之前历朝历代走水,未曾有这般严重的。
“这……听逃出来的看守说,火势同时在七八处仓库燃起,水道中也被倒入燃油,想要灭火也找不到水,才导致这般结果。”
也就是说有人刻意纵火了!
云舒眯起眼睛,盯着幽蓝的火焰。
那仿佛是一道讣告,冷冷悬在了整个京城的头上。
第47章争执
大火烧了足足两天两夜,才逐渐平息。
火灭之后,云舒立刻带着人去了现场。
放眼望去,满地断壁残垣,漆黑的灰烬布满了视线的全部,看得人触目惊心。
一场大火,不仅数以千万计的粮草焚烧一空,还牵连十数条人命葬身火海。
云舒站在中央,脸色阴沉。
比眼前大火更触目惊心的,是接下来京城将要面临的难题。
就在大火燃起的第二天,京城粮价就开始飞涨,至今已经翻了五倍。
城北粮仓是京畿一带最大的储粮地点了。京城百姓上百万军民,都要靠着这粮仓过冬。
“城内的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江图南回道:“这几日命户部详查了一遍,其他几处中小粮仓,再加上城内各豪门的存粮,还有十几个粮行的内库房,应该能支撑十日左右。”
又道,“陛下不必忧虑,前日南下调粮的队伍已经出发,南方一时运送不来,但通州粮仓和郓城粮仓都还有多余的粮食可堪使用,快马加急,八、九日左右就能运抵京城,解燃眉之急。再等二三十日之后,南方的存粮也就到了。”
这几年中原还算风调雨顺,各地粮仓都多有储备。所以户部计算之后,周转地过来,只是调派运输需要时间。
“朕只怕粮食能等,民心等不得。”云舒心情沉重。
户部昨日就将调派粮草的消息张贴出去,但飞涨的粮价依然没有停歇,几处粮行已经发生小规模的哄抢了,毕竟粮食是所有人的命根子。调派的粮食还远在天边,店里的粮食才是真实可见的。
龙禁卫副统领王泗安道:“臣这就派人严查哄抬粮价的奸商,有一个杀一个。”
户部尚书左文轲道:“只是杀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由朝廷下旨严格控制粮价,不可哄抬。”
户部左行走张芳道:“若是粮价恢复平常,只怕百姓会蜂拥购买,将原本能支撑数日的粮食一日买尽,后续百姓买不到粮食的将会更加恐慌。”
“必须严令每人每日限购数量。”
……
户部的几个臣子三言两语,逐条理顺稳定粮价的主意。
云舒听着,开口道:“众位卿的主意很好,只是朕担心,就算粮价控住了,百姓恐惧缺粮,必定会不顾寒风,彻夜排队,只求多买。”想要稳定粮价,关键还是稳定民心。
一个臣子犹豫道:“可百姓愚昧,难以控制。”
江图南目光闪烁:“陛下,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云舒瞥了他一眼:“朕准了。”
江图南露出意外的表情:“原来陛下也想到了。”又笑道,“本以为陛下不屑此等魑魅小道。”
云舒缓声道,“大道小道,有用的就是好道。此事就交给你布置了,务必两天之内将京城人心安顿下来。”
“陛下放心,臣必不负所托。”江图南躬身领命,抬起头,又带点儿哀怨地凝望云舒。
云舒诧异:“怎么了?”
“唉,臣只是在担心,陛下如此聪慧,是否哪一天臣要丢了差事。”
“咳咳……”云舒被他呛了一下,板着脸道,“你多虑了,快去吧。”
江图南这才离开。
望着远去的背影,云舒第一千零一遍反思。
自己是不是这些日子崩人设了,总觉得江图南他们在自己面前都越来越随意了。
***
粮仓大火之后第三日,第一批运粮的队伍赶了回来。
数百辆大车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正值黄昏时分,无数百姓忙碌往返,看到这旗帜鲜明的队伍,都停了下来,议论纷纷。
“这是送到京城的粮草吗?怎么可能这么快?”
“是啊,从通州到京城,最少也要八、九天吧?”
“你不知道吧,这些是避暑行宫里头的夏粮,这些年因为皇帝……我是说前梁的皇帝都没驾临避暑行宫,那里头的存粮越积越多,一直没动用过,库房满满当当。”
“一个行宫能有多少?运回京城只怕也是供给达官贵人的。”
“哎,达官贵人能吃多少?看这车队的架势,怎么也会漏出点儿来给咱们老百姓。”
眼前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都装地鼓鼓囊囊,有一辆因为超载过度,入城的时候被城门顶挤落了好几袋子粮食,跌到地上崩开袋子,金色的麦粒洒了一地。
……
金灿灿的颜色点燃了百姓的期盼,从那望不到头的队伍中,众人看到了曙光。
没有让众人失望,第二天,大批的粮食充入各大粮行,公开售卖。据说年轻的皇帝宣布,从避暑行宫运来的粮草,将全部供给京城百姓。
一时间民心振奋,人人欢呼。
朝廷又趁机强调。就在火烧起来的当天夜里,朝廷就派遣了六支队伍南下,最近的通州粮仓里头有的是粮食,八天后就能运回来。
很快,笼罩在京城头顶的乌云消散了,各大商铺前长长的队伍缩短到只剩数十人。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谁也不想在冷风中熬上几个时辰就为了多买一斗粮啊。
比起民间的松散,朝廷内部却更加紧张。
“陛下将库存的粮食大批的放出去,如今库内只能支撑五六日左右了。通州的粮若是有个万一,京城危矣。”江图南苦笑。
之前所谓的车队,根本都是伪装的,避暑行宫数年未用,里头的存粮都定时清空了。
而这些天充入各大粮行的粮食,则是京城内库存放的。也就是原本江图南认为能够支撑京城十天所用的库存。
江图南原本只想着做戏骗骗人,没想到云舒比他更激进,为了这场大戏更逼真,直接把存粮散出去一半。
对江图南的愁容,云舒却很平静。做戏做全套。
“五天的时间足够了,朕有信心。”
***
“这不是明智之举,”谢景听闻此事,立刻指出,“五天之后,你准备怎么办?一旦粮食减少供给,将再度引发百姓恐慌,甚至民乱。”
“这些粮草应该尽量存着,优先供给京城禁军。”
云舒在朝堂上因为这件事已经磨破了嘴皮子,如今跑来东书房避难,还要听谢景教训,实在受不了,抬头道:“然后呢,优先供给禁军,镇压那些因为买不到粮而饿着肚子的乱民吗?”
谢景深深地看着他。
“别说这种幼稚的话语,为君者,仁慈是美德,但滥用仁慈就是罪孽。”
“无谓的慈悲只会带来更惨烈的后果,一旦民乱无法控制,将波及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那样将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保证士兵先吃饱肚子,可以雷霆手段镇压,才能维持整个京城稳定。”
谢景语调冷厉,而且比起民乱,兵乱才是最惨烈的灾难。吃不饱肚子的士兵会变成更大的危害。
“我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放心,朕不会滥用仁慈的。”云舒笑道。
“你现在正在滥用仁慈。”谢景目光冷厉地指出。
云舒揉了揉额头,觉得两人之间的争执正向着“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方向发展。
果断喊停。
他举起双手:“靠争辩不可能有结果的,不如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谢景长吸了一口气,“赌什么?”
“朕能在五天之内解决此事,就算我赢。到时候,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可以。”谢景爽快应下,“若是不能呢?”
“若是不能……”云舒想了想,“到时候朕国破家亡,说不定要逃跑呢。到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可许诺你的了。”
谢景:……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占便宜,好气!
后面一声低笑传来,很快停下。是戴元策刚进书房,听到两人争执,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皇帝目光看过来,他赶紧停下,恢复一脸严肃。
内心却忍不住八卦,天知道,皇帝在他们这些属下面前从来不拘言笑,在自己女人面前竟然会……这么可爱。
云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马甲披久了,好像总是会不经意露出纰漏来。幸好是戴元策,不是江图南那些老狐狸。
谢景瞪了他一眼:我就看你怎么收尾吧。
云舒揉了揉鼻子,用口型说道:“易姑娘,别这么暴躁。”他对自己的计划有绝对的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
第48章血祭
偏僻的小院中,五颜六色的粗布悬挂,宛如重重幔帐。
在这些中央,一座小型的祭坛静静伫立。
并没有时下道门祭坛风行的祭品礼器,洁净的桌案上只放了一柄长剑,要不是桌案周围诡异细密的朱砂花纹,都看不出这是一处祭坛。
崇善太妃站在旁边,脸色惨白如纸,神情萎靡到了极点,要不是有旁边的小道童扶着,几乎要瘫软在地。
“求真人救救我吧……”她连呻、吟声都非常微弱了,这几日里,她全身骨头碎裂的痛苦反复袭来,紫虚真人频繁施法,也压不住那种扒皮碎骨的痛苦。
紫虚真人正色问道:“太妃可愿意以身为祭,燃此天地洪炉?”
“只要能救我儿一命,我怎么会在意自己这一条性命呢,求真人快快施法。”崇善太妃细弱地道,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下,她本就不想活了,更何况紫虚真人还能诺救她儿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