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将军说您受了惊吓,身体不适,这几天得卧床歇息才行,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行了。”
这几个人都是易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抄家之后被发卖出去,易玄英秘密返京后,悄悄赎买回来,安置在这一处别庄。
谢景挥开丫环想要扶她的手,心中恨极,什么身体不适,易玄英这王八蛋竟然在她体内留了内力,卡住她经脉,以免她这几日逃走。
这个阴险的家伙!
她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联络外头的人,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嚣。
朱嬷嬷也满心诧异,带着丫环出门查看,刚出了门,惊见对面冲过来数个黑衣蒙面的身影。
“你们……”一句话没说完,喉咙一凉,被人一剑斩杀。
谢景在房内听见动静不对,扶着桌子一路蹭到门边,没等推开门。
就看到几个黑衣蒙面的身影飞快地冲入房内。
来者不善!她警惕地后退一步。
几个黑衣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确认无误,互相点了点头,立刻冲上来。
可怜谢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再次被这几个人再次扛麻袋似得掳走了。
谢景只觉得胸口憋闷地要吐血。
路上经过前庭,看着躺在地上的仆役尸体,谢景目光一紧。这些人是谁?易玄英的仇家吗?易玄英会将她放在这一处别庄,应该非常隐蔽才对。
她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被几个黑衣人带出庄园之后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然后一路急奔,几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面目陌生的仆妇入内,将她从车内搀扶下来。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熟人,谢景只觉这一天的经历百般玄奇。
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就是原本以为自己没有希望探明这帮乱党的大本营了,几个时辰之后,却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绑架到了这里。
站在对面,冯源道望着她,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素尘丫头,老夫冒昧请你过来,实在对不住了。”
谢景冷冷望着他,她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冯丞相是邀请她来叙旧喝茶的,否则之前不会下狠手杀光易玄英别庄中的人了。
“遥想当年,老夫还曾经想跟易太傅定儿女亲家呢。结果被那个吝啬的家伙说,他女儿是绝世珍宝,岂能是我家土小子能配的。哈,我们两个好生争执了一番。”
想起故友之间的往事,冯源道满心酸楚。
天边泛起曙光,照在少女纤细的身影上。
易素尘曾经是他极为欣赏的后辈,甚至一度期望成为自己儿媳,如今却只能痛下杀手了。
为了大梁江山社稷,这是迫不得已的牺牲。
谢景眉梢微抽,易玄英也罢,冯源道也罢,一个个逮着她长篇大论叙旧是个什么道理?
好在冯源道的追忆没有持续太久。后厅大门推开,一个身量高大的道士缓步走了进来。
隔了短短时日,紫虚真人老迈尽显,原本英朗的中年面容变得憔悴苍老,甚至超过了他原本正常的年龄。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然明亮,步伐坚定。
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谢景身上,骤然暴起亮光,仿佛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这眼神让谢景非常不舒服,纵然没有任何亵渎之意,却有种诡异的阴森感。
这些人将自己掳来究竟要干什么?
紫虚真人没有卖关子,站在谢景面前,他郑重地躬身行礼。
“为天下计,请易小姐献命。”
第54章密室
幽暗的山林掩映下,数千兵马潜伏在一处避风的山崖下。
静静等待着出击的一刻。
易玄英披着铠甲,坐在山洞中。
对着火光,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这是他大战之前的习惯,冰雪般森寒的触感能让他彻底冷静思考。
接下来,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仗了,成,能一举扭转天下国运,复辟前梁。败,则身死族灭,不必多说。
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别庄中的那人了。
不过幸好,就算自己兵败身死,她还有一条活路。
这么想来,她真的恋上那人,也不全是坏事了。
明镜般的剑刃倒映出俊秀的侧脸,易玄英苦笑。
这时,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冯吉春匆匆奔入山洞,风尘仆仆,满面焦急:“易大哥,出事了,别院出事了!”
易玄英猛然起身,“怎么了?”
冯吉春平缓因为狂奔而凌乱的呼吸,迫不及待说了起来。
半日之前易玄英告知了他救出妹妹的消息,冯吉春万分激动。满心的牵挂放不下,于是趁着战事还没开始,悄悄溜下山去,反正别院也不远,先看一眼易妹妹是否安康,略解相思。
谁知去了别院,没见到梦萦魂牵的佳人,却见到满地尸首。
“我查看过了,都是仆妇,并无易妹妹在内,只怕是被人抓走了。”冯吉春飞快地道。
“是不是你之前赶去别院的时候留下了痕迹,被谢景狗贼的属下循着找到了。”
易玄英脸色凝重,他对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路上几次变换道路,再加上大雪覆盖,绝对不可能被追上的。
倘若不是谢景的人,又有哪方势力会向妹妹动手呢?他咬牙道:“我回去一趟。”
“将军,之后的战事怎么办?”副将胡冉听闻他要走,大惊失色。
“别院距离这里往返不过三个时辰,这边先交给你指挥。大战之前,我定能返回。”
易玄英飞快交待着,胡冉也是跟随他良久的部属了,整个围攻的战略已经订好细节,按部就班开展即可。
交待之后,他匆匆上马,一路疾驰,往别庄奔去。
***
谢景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危险,诡异而阴森。
她被带到了一间密室之内,手脚绑缚,禁锢在一座祭坛上。
在她对面的是一具干尸,谢景经久杀戮,见惯了各种死状凄惨的人。却从未有一具尸身,如眼前这般让人不寒而栗。
那尸身干瘪狰狞,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偏偏面目鲜活,仿佛数日之前才遭遇不幸。
扫过干尸身上的衣裳,谢景目光一顿,落在头顶那根白玉莲花发簪上。
这根发簪她有印象,是崇善太妃最珍爱的一根。
这具干尸是崇善太妃的?之前谢晟下狱,云舒派人查抄通王府,却没找到这个妇人,没想到在这里悄无声息变成了一具尸体。
一个小道童上前,对着谢景躬身一礼,然后取出银刀,在她手腕、脚踝各划上了两道伤口。
刺入的时候,小道童面露不忍之色,握着谢景的手也在轻颤。
这般琦年玉貌花一般的少女,就要变成那般干枯恐怖的干尸,任何人都会觉得于心不忍。连紫虚真人也不例外,但这一点怜悯之情丝毫影响不到他布局的动作。
小道童动作轻柔地将谢景的手放下,谢景突然睁开眼睛,寒冰般的目光扫过。小道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赶紧低下头,匆匆退了下去。
手腕的伤不重,论理不可能流太多血,但在对面那个神棍祭出咒符,开始做法后,鲜血却流淌不止。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再不断抽取自己体内的鲜血,还有生命力。
这等精通道门秘法之人,对方果然就是段无音那个潜逃的师兄!只是这干枯苍老的外貌,与情报上说的不符。
谢景咬牙开口:“你们奉天观自诩道门中流砥柱,却要行此阴损之局。”
跟段无音接触多了,谢景也知道一些道门的秘法,崇善太妃的干尸模样,明显是体内鲜血精元全部耗尽。只怕是被当做祭品抽骨吸髓,这些都是邪门歪道的做法。
紫虚真人叹了一口气:“姑娘气运强盛,为了复辟大梁,只能请姑娘献命。我等也知此举有愧易太傅和易将军,但为了天下苍生计,迫不得已。待大势底定,我等再向易将军赔罪。”
使出这等逆天改命的手段,紫虚真人有报应临身的觉悟。实际上,早在布局崇善太妃李代桃僵,窃取新朝太后气运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阴暗的室内,随着谢景鲜血流淌,祭坛四周泛起白茫茫的光。
冥冥中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笼罩在幽暗的天幕中。
***
狂风呼啸,暴雪不止。
胡冉站在山崖边上,等着将军返回。
雪花从侧面扑打在脸上,咦,风向好像变化了?
不知不觉,狂风渐渐转了方向,变得更利于行军。胡冉大喜,原本在这样冰冷的天气中,再怎么精锐的兵马都行军艰难。如今变成了顺风向,行军阻力大减,攻山的时候也方便了很多。
随着天气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临战的紧张感渐渐消弭,他觉得胜利就在前方,自己恨不得立刻冲杀上去。
实际上不仅他,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感觉到一种振奋的雀跃,斗志高昂。
***
天坛行宫一侧,戴元策顶着狂风巡查士兵,走了不多久,暴雪越发凛冽,扑打在脸面上几乎睁不开眼睛。
怎么突然狂风转向了?从正北变成了西北方向,正好有利于山下的兵马往上冲锋,而防守的一方却要顶着剧烈的风雪作战,极为不利。
他忧心忡忡地望着阴云重重的天际。
比起这一战的艰难,他更担心的是皇帝此时的去向。
前天深夜,皇帝带着数十名精锐离开了天坛行宫。
***
雪粒子打在脸上肌肤生疼。
云舒穿着皮甲和斗篷,依然挡不住刺骨的寒气。
但比起身体的寒冷,更疲惫的是精神。
一天一夜的奔波,凭着气运加持,他终于找到了山脚下的别院。
进入之后却发现人去楼空,只有几具丫环仆妇的尸体横倒院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其中没有她。
云舒不明白这座别院里发生了什么,但刺鼻的血腥味让心中的不安更深一层。
她有危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站在别院的门口,云舒遥望幽深的夜幕,感应自身气运。
盘旋庞大的金色云团已经消失了一小块,就是之前为找人而消耗的。
她命格贵重,消耗的气运量不少,让云舒很是心疼了一把。
他一直吝啬鬼般珍惜着自己的气运,尤其在这个决战当前的关口。此时为了那人安危,也顾不得了。可惜消耗了这么多气运,换来的结果还是迟到一步。
云舒面沉如水,再次心中默念,想要再次消耗气运,感应冥冥中谢景的位置。
然而比起上一次立刻就有了清晰的预感,这一次的结果让他震惊。
寻找她的念头刚起,突然一种恐惧至极的压力降临,仿佛面前有一个无底深渊,迫不及待吞噬着他的气运。
这是比之前想要直接停下大雪的时候,还要恐怖的感觉,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继续动用这个念头,会面临气运直接崩溃的惨剧。
夏德胜在旁边,见他脸色发黑,赶紧问道:“陛下,怎么了?”
云舒身体轻颤,没有回答。
怎么会这样?上次她想要消耗气运停止暴雪,是要逆天改命,所以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今只是要寻找一个人的下落,纵然这个人命格贵重,也不该是这样庞大的消耗才对。
这种恐惧的压迫感,仿佛她也成了天命的一部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舒心跳狂乱,不祥的预感更重。
***
随着时间推移,谢景的血越流越多,四周仿佛腾起一层金芒。静谧的空间里,因为这神秘的法术,显出阴森与神圣交织的诡异场景。
谢景分不清楚是濒危时候的错觉,还是真实的体验,她紧闭双眼,节约每一分体力。
随着血液不断流失,力气消散的同时,原本卡在经脉中的禁止也开始减弱。
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就算拼着一条命,她也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紫虚真人全神贯注,念念有词。
正行功到关键时刻,突然感觉心头一阵压抑,冥冥中有危机潜藏,他睁开双眼,吩咐侍立在旁边的道童:“青鸾,到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名叫青鸾的道童连忙点头。刚出门,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嚣。
三四个门外的护卫摔进了大堂,生死不知,易玄英的身影随后冲入,目光冷凝。
他是追踪的好手,循着别院里黑衣人留下的痕迹,一路追查到这里。
冯吉春紧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他满心都是疑惑,易妹妹真的被带到了这里?
十数名侍卫紧跟着两人,冲到了大堂之内,一边高呼道:“易将军,冯将军,之前丞相吩咐过此地不可打扰。请立刻退出去!”
易玄英面沉如水,毫不理会。
众人无奈,正要上前阻拦。却被一个声音喝止。
“不得无礼。”
冯道源匆匆进了大堂,吩咐众人:“你们退下吧。”
侍卫们都退出大堂,只有青鸾警惕地退到了柱子一侧。
易玄英目光落在他身上,刚要说话,突然鼻端动了动,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传来,霎时脸色剧变。
“舍妹在哪里?”他声音颤抖,实在不想往那个残酷的方向推测,更不明白冯丞相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冯吉春也焦急地问:“父亲,易妹妹真是被你们带走的吗?”
冯源道没有理会儿子,望向易玄英,叹了一口气。
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他撩起衣襟径直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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